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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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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我足足有一个月没有见到文彦。
我并不牵挂他。我知道他一忙起来就这样,一段时间找不到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我也还是会在一些很偶然的时刻想起他——比如对着一锅过于丰盛的汤一个人怎么也吃不完的时候。
我觉得我的心态开始发生着一种微妙的变化,我想我大概无意中解开了一个困扰我多年而不自知的结。其实也许人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个这样的结,不经意留下来,连自己都不知道,却成为了一个严重影响了自己的问题。
我也开始生出些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的微小希冀:我希望我可以再见一次到那个男孩,亲口对他说一声迟了很多年的谢谢,虽然这么多年一直断了联系,我还是希望可以拥有一个这样的机会。
我对于他一无所知,我只有那封留了一个地址的信,于是我把这个希冀装进了一封信,而现在正在等待回音。
我不知道那封信是不是已经到了他的手上,因为距离寄它出去已经有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虽然已经在信里面反复表达了我的谢意,但我还是更希望可以与他直接联系一次。然而在这段等待的时光里,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正当我几乎将最后的那丝期盼都掐灭的时候,在一个周末的上午,我接到了两通电话。
第一个电话来自于睽违多日的庄文彦,依然是毫无新意的邀约,说是在新开的某家西餐厅定了位置,约我晚上7点半见面,交代了地址之后,从不饶舌的文彦居然重复了好几遍一定要来。真奇怪。
第二个则要意外得多,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开头就问“你好,请问你是不是袁辛?”我讷讷的回了声是,那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接着便说:“不晓得袁小姐方不方便出来见个面,我有些事情想同你讲。”
我心里很是诧异:“请问您是?”
“哦,对不起,忘了做自我介绍了,敝姓苏,犬子苏问是你的旧同学吧。”
半个小时后,我在一家湘菜馆里见到了一对慈眉善目的中年夫妇。
看起来跟我的父母年岁相当,穿着得体,周身洋溢着一种浓浓的知识分子的气息,而且一眼便看得出是非常有默契的老夫老妻,只是不知为何憔悴的面色间隐约夹着几分伤感。
我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他们也客客气气的回礼。老实说我有点害怕这样的场面,就好像不管隔了多少年,见到从前的老师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局促。
好在这样尴尬的寒暄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位先生便开始进入了正题:“我们来这里,目的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本来可以用电话或是书信通知的,不过我跟他妈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来亲眼见一见你。”
“诶?”我突然生出一份不详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做好什么心理建设,苏先生已经用接下来的话,验证了我的推断,哦不,是给了比我的预想还要来得震惊的答案——“小儿在十日前已经往生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震得半晌不能言语,过了好久,才似是自语般的呢喃了一句“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在我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时候,却忽然被告知,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我的想起只是为了获知他的逝去,那这一切也未免太过荒谬。
但我总算还记得面前坐着的是心里的痛苦远远超过我不知多少倍的他的父母,于是,我只得说:“抱歉……我……请节哀。”嗫喏着,斟酌着,却还是无言以对。
“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我们这么唐突来访,又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果惊扰到了袁小姐,还请见谅……”那位女士却忽然显得有些激动起来:“都是我不好,是我非要过来看看你的。”
局面似乎一下子变成了烂俗的伦理剧,我开始觉得头有点疼,非常地不知所措。
苏先生一边安抚着妻子一边朝我投来歉疚的目光,过了一会儿,他从身边取出一个信封,递到我面前。
“这个是?”我犹疑的问。
“你看看便知道了。袁小姐,我们都很感激你,因为你的回信,让小问直到最后,一直都带着笑。”
“小问他一直想见见你,于是,我们代替他来了。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