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予姝》故宅珞珞

25、第二十五章

　　整个汉水都知道韩昭从栾城搞出来了一船粮食。老桂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子，暗暗点头。就是不知道冒充小代帝的是这两位中的哪一个了。

　　宋聘婷和倪倪事先受过安排，面面相觑片刻，彼此就默契的别开视线。束手束脚，低头不语。

　　韩昭大步上前，一揽两个孩子的肩膀。

　　老桂哈哈大笑地问：“韩兄高义，栾城一战汉水闻名。桂某人佩服……”话锋一转，问韩昭：“不知眼前这两位小儿，哪位是栾城现身的那位小英雄？”

　　老桂打量了倪倪之后，目光就落在了宋宋身上。

　　若单论相貌，旁边这个金玉贵人相，漂亮的雌雄莫辩的小小子，看起来更像小帝王。

　　韩昭看见他的眼神，主动解开了宋宋的士子巾，摸着她齐肩短茬头发道：“宋宋是个女孩。她生的太打眼了，权宜之计才让她如此装扮。”

　　老桂仔细盯了宋聘婷几眼，暗暗惊叹。这样惊艳灵动的美人胚子，难怪韩昭要遮掩起来-乱世之下。

　　这分明是个行走的麻烦！

　　老桂心里暗暗惊骇，一时不知道该钦佩韩昭艺高人胆大，还是色令昏智。

　　身边有个倾国倾城的铃儿就够扎眼的了，如今又养了个绝世美人胚子在身边。

　　不过看到一旁眉眼硬朗锐利，武艺高深莫测的少年倪倪，老桂又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宋宋和倪倪年龄相当，韩昭对倪倪向来上心，大约是给倪倪将来留的吧。

　　韩昭示意倪倪上前叩拜老桂，淡淡对老桂道：“见过小代帝的人不多，但总归是富贵险中求。凡事谨慎些总是不为过的。”　　

　　言下之意就是扮代帝的是倪倪了。

　　这件事韩昭早和倪倪商量过，宋宋一个女孩身无武艺不能自保。倪倪若是不出来顶这个雷，宋宋遇险只能任人宰割。

　　倪倪自觉亏欠宋宋，一口答应。

　　韩昭打算好了，等手头上的事解决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正式教宋宋习武。

　　只是习武非一日之功，非三五年难见成效。在这之前，宋宋就是个瓷器。需得小心呵护着才行。

　　倪倪当然不让的承担起了这个责任。

　　*

　　旱年灾荒，汉水霸王老桂到访，自然不止是为了崇拜英雄而来。

　　水寨好汉酒过三巡，老桂道明了来意：“……正所谓秋收冬藏，去年接连旱荒，大燕皇室的人劫了百姓用水，饿死了无数百姓。整个汉水除了栾城、盛城几个大城，颗粒无收。”

　　韩昭‘哦’了一声，俊容笑意浅浅。他招手叫过正在分酒喝的倪倪宋宋，揽着两个孩子教训。

　　老桂被空晾了半晌，也不怒不恼，反而帮腔道：“你们这两个兔崽子，多大的人就敢喝酒。这好东西你们品的出来滋味吗？”

　　酒是粮食酿的，这灾年里饿死的人大把大把。老桂一来就带了三十坛酒，这出手不可谓不豪爽。

　　倪倪脸上已经浮起熏红，他懵懵的插话：“品的出，好就是好。”

　　宋聘婷只喝了一口，整个人都被辣到流眼泪。她风寒还没好的嗓子说：“桂叔叔厉害，能抢到好酒喝。”

　　韩昭忍俊不禁拍了下她额头，示意她闭嘴不要再说了。

　　宋宋说的不错。老桂既然能抢到这么多珍贵的酒酿，会放过酒仓里用量酿粮的粮食吗？

　　老桂的实力并不像他摆出来的姿态那么低。

　　韩昭也开门见山道：“桂兄拿我韩某人当兄弟。韩五也向您表个态……大燕皇室的无耻，韩亦愤慨。若是桂兄什么时候想干他一场！韩某随时驰援！”

　　老桂并不喜欢韩五绕弯子，打官腔。他收敛了笑，淡淡的说：“哦？韩兄弟不是前一段时间才在栾城大干了一票，想来也能温饱一些时日。怎么如此好战呢。呵呵。”

　　韩昭长叹一口气，摆出哭穷的姿态。他喟然道：“若不是吃不饱，怕饿死。韩某何至于如此好战。”

　　“整个汉水都传我夺了栾城三分之一的粮食。若是能如传言中一样，哪怕夺个五分之一。韩某夜里做梦都能笑醒。”

　　韩昭一连灌了好几口苦闷的酒，呼吸出来的气都带着酒味。倪倪和宋宋都捏着鼻子，从他怀里跑远了。

　　韩昭说：“不怕桂兄笑话。我原不过是和东水寨的邓老寨主有一面之缘。这次本来是来投靠的，却不曾想老寨主去世了。”

　　“韩某去栾城本也是兵行险招。给我身后的女人兄弟一口饭吃。所谋来的粮食不过传言中的十分之一。奈何到了寨中，被一群老老少少哭求，脱身不得。这才暂留在寨中。”

　　韩昭把这几日寨中发生的事，真假掺半的说给老桂听。卖惨的意味十足。

　　韩昭说：“实不相瞒，韩某已经将寨子里的人驱逐了一半。却仍养不起另一半的人。这两天都快愁死了。”

　　一番话真情实意，若是老桂知趣点，就该免开尊口。不要再惦记东水寨的粮食了。

　　只可惜老桂是谁？他可是明要不行就明抢的主！

　　老桂笑容一冷，酒碗一放。整个聚义厅的气氛立即杀肃起来。底下人看着还在说说笑笑，似乎没有注意主-席这边的事。

　　平恩平惠已经按住了武器。连嘻皮笑脸的倪倪，手上摸到桌子下面抓着齐眉棍。

　　那一刻宋聘婷突然无比痛恨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这种场合，她竟然不能拿起武器和平大哥她们一起战斗。

　　宋聘婷心里一边难受，一边往后退。看准时机随时逃跑——如果不能帮忙，至少不拖大家后腿吧。

　　宋聘婷如是想。

　　她怀里还揣着韩昭给的匕首。如果不顺利，她就自己解决了自己。

　　还没退到门口，宋聘婷突然被人搭上肩膀。一回头，是陀爷。

　　陀爷脸色沉重地说：“小宋宋，你得帮我们去给大哥传个话。”

　　宋聘婷只僵了一瞬间就答应。陀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老桂看出异样。

　　宋聘婷就把自己头发扯乱，呆呆萌萌的拿着梳子去找韩昭。

　　“大哥哥，倪倪把我头发扯乱了。”她泫然欲泣的坐在韩昭怀里，旁边倪倪一脸莫名其妙。

　　但他并没有戳穿，只是说：“就你爱告状！”说着起身朝后门走了，抓住陀爷问怎么回事。

　　陀爷说崖下的江面上多了好多船，都是趁着夜色悄悄靠近的。

　　屋内，宋聘婷额头抵在韩昭怀里，哭哭啼啼的。老桂不耐烦的喝了碗酒。宋聘婷低声把陀爷的发现告诉了韩昭。

　　韩昭面不改色，拍了拍宋聘婷道：“……好了好了不哭了。韩大哥这里还有客人。你去找铃儿姐姐给你梳头好不好。乖，别让别人看笑话。”

　　宋聘婷走了。老桂啧了一句，“又不是你自己的小孩。养那么多干什么。”

　　韩昭笑了笑，说：“从小养，忠心。”

　　一句话堵死了老桂。

　　汉江水拍打着海崖。稀薄的星光几乎看不到江面上的船，黑压压一片让人十分紧张。

　　“若不是马家那个小五发现，只怕这些人攻上来都不知道。”陀爷无不后怕道。

　　倪倪一愣，“天这么黑，马小五怎么看的见的？”他才两岁，话都说不清楚。不靠他兄弟姐妹翻译，就没人听的懂他的话。

　　马二妞这时候才不甘不愿的说：“……小五以前在狼窝里长大，眼睛极好。他看的见。”

　　宋宋一愣。马二妞以为她不相信，不由得吐露了家耻。“……娘生小五的时候闹了旱灾。没有奶水，实在养不起他。就把他丢了。”

　　谁曾想马小五没有死，没有被野兽吃了，流荒的人烹了。反而被母狼给收养了。这一养就是半年。

　　后来母狼实在找不到食物吃，饿的皮包骨头。大约是觉得自己活不了了，就叼着马小五找到马家人。轻轻放在了马家门口。

　　天寒地冻的。母狼在门口嚎了一夜，马家人一晚上都没敢睡。

　　第二天醒来，母狼冻的奄奄一息，狼嘴被冻的牙齿都脱了。马家人这才敢出去。然后发现了母狼肚皮底下的孩子。

　　孩子屁股上有块黑青。正是他们年前丢了的那个孩子。

　　马家人痛哭流涕。被狼狠狠的上了一课，觉得自己连畜生都不如。就把孩子接回来好好养。把狼也抱回了家。

　　烧了一大盆热水，用被子捂住狼。用治马伤的药给狼治。马家人顾不上狼醒来会不会咬死他们了。

　　谁知第二天，狼醒了。叼走了马家人所有的冻肉、冻马干。还不忘回来把马小五给叼走。连家里的棉被也被拖走了两条。

　　马家人山穷水尽了。这狼聪明，又变态。马家人已经摸不准它养马小五心思。下定决心要找到孩子。

　　马家人花了半年时间，一边打猎一边找狼窝。试图在深山里找到孩子。终于，到了今年夏天。他们找到了孩子。

　　还在狼窝找到了自己去年丢的两条棉被。

　　马小五活的好好的，像个狼崽子一样团着小腹缩在脏兮兮的棉被窝里。马家父一靠近他就醒了，冲上来就是一口。

　　马父顾不上自己鲜血淋漓。抱起孩子就走。然后发现儿子身下还有五条刚出生的小狼。他还没伸手摸到，马小五就咬掉了他半个耳朵。发出嗷嗷的叫声，母狼很快就回来了。

　　母狼刚生了崽子，正是凶悍的时候。白森森的呲牙咧嘴，咬伤了马父的胳膊和大腿。他连连后退，只能逃跑。

　　母狼没有追。只舔了舔马小五的头发，马父回头看的清清楚楚。

　　第二天再来的时候，狼已经把孩子挪窝了。连窝里两床被子都叼走了。

　　马家人没办法。只能任由母狼养着马小五。

　　谁知到了今年秋天，母狼突然主动把马小五引回来了。马家人怕跟去年一样，一直谨慎观察。

　　母狼耐心十足，小腹团着马小五就一直蹲在马家人门口。一等就是三天。马父没办法，只能想办法声东击西。

　　放了一匹小马羔，狼箭一般的冲出去。扑倒小马羔当场咬死，拖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马小五一眼。好像是在说，等着妈妈。

　　马家人趁机用棉被包住凶狠的马小五。连夜搬家转移，一边逃跑一边清理痕迹。生怕狼闻着味道跟过来。

　　尽管这么小心，那母狼还是闻着味来了。势要带走马小五。

　　马家人没办法，只能坐船飘在汉水上。不敢靠岸。狼不敢泅水，但它耐心十足。一直蹲守在岸边，盯着船。

　　马二妞说：“我们来投靠东水寨，一大半原因是因为这个。”

　　气氛有些肃穆。

　　倪倪抿着唇说：“你们活该！你们家有那么多马，一个小婴儿能吃多少。早养了他不就好了。”

　　他非常生气，“这一路逃难出生的孩子多了，有母亲都咬破手指喂自己孩子喝血。都舍不得把他丢了，你们怎么忍心。”

　　陀爷倒是见得多了，他稀松平常道：“倪小爷，话可不能这么说。”

　　“这世道，父母没有易子而食已经是种仁慈。”

　　倪倪咆哮，骂的马二妞几人无地自容，“仁慈？这是他-妈-的狗屁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