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予姝》故宅珞珞

2、第二章（捉虫）

　　到了栾城，宋家的驴车被烧了。

　　城门垛子上，无数士兵拉着火箭，面无表情的朝底下流民射着。带着火，裹了油布的箭头扎在人肩头上火辣辣的痛。

　　宋聘婷被一只飞射-下来的箭火扎到后脚踝，踉跄摔在地上。她爬都爬不起来，不断有人把她撞翻。啃了好几口泥。

　　八岁的宋聘婷惊恐大叫爹爹，“爹，爹救我。救我！”

　　已经带着三个儿子跑远的宋父一咬牙，推了妻子一把：“照顾好儿子们，我去抱聘婷。”说着一转身扎入飞箭堆里，抱起地上的宋聘婷转身就走。

　　宋聘婷被父亲抱在怀里，看着漫天夹着火星的飞箭，浓烟四起。地上不断传来烧焦尸体的味道，她浑身哆嗦。细细的胳膊抱紧全家唯一的依靠，“爹爹……”

　　宋父是个文人，走了几步就觉得有些吃力。脚步开始踉跄，宋聘婷连忙滑下来，拉着父亲的手道：“爹爹，我可以自己走。”

　　宋聘婷跛着脚，拉着父亲的手带路。突然她手臂一沉，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拉着往下坠了一下。“爹！”

　　宋聘婷惊恐回头，却看见爹爹后背扎了一只火箭，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满脸痛苦踌躇。“啊……”

　　火箭兹拉烧着皮肤，宋父痛不欲生。

　　“爹爹，爹爹！”宋聘婷顾不得许多，抓着还在着火的箭尾。猛的将整只箭拔下来。

　　宋父顿时长松了一口气，仿佛解脱了似的。

　　宋聘婷哭着颤抖着手脱下自己外袍，沾着地上的脏泥水，盖在父亲着火的背上。她无助极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对着路过的人求助：“帮帮我们，求求你们帮帮我们。”

　　到处都是哀嚎遍野的哭喊声。宋聘婷的声音在这片悲惨中不值一提，并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此时，终于有人在她面前停下来了。青色麻布脏裙，母亲神色麻木，身旁站着三个弟弟。

　　宋母看着地上已经没动静的丈夫，眼神不敢置信极了，充满空洞。

　　宋聘婷连忙道：“娘，爹爹没死爹爹没死。他只是被箭射中了，我箭头拔了，火也扑灭了。”宋聘婷一边说，一边揭开外袍。

　　宋父含笑而终。

　　宋母一屁股坐在地上。“娘！”“娘！！”三个弟弟慌乱的喊着。

　　宋聘婷愣愣的，不敢置信的摸了摸父亲的鼻息。——她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

　　夜色很快降临。

　　宋母带着四个孩子草草埋葬了宋父。说是埋葬，不过是拿扯些枯烂的水草大概盖住宋父的尸体罢了。

　　宋聘婷特意记住这个位置，拿小石子在附近摆了个圆形，用泥踩实。她想着，等她长大了，有能力了再回来好好把父亲安葬。

　　宋母松了松嘴唇，想说不用白费功夫了。尸体很快会被‘野狼’吃掉，地上的小石子也会被逃难的人们踩乱踢散。

　　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孩子之所以可贵，是因为他们对未来的想象都饱含冀望。

　　三个弟弟也学着宋聘婷的样子照做了，彼此约定，将来谁要是有能力，一定要回来重埋父亲。

　　晚上，一家五口挤在一处地庙休息。巴掌大的地庙，挤了近乎两千多人。连宋聘婷一家，也只有两个大人坐下那么大点的空地。一家人都是叠着睡的。

　　但这已经很好了。一般来说地庙、城隍庙这样有遮有挡的地方，都是被能力强大的人占着的。方圆一里地都不让外人进的。

　　占这个地庙的，听说是个善良的好人。附近的流民只要不吵闹，不打架就可以在这里留宿。但他不管吃食。

　　只一点，但凡打架闹事者。皆会被扔出去。听说那人的武艺很高，身边两个打手。连个七八岁的小跟班都很厉害。

　　宋聘婷心怀感激，默默的感谢着那个不知名的好人。她怀里抱着两个弟弟。母亲抱着一个。大家挤在一起，暖暖和和的睡了一夜。

　　天刚微微亮，母亲突然单独叫起宋聘婷。两人来到地庙外，母亲一言不发的给了她半块硬囊。

　　宋聘婷眼睛一亮，她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这两天都跟着庙里的人吃观音土，母亲竟然还有馕。虽然这块馕，只有两个拇指那么大点。宋聘婷还是珍惜的攥在手心，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

　　“娘……”她下定决心道：“娘，留给你和弟弟吃吧。”

　　宋母摇摇头，带着她继续往前走道：“这是给你的，你快吃吧。”

　　闻言，宋聘婷不再矫情，立即狼吞虎咽的把手里的馕吃的干干净净。连个渣滓都没留。她一边吃一边抹眼泪。

　　这几天母亲一直都不搭理她。她，她还以为……母亲怨恨她害死了父亲。

　　当时父亲要是不回去抱她就好了。这样爹爹一定不会被火箭射中的。

　　“聘婷，娘对不起你。”

　　母亲冷不防一句话，让泪流满面的宋聘婷茫然的抬起头。不解的看向她。“娘？”

　　宋母突然死死拉着宋聘婷的手，拖着她朝前走。手骨青筋凸起，意志坚定。

　　宋母一直都知道二女儿聪明，她从小念书就不输男儿。原本她想多瞒一会儿的，可聘婷哭这么惨，显然已经猜到了。

　　宋母看都不敢看宋聘婷一眼，拉着她的手，大步朝前走着。宋聘婷意识到什么，突然挣扎起来，“娘，你要干什么？娘，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姆妈，我害怕。你别这样吓我。”

　　宋聘婷哭的撕心裂肺，全身滚在地上，企图拖住母亲的步伐。

　　宋母无动于衷，她不求任何人原谅，只是一字一句的要说出来。她平静道：“聘婷你恨娘吧。你怪娘吧。你在奈何桥上等等娘，看着阎王爷扒皮抽筋你再走。下辈子我给你们姐两做牛做马。”

　　“聘婷，娘是个女人家。娘没有大本事，这吃人的世道娘活不下去了。但是弟弟们还要活啊。你爹已经死了，就看在你爹为了救你才死了的份上。让他的根的活下去吧！”

　　宋聘婷浑身一僵，哑声抬头道：“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卖我，你别把我换给别人。我不是故意害死爹爹的，我以后不吃饭，我养活弟弟。娘，你别杀我。我不想被人当肉吃。”

　　宋母摇头道：“娘怎么忍心杀你。”

　　到了，两个青年男子抱着一个四五岁的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子。看见宋母唤道：“宋婶，来了。”

　　宋母拖着地上的宋聘婷送过，不敢看第二眼。

　　宋聘婷蹬着腿尖叫着：“娘！别卖我，求求你别卖我！娘我错了，你饶了我啊。我不敢了，我不该害死爹爹。娘！！娘——！！！！！”

　　宋聘婷被一个男人拖住有技巧的用布捂住嘴，她的眼神恨恨的，却咬不到他。男人皱眉道：“叫的跟杀猪一样。”

　　宋母没敢接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低声对上前交谈的男人道：“江哥，我一个女人家，还带着三个小子。下不了手，麻烦你帮我炖了吧。”

　　男人一僵，让捂住宋聘婷嘴巴的男人上去做。他低头道：“这是我闺女。我也下不了手。”他叫了另一个人来下手。

　　两人换了手，那个男人有些哀伤的捂住了宋聘婷的眼睛。扎心地道：“这孩子眼睛亮，看我的心酸。”

　　另一个道：“江哥，我把她抱远点。你一个人小心。”

　　“恩。”

　　宋母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宋聘婷满眼绝望……

　　宋聘婷嘶哑的央求道：“叔叔你别杀我，我不好吃。我给你做老婆好不好……”

　　“老婆？”叫江哥的男人嗤笑一声，“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孩子的易给别人了，还讨什么老婆。”

　　江哥宽厚的大掌捂住宋聘婷口鼻，宋聘婷窒息拼命掰着她的手。男人不断的道：“孩子别挣扎了，别挣了。这辈子不好活，下辈子投个好胎。你会救很多人的，你会让人很多人活命下去的。”

　　我不想！我不想！

　　宋聘婷眼睛渐渐失去光彩，但还在拼命挣扎。她不想救人，一点也不想救好多人。让他们吃着她的肉活下去。她想活啊！！！

　　她想自己活着啊！！

　　大概是绝地求生的意识，宋聘婷使出全身的力气，后肘拐了一下男人的裆部。大口大口喘息几口，拼命的逃。

　　“救命啊！救命啊！”

　　宋聘婷脚步虚浮，身后的男人痛了片刻便踉跄上前追上。

　　一股绝望油然而生。

　　宋聘婷趴在地上痛哭，老天爷你劈死我吧。

　　这时，面前突然多了一只鞋。

　　鞋面很干净，铃儿穿着还算干净的棉布裙，淡淡水气的清香散发出来。她扶起地上的宋聘婷，惊讶的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小姑娘，那是谁？他为什么要追你。”铃儿温柔的问。

　　宋聘婷见眼前的女人身后还跟着三个青壮有力的男子，立即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攥着她的裙角道：“姐姐救我，姐姐救救我。他要吃我，他吃人！”

　　铃儿顿时气的浑身颤抖，拉着宋聘婷站起来。“韩哥，这个小姑娘好可怜。我们救救她吧。”

　　平恩率先不同意，“大嫂，我们已经没粮食了。救了她也养不了她。”

　　宋聘婷满眼水汽，连忙道：“我吃的很少的。不不不，我不吃的。我吃观音土……不不不，我连观音土都不用吃。求求，求你们救救我……”

　　平惠也很不赞成铃儿的同情心泛滥。他面色木然，对韩昭道：“大哥。这要是个小男孩，养着还能教点功夫当打手。这么一个小女孩，养着有什么用？”

　　说完清咳一声，半背着身子，低声对韩昭道：“你看那姑娘，皮肤雪白，眼睛水亮。五官还长的那么好，这么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今后只会越长越出众。”

　　“大哥，我们带着铃儿姐这一路已经很引人注目了。乱世之下，黄金美女都是招祸的东西。我们一行人带着两个绝色美人，这一路少不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