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予姝》故宅珞珞

16、第十六章（捉虫）

　　年轻幕僚勒马到了兵营门口，却见慧王护卫神色焦急的带着罗将军已经出了军营，正踌躇如何上前汇报。

　　罗云虎大大方方策马朝前踱了几步，招手让他上前。两人附耳几句，罗云虎目光微闪，笑了一笑道：“先生辛苦了。你且先歇息，我随这几位大人去去栾城就回。”

　　说罢，扭头对冷荣道：“冷首领，我们走吧。”

　　冷荣耳目聪敏，隐隐听到那幕僚说了慧王的名字，却没有听清这臣属二人究竟说了什么，一时心中忐忑，此时却也只能抿了笑，抱拳道：“还请罗将军快马加鞭，莫要再耽误了。”

　　“当然！”

　　等一行人进了城，罗云虎的嫡亲士兵护着他直奔监狱大牢而去。冷荣心里咯噔一声，知道罗云虎讲什么都打听到了。

　　君辱臣羞，冷荣三人面面相觑，目光交汇间都有些抬不起头来。哑不做声跟着罗云虎进了知府衙门大牢。

　　待罗云虎和赵慧王爷见了面。冷荣几人怕王爷不知情，说了什么落了人笑柄，突兀的上前附耳汇报了几句。

　　赵慧冷静如山，目光闪烁了片刻，开门见山道：“既然罗将军已经知情，本王便不瞒你了。此等羞辱本王从未受过，我要那姓韩的死无葬身之地！”

　　“慧王爷且慢。”

　　罗云虎笑嘻嘻的背手说了一句，单手捏了捏木栅栏的厚铁链，示意衙门士兵打开。衙兵是个耿愣的，没有林大人命令坚决不肯。

　　他涨红着脸道：“回，回罗将军。慧王意图谋反，是小代帝下令让把他们抓起来的。”

　　罗云虎啧了一声，说：“代帝不是已经离开栾城了吗。船都开走了，你还怕什么？”说完，蹭的一下拔出刀只砍了粗铁寒链。

　　嗡一声悠长的金属颤声，罗云虎的手掌虎口渗出了血渍。木珊栏上的粗铁链裂开成两瓣，滑落脱锁落在地上。

　　罗云虎依旧笑眯眯的收了刀，走进大牢道：“慧王先别要打要杀的，你可知姓韩的是什么人？”

　　“你是说那个韩统领？”

　　赵慧眼睛一眯，知道罗云虎所打听到的消息，远不止他在栾城受的耻辱。他震声问：“罗将军但说无妨，本王正想对此人下通缉令呢。”

　　“我看王爷这通缉令下不得。”

　　“如何下不得。呵，罗将军莫不是以为代帝南逃了，燕王朝倒了。这西南官场本王就指挥不起来了。”

　　罗云虎收了笑，一脸肃然道：“不不不，臣绝无此意。臣的意思是说慧王可听过‘天无情，地无情，粮农教的昭公最有情！’‘鬼朝廷，臭黄龙，西南的娃娃仔报马韩。’这两句俚语？”

　　赵慧脸色巨变。

　　罗云虎面无表情道：“王爷，整个西南官场，西北沿黄河道校所，都欠着韩昭一份恩情。韩昭这个人你动不得。”

　　“三年前饥荒初年，粮农教四处兴教。朝廷缺粮，当时正逢兵伐大梁。粮草却供应不上，粮农教压藏着上万石粮食和数位朝廷和谈使未谈拢。当时陛下差点都立了粮农教为国教，皇上连黄龙教的改名扁都写好了。”

　　“就是这个‘昭公’，就是这个‘报马韩’的韩，开仓放粮救济了西南官场和整个黄河一带的兵所。为此被粮农教的人追杀数年。整个西南官场都四处为他遮掩行迹，沿途兵所护卫他逃跑。”

　　罗云虎提起英雄凛然大义，拍着大牢木栅栏大声道：“一年前，韩昭他连自己女人的亲弟弟都没保护住。被粮农教的人摸去当做两脚羊吃了。西南官场多少人要为他报仇雪恨。呵，非是我瞧不起王爷。”

　　“且别说如今大燕朝不保夕，小代帝难逃。燕和帝行踪成谜。整个大燕官场成一盘散沙。”

　　“就是当初燕京盛世。王爷您在西南官场说话也没几分份量。莫说你受了韩昭的屈辱。那韩昭说到底不过是就是扮了次贼，骗了些粮。在整个西南官场眼里，这算什么！！”

　　“比起韩昭的曾经大恩大德，如今他不过是略收点利息而已。”

　　罗云虎好言相劝道：“王爷，听臣一句劝。这话你放出去，谁也不会为你出头。”

　　“来之前我打听过了。那韩昭之前逃脱粮农教后，原本是想进京在天子脚下谋个生路的。”

　　“不巧遇上燕王朝覆灭……哦不，小代帝南逃，帝京城门封锁。”

　　“韩昭没法子，带着他的女人和几个兄弟又另求生路。半年前在汉水一带落脚，收拢了几个兄弟。现在他是汉水一带的领头人。前些日子那里闹饥闹的厉害，两个庄的饥民干仗都干了好几波。韩昭给调停了，得罪了不少地皮蛇。”

　　赵慧面上青筋突突的跳，他不耐烦的问罗云虎，“哦，那依罗将军的意思，这事就这么算了？！”

　　“臣的意思是，韩昭这个人适合招安。”罗云虎慢慢地道。

　　平心而论。赵慧是很赞成罗云虎的话的。

　　单看韩昭这个的平生履历，出身粮农教，兴名于义举。开仓救军后，交友遍天下。

　　一介平民，让整个西南官场的人都为他打掩护。

　　这可不是区区一个‘救命恩情’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做到的。

　　若韩昭真是民谣里说的那个‘昭公’。此人卑微时身边就能聚集一批高手能人，名声初躁时更是无数人效命跟随。

　　赵慧想起‘假珍妃’那张惊艳细腻的白面庞。

　　听说‘昭公’身边的这个女人，当初也是她带着幼弟主动投奔韩昭的。坊间都叫她女菩萨。

　　……

　　英雄从来就不缺少美女的投怀送抱。

　　韩昭在乱世中留在身边这样一个祸水，却能安然无恙先后带这个祸国妖民的女人去了京城，再在汉水称霸。此人能力可可见一斑。

　　可是！

　　韩昭在鬼城见过他。

　　此人不得不除。

　　赵慧隐忍着心痛半晌，眼下眉目一脸沉思状，他佯装认可罗云虎的建议。“罢，就按你说的办。我们先派人去汉水招安他。若此人不愿意为本王效力……”

　　“不如除之！”罗云虎斩钉截铁道。

　　韩昭这种人，若不能当自己人。趁其羽翼未丰时，早早除之方才能永无后患。

　　罗云虎笑呵呵道：“如今天下大乱。燕和帝为掩人耳目，自己带着妻儿逃跑。留着一个所谓的宠妃和一个侄子继位。掩耳盗铃的可见一斑，饥荒四起，兵乱征伐他能逃到哪去？”

　　“现在燕京的城墙倒下了。一板砖能砸死三个自立王。那韩昭的号召能力可不小，他日他长了野心。也自封一个王。栾城是汉水沿岸第一个大城，到时候韩昭第一个吃的就是栾城。”

　　罗云虎提起燕和帝就想笑。

　　燕和帝不就是想让无知百姓想当然的以为，小代帝是珍妃的儿子。这对年轻的皇子太妃是大燕留在帝京的希望。

　　多蠢啊。也就骗骗普通不知道内情的百姓官员罢了。

　　毕竟寻常人听见皇上留了小皇帝，留了个宠妃。下意识就想当然，觉得这是一对母子。

　　这时，赵慧冷不防道：“那个假冒代帝的小孩，知道这件事。他叫我叔父。”

　　罗云虎骇然问：“是韩昭知道，还是那个小孩知道？”其实罗云虎心里已经明白，如果是韩昭知道慧王不会单独提这个小孩。只是不敢置信罢了。

　　那孩子什么来路？罗云虎心中一凛。

　　果不其然，赵慧王爷道：“那个孩子叫我叔父的时候，韩昭眼睛里也是惊讶。”

　　赵慧说到这里，声音变的有些踌躇。他斟酌的道：“那个孩子非常有灵气，远看温婉贞静，近观有种古灵精怪的少年气，秀美极了。不像是普通流民……也不知韩昭在哪找了这么个孩子。”

　　罗云虎若有所思，“难怪林卢肇对他是小代帝深信不疑。人都说富贵移居养气。这种少年清贵的孩子，想说他是假的小帝王，人心里都打鼓。”

　　赵慧淡淡一笑。没有解释，小代帝玉玺的事。

　　鬼城的事他不愿让任何人知道。

　　罗云虎思量片刻，“南下逃荒凶险，小代帝这一路有什么好歹也不知。那小孩若真能当着王爷太妃的面，哄骗的一位知府对其深信不疑。我看招安一时，到不急于去找到韩昭。”

　　“——先把这个孩子掳来。一来，韩昭和这个小孩若有什么关系。这个小孩能给我们招安添个筹码。”

　　“二来，这世上有人将小代帝扮演的如此惟妙惟肖，令人信服。这样的孩子，怎么能不在王爷手上呢？”

　　*

　　船尾划出无数道水波，夜色帷幕下已经看不清栾城的影子。

　　宋宋和倪倪趴在船上，两人对视一眼，激动的不能自己。宋聘婷问倪倪，“我们这算成功了吗？”

　　倪倪回头骄傲的看着满船的粮食，重重的说：“当然！可成功了。”

　　韩昭和平恩平惠兄弟含笑走来，一人抱了倪倪，一人抱了宋聘婷。一行人靠在船上看月亮。

　　无孩可抱的平恩叩着腰间的软剑，笑着看着天际，黑夜中渐渐升起月光。

　　倪倪搂着平惠脖子扭来扭去，兴奋地道：“平惠哥，平惠哥。我们至少有两个月不用饿肚子了！”

　　平惠脖子都被他勒痛了，笑着说：“你骄傲什么。要夸也是该夸宋宋，就你长这么个贼眉鼠眼的样子。说你是小代帝的太监都没人信。”

　　宋聘婷害羞的靠在韩昭怀里。

　　韩昭笑着刮了刮宋宋鼻子，有些宠溺地问她：“我们宋宋可想好了要什么礼物？”

　　“韩昭大哥不是说教我学武吗？”宋聘婷想来想去，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反问道。

　　韩昭笑着说：“这个不算。另奖你的。”手指无意中滑过宋聘婷肩膀，指尖遗憾的碰了碰她的齐肩短发，还是隐隐心痛。

　　韩昭轻声道：“等我们宋宋再大些。把长发再留起来，好不好。”

　　宋聘婷以为这就是礼物了。她半眯着眼睛想了想那个太平盛世的日子，笑嘻嘻道：“好！”

　　弦月清风，温柔的罩在她雌雄莫辩的脸庞上。少年少女交界这个年龄，意外的合适隐藏性别。

　　铃儿抱着件粗裁的大披风，劈头盖脸裹住宋聘婷，又丢给倪倪一件。她笑着道：“刚才我看船舱里还有几匹布，像是那林知府送的。简单裁了两件小披风。”

　　她伸手拧了拧宋聘婷的脸，嫌弃道：“这两个小家伙不听话，给他们说夜里风凉别站在船头。偏生不听，既然不听，就把衣服裹好。”

　　宋宋和倪倪鬼头鬼脑一对视，都笑嘻嘻的从大人怀里爬下来。两人手拉着手到船舱甲板去玩了。

　　两个孩子一走，船尾就显得静谧了许多。

　　韩昭表情一下子变的凛冽而肃然。

　　铃儿站在韩昭身边，担忧的问：“韩哥，你怎么了？”

　　韩昭微微摇头，屈身靠在船舱上。望着满天明月，叹气道：“我只是想到今天林卢肇祖父执意要见宋宋的样子。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宋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铃儿不解。

　　平恩缓缓开口，替大哥说了心中难以启齿。他道：“……大哥是觉得，他可能把宋宋推到火坑里了。”

　　铃儿惊了，抓着韩昭的胳膊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儿。她哑口无言半晌，好半天才道：“怎，怎么会这样。韩哥，到底怎么了。宋宋会出事？”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韩昭烦躁的转了个身，胸口那处隐隐的不安，和林卢肇祖父浑浊的眼睛始终反复交汇。

　　韩昭道：“宋宋这孩子太聪明了……她，她。”韩昭重复几次，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他闭眼道：“有时候能力出众，也是一种怀璧其罪。”

　　良久，他下定决心般的说。

　　“今后我得遮遮这孩子的锋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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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