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随风》水浸碧天

21、南宫离恨之番外一

　　我叫南宫子诚，师傅捡到我时，我是一个孤儿,但我非生来如此。
　　我出生自南宫世家，南宫与东方、西门、北堂并称武林四大世家。既称世家，府中的豪奢排场自是堪比王候。除此之外，我们的底气还来自于四大世家之间的同气连枝，守望相助和共同进退。
　　我是末代家主南宫傲天的儿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叫南宫子云。当年家中日日车马喧嚣，南来北往的江湖豪客不绝于门。我得到了这家中所有人上至老太太、云英未嫁的小姑姑以及爹娘和众多亲朋的宠爱。但是我从小更喜欢窝在家中的演武场观看南来北往的江湖客比武斗技。我喜欢琢磨那一招一式之间的奥妙和闪打腾挪中的玄机，爹爹说我有悟性，却不肯让我随着他们习学招数，只让我每天扎扎马步，练练跑跳，这些东西我从三岁就开始习练了，但爹爹仍然不肯教我一招半式，却也不禁止我去瞧那些人拳来脚去的比拼。有时候忍不住就自己背地里模仿他们白日里的动作一个人比划。到我八岁的时候，我再看他们比武已经不是当初的纯粹看热闹，我能很快从他们的打斗中看到他们彼此露出的破绽，而且越来越多。也就是在这一年，爹爹允我正式习练南宫家的无敌金刚掌。这是一套很霸道的掌法，是南宫家累世所集的精华，我也曾照着爹爹的出招偷偷比划过，但是却毫无气势可言。我兴奋极了，想到那套气势冲天排山倒海的掌法将出自我手，我就乐不可支。
　　然而，不等我这套须配合南家独门内力才可修习得法的掌法真正上手，家中变故陡生。先是家仆中有人莫名患病，医药罔效后死去，紧接着他生前接触过的人又陆续因同样的症状死去。因府中人口连家人门人食客约有千余人，这一切刚开始并未引起重视，等到有十多人相继毙命，症状蔓延势头难扼之时，爹爹着了急，急发信函请其他三大世家延请名医入府控制疫情，又急急遣散尚无症状的门人食客，偌大的府中只留了忠仆死士和我们自家人共计三四十人。府中因疫病而亡的人一律焚烧深埋，而发现症状者则隔离治疗。虽然这样，府中尚未患病的人也人人自危，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江湖中是制造和散布流言的最佳场所，一时南宫世家成了所有江湖人心中的死地。朝庭更是以控制疫病，避免危及百姓为由，给南宫府现留人员下了禁足令，在南宫府方圆五里设伏，许进不许出，凡硬性闯出者，杀无赦。
　　原本爹是要把我和子云托给外祖西门家的，但自府内出事，其他三家虽不时遣医送药，却不敢上门吊问，就连老太太和小姑姑去世也是如此。当日车马喧嚣的府门如今门可罗雀，满目凄清。爹爹性子向来骄傲，此时怎肯向人低头，但府中死亡人数日增，进得府来的大夫都死了好几拔了，如今连娘亲都有了明显的症状。爹爹只好招来南宫家尚未出现症状的几个死士，令他们带着我和妹妹从密道逃生。我们求爹爹跟我们一起走，他断不肯在这种情况下抛下娘亲独自逃生，只是令我们逃向无人烟处，只求留得南宫一脉从此再莫踏入江湖。想必爹爹到得此时对这样的江湖已是心灰意冷了吧。为了让我们顺利逃脱，我和子云的牌位已早早地供入南宫家的祠堂。
　　为了防止我和妹妹挣扎，我俩是被爹爹点了睡穴，才由死士从密道中带走的，而娘亲早已因病隔离，所以我们都没有见到娘的最后一面。
　　我们逃亡了半个月，才到得一座人迹罕至的大山之中，可是我们的死士已是全部毙命，不是死于追杀，而是疫病。这一路上，每当其中有人发病，就会自动离队，到后来，只剩了我和妹妹两个。虽然背上的妹妹已经开始发烧，但是我仍然不肯把她丢掉。三岁的她还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不停地走路走路，为什么爹娘都不见了，难受了她只能睁着大而无神的眼睛，软软地叫着“哥哥，哥哥。。。。。。”我心痛万分，恨不能以身相待。可是老天爷还是不肯怜惜我，让我眼睁睁地瞧着她没了气息。我欲哭无泪，只找了些树枝，寻了处向阳的山坡，手脚并用地挖了一个坑，把妹妹放进去，为她砌了一个小小的坟茔。现在，我自己也浑身无力，周身滚烫，我想我也快死了吧。可是我并不害怕死亡，死了，就不再是我一个了，我的亲人都在等着我，他们依然会如从前一样宠我爱我疼我。
　　再一次醒来，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年逾古稀的白衣秀士，他就是传说中的无忧子，他救了我。但是我却不跟他说话，只恨恨地盯着他。是的，我恨他，恨他来得太迟，否则妹妹就能和我一样活下来；也恨他来得太早，不然现在我已经跟亲人在地下团聚了。
　　他对我的恨意和冷漠毫不在意，只乐呵呵地忙前忙后，不晓得我的名字也不问我，跟我说话时只“宝宝”“宝宝”地叫个不停，每当这时我无比鄙视他的幼稚，我都已经八岁了，谁要听那么恶心的称呼。当他第N次无比亲热地唤我宝宝时，我终于忍无可忍，冷冷道：“南宫子诚，我叫南宫子诚！”他一愣，哈哈大笑，再唤我时仍然是“宝宝”。我不再试图纠正他，但心里却有一线寒冰开始融化，我知道他在用他的方式温暖我。
　　他带着我四处周游，教我辨识各种草药，因为那一场瘟疫灭门的惨痛教训我对医药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偏执。但是我学医却不是为了治病救人，只随心情喜好而行。我家门罹难之时，旁人皆可袖手，如今我又何必为他人雪中送炭？师傅每每看到我这样的行径，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是负手长叹。我知道他点头是为我在医药学上的日进精益，摇头却是为我偏激狂悖的性子。那声声长叹只怕就是对我的忧心忡忡了。
　　他最多的时候就是劝我多出去走走，告诫我：“见识见识，就是多经多见，才能有识有得。只切记莫要害人便好。”
　　我虽然仍不大说话，但心里已经认同他是我的师父了。师父学究天人，无所不通无所不晓，但我从他所学不过医武二道。他也不强迫我非得学什么。到他八十岁时，他选择了云雾峰为他埋骨之所。接下来，他几乎不再下峰，只将一生所知所见记录成书留待有缘。
　　师父跟我相伴近三十年，终至弥留。我长跪他榻前，他用枯瘦的手轻摩我头顶，叹道：“我留你在身边近三十载，只盼能稍减你胸中戾气。你若认你我之间的几十载情分，我便把有些话放心对你说。如若不然，我只有带了走，从此你安心过你余生。”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样的话能重过我和他近三十载的情分，我郑重承诺师父但有吩咐无不遵从。师父又看了我良久才徐徐说道：“我知道你出自南宫世家，也知你是南宫家瘟疫灭门惨剧中唯一逃生之人。当日你自报家门之时，我心中存疑，但却暗暗放在心上。后来我又明查暗访，终知当年南宫家瘟疫灭门并非天灾，实属人祸！”
　　我心下大惊，一时手足俱冰。这些年我一味沉迷医武两道，于当年之事早已认定是不可抗拒之天灾，虽深恨家门蒙祸之时，一无援手，人情冷漠，因此对世人皆视以冷眼，却也从未想要去深究过往之来龙去脉。如今惊闻师父道出过往，不由一时怒气填膺，血脉贲张。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大家，我会尽量勤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