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时间的轴（七) ...
-
第七章
金黄的银杏叶底下是碧绿草地。
玄潇潇拿着摄像机左拍右拍，打算把云优集团这幢位于运城南部郊区的别墅拍下来。
这里真的非常美丽，人工制作的美景与自然景物在一起，相得映彰。不得不说，作为运城老牌的资本集团，上面人的审美能力也是出众的。
玄潇潇很少会选择这样的场所来采风，一是因为脑内小电影，二是因为没有这种资源。
如果不是周少婕给她打了这通电话，说不定她现在正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看天看地采风。
她拍得正起劲儿，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干练的女音。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
“周小姐。”玄潇潇闻言回头。
周少婕正站在玻璃门边，一头棕色的利落短发配备着秋冬的妆容，显得整个人非常的温柔。
“怎么样，在这里采风的话，是不是能获得一些不一样的灵感。”周少婕说着话，在花园里的木椅上坐下来。
玄潇潇把套着塑料薄膜的相机挂到胸前，随后坐在了周少婕的对面。
周少婕注意到相机的镜头那里都被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薄纱，印象中只有需要特定质感的照片时，摄影师才会运用这样的拍摄方式。可是，很明显，玄潇潇并不是专业的摄影师，单纯的拍摄风景以供寻找灵感的话，并不需要这样。
这样说来，弟弟周少宾的那一番话确实是对的----玄潇潇有很严重的洁癖。
或许，过去那几年，真的是因为1208和1209的缘故，一直下意识把玄潇潇归类为怪力乱神那一挂的。
现在想来，自己也真的是怕傻了，不怪周少宾说她-----商场沉浮，人心都不怕，倒是胆小怕鬼。
有了周少宾的盖章，周少婕对玄潇潇的害怕少了不少。加之受人之托，这才打了通电话，把人约了出来。
原本以为这种电话，会让人唐突。即便理由正击中那些搞创作但缺乏采风资源的创作者，但也更改不了电话的奇怪之处。
玄潇潇同意前来，着实让周少婕讶异了下。
当然，最讶异的是周少宾盯着她打电话时说的那番话。
“你放心，虽然很奇怪，但她一定会赴约的。她应该也有话想要跟你说。”
周少宾的话，无疑是正确的。
玄潇潇坐下了，塑料薄膜压迫着木制椅子，发出细碎的摩擦音：“是这样的。” 玄潇潇看着对面的女人，在暗处握了握自己的手心，给自己打气，而后才继续道：“过去五年，虽然和周小姐只有数面之缘，很多事情也都是电话里沟通的，但是我也感到温暖。如果没有周小姐以那样低的价格把1209卖给我的话，我可能现在还没有一幢完全属于个人的工作室。”
“还有今天。”
“说实话，接到周小姐打来的电话，愿意把云优集团名下的别墅借我拍照寻找灵感，我非常高兴。周小姐你也许知道，前一段时间我的作品骑士小火，随后我也产生了制作以宫廷元素的为主的系列作品的想法，但是这类作品如果能有更多鲜活的素材的话，才会更加逼真传神。可惜，运城这样的景点很少，像我这样的人，哪怕为了作品去付出，去人群里采风，也很艰难。”玄潇潇的声音里带着由衷的感谢。
她继续说：“这间别墅的风格，我从你发来的图片里能看到，整体的设计有融合中世纪的风采，或许是你自己喜欢，屋内的壁画也大多是那时的手笔。而且更重要的是。”
玄潇潇微微笑了下：“它在运城南部人迹稀少的地段，除了保安，便没有其他人。”
这，是让玄潇潇最感激的一点。
云优集团的别墅一定不止这一幢，但不论对方是故意考量了她的状况，亦或者是凑巧，总之，得到了一份来之不易的自在。
周少婕闻言，说了声不碍事的。
她依然还是那副温柔的样子，外人看不出什么区别，但悄无声息间，在商场上的那套社交技俩都被收了起来：“你觉得喜欢，我也很开心。”周少婕的目光在玄潇潇身后的银杏树上停留了下：“这处是家里的老宅，装修风格是我母亲的喜好。与其一直被空置，不如拿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别人的作品里能有老宅的影子，并不是一件坏事。周少婕这样真心认为。
玄潇潇还是又说了些感谢。
目光与周少婕对视上，玄潇潇将此趟真正的来意提上日程
事实上：即便是周少婕不给她打这通电话，她也会主动致电周少婕的。
1209被警察盯上，她被警察盯上，那些警察查着查着，总归会来问一下这位前房主。她不希望，到时候周小姐被突袭。
所以，哪怕被敲门的原因不明，她也要提前知会一下周小姐，让她不必联想太多，或者受到别的什么波及。
玄潇潇社恐，心里还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发着汗：“不过周小姐，今天来，除了采风，我也有话想要跟你说。”说出了口，接下来的话就变得容易了些。
面色很淡，周少婕正常地问了句什么话。
心中却是一凛：到底是来了。
微微调整下姿势，周少婕看着玄潇潇，手勾了下耳边的发丝，和微型听筒那头的人一起洗耳恭听。
“1208和1209，当初周小姐不想让我入住，以至于后来愿意低价卖给我，我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是我觉得，有一些事要告诉你。”玄潇潇想了想，开了这样一个头。
听筒那头的周少宾和龙虾双双对视了下。
半秒不到，玄潇潇的声音继续传来，在听筒的外放里显得有些紧张：“你记得门口有监视摄像头吧，当初你说是为了安全所以在门上装了对外的摄像。每年都会有人来保修，那个保修的人一直都做得很好，风雨天也从不迟到。如果周小姐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找这样的人办事。”
“至于，每半年都来1208进行打扫的法师，我建议周小姐大可不必花这份钱。他们并没有隔半年就来打扫，只是派人过来拍两张干净的地方的照片，然后发给你。所谓的法事，也从来没有做过。假如世界上真的有鬼的话，希望周小姐可以换一家。”
她写的纸条，总是半年半年的没有音讯。只是偶尔会从新闻里看到悬案破掉，也听说过是不知哪里来的消息。
那些法师也并不是一次都不来打扫，总有那么几个有良心的小徒弟，负责过来拍照的时候会扫那么一两下。
于是那些纸条就随着垃圾车分崩离析，像蒲公英一样四散远方。
玄潇潇也是偶然有那么一天，看到悬案破掉。
当记者把镜头推向报案人的时候，从那些仓皇遮掩的面孔里，她才看懂：或许是她的字条起了作用。
她希望的事终于成真。
一手的字条，如果经过许多的辗转，那么只要不改变时间线，她便不会受到惩罚。
她的能力里，原来有这样一条漏洞------只要不是第一手的亲身传递信息，就可以了。
她很高兴，打算悄悄地善用着这个漏洞。
为了不暴露自己，同时利用报案人想要拿功劳的心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老鼠洞是她秘密的出口。
每当法师们来的时候，她总满怀希望，甚至勇敢出门。
却只从触摸里知道，1208并没有被按时打扫。
谁也没有想到玄潇潇用了这样的口吻，特地前来此处，也只是为了说这样一番话——告别的话，临行的嘱托。
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却又是最合适的情理之中。
周少婕想：玄潇潇接下来的话，也就不难猜了。
微型听筒器对面的周少宾陷入了沉默，似乎又在沉思着什么。
“那么......你是来......”周少婕的目光落在玄潇潇的脸上，语态间的了然，玄潇潇也听得明白。
玄潇潇点了点头。
又舒出一口长气：到这会儿社恐带来的紧张感被毅力压迫殆尽，能够这样明确交代自己的建议，她因此感到开心。
脸上带起了明丽的笑容，就这么接上了周少婕未说完的话：“是的，我是来告别的。我大概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要离开中部，我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惹上了一点麻烦，可能这两天会有警察因为我而来找你问话。我已经联系了律师帮我处理，所以万一事情恶化的话，周小姐也并不会被牵连进来。只是，临走之前，我觉得，应该要过来和跟你讲清楚，这样，你能得到一份从容。”
“再加上，我社恐，在运城这里没有什么朋友，五年里又得到了周小姐不少的帮助和优惠，总觉得要来和你说一声离别。”
道别、嘱托、提前知会。
周少婕在腐烂的人心里摸滚打爬太久了，都快忘了什么叫滴水之恩，什么叫心怀感恩。
讲真的，1209的减价不过是躲避般的抛售 ，玄潇潇却一本正经当个恩惠在记 ，远行不忘道别，出事不忘知会。
不容易的。
心中微微震了震，周少婕说谢谢，又场面话地问了句：需要什么帮助吗？
玄潇潇说不了，说请的律师口碑很好，自己能处理。
手心里社恐带来的汗水依然粘粘的，玄潇潇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渐渐显示出更多的镇定：“真的很感谢你，周小姐。虽然相处不多，但是你把1209低价卖给了我。它对我来说，是小半生的几乎全部。”
因为啊：我因此有了安家立命的场所，我梦想的大门在那里打开了。它让我更想和这个斑斓的世界相处，好好做事，好好活着。
我很爱那里，可惜。
我似乎被警察盯上了，我必须离开这里。
等委托律师把事情解决完以后，或许我有机会回来，又或许我已经在别的地方重新安身立命，谁说得定呢？
总之，我想，那一定是一段稍显漫长的时光。
我没有办法保证在被问询时：那个脱掉手套的自己，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我也不要全世界都在看着我，而我却只能被迫快进一个个的场景。
如果被人拿着放大镜研究我的怪异之处，我会无比难受。
我想，离开，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一切都会解决的。玄潇潇乐观地给自己心理暗示。
她下意识握住相机的带子，微微抬了抬脸 ，起身做离开别墅的道别：“我遇到了一点麻烦，所以必须要离开了。周小姐，后会有期。”
周少婕目光沉静 ，说后会有期。
玄潇潇走远。
周少婕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说：测试结束了。
·
龙虾将1717房内的监听装置关闭，转头看周少宾。
龙虾很清楚，除了警方以外，一个能够掌握悬案杀手信息的人必然是警方一级警备的对象。
信息的来源——即便是没有招揽ET成员这件事，也是要被提上一级日程的。
那天，周少宾让自己去敲玄潇潇家门，大概是存了这样的期望：他能敲开，就走敲开的程序（虽然微乎其微）。他敲不开 ，这就成了玄潇潇后续行动线的一个引子。
假设玄潇潇有问题，那么被警方盯上以后的一系列操作之中一定能找到猫腻。
假设玄潇潇没问题，那么被警方盯上以后，她的举措也会很正常。
现实证明，玄潇潇到目前为止还都是正常举措。
然而这是件太大的事，不能仅仅凭借一点两点表象就下定论。所以，周少宾选择了让周少婕邀约玄潇潇。
一来，周少婕能把人约出来，有利于他们相对正面地了解玄潇潇。
二来，也好通过玄潇潇的话语，知道她接下来的动作。
至于周少宾为何一口咬定玄潇潇会答应前来，龙虾倒不是很明白：“老大，你怎么知道玄潇潇会接受这么突然的邀约。”
周少宾说：“ 因为如果是我，我会来。”
啊？龙虾依然不解。
周少宾拍了下他的手背：“走了。”
龙虾追问：“老大……周小姐打的那通电话那么突然，我还是不理解，这明明就是个意……”
……外……
走着的步伐渐渐变缓，最后变成顿在原地。
驻足，又在一瞬间变成大步迈开。
是啊。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一次意外可以是偶然，两次就是人为。
警察突然的敲门，突如其来的邀约。
你们想知道我接下来的动作，我冷静下来后也需要知道这些意外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第二次意外，一定是突破口。
这才是玄潇潇这趟的第三个来意。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时间的轴（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