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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生病 ...

  •   圣上眉头微皱,却记不起她是谁了,想到马秉笔与自己说,当初孩子是交给刘钟两位娘子抚养,刘娘子是他在东宫时的良娣,他登基后又被封为高位,自然是没忘掉的,虽隔了数年,却不致认不出来,便迟疑道:“你是钟……娘子?”

      那妇人泪水“刷”一下便落了下来,一面拭泪,一面欢喜道:“想不到陛下还记得妾身……”

      他心中不耐,不过对她略略一笑,便转回头去看长极,依旧笑吟吟地等他回答自己的疑问。

      长极眉风未动,淡淡道:“后宫多是无根的内侍,怎会有陛下这般英武不凡的风采?”

      圣上闻言,心中不由喜悦,便亲扶了他起来,又抓着他的双臂将他细细打量一番,不住点头,口中啧啧道:“不错。”

      他虽极疼爱已故的思懿太子,但思懿太子自生下来便一直病怏怏的,怎如长极这般生气勃勃、意气风发?心下不由愈发欢喜,舍不得撒手。

      马秉笔默立一旁,任由他父子二人亲近,心中却暗道:陛下是乍得了个儿子,一时欢喜得糊涂了,他的身份一看便知,且不说他虽穿了一身再寻常不过的圆领袍,但脚上却蹬着一双飞龙探爪的皂靴,只说他面上有须,显然不是内侍,而能进得内廷的男子又能有几人?更何况还有自己这个司礼监秉笔之首在呢。又暗叹道,想不到这小殿下看似清冷乖僻,却也知道权变恭维人的?

      圣上好生端量了他一番,才又笑问道:“那你必知朕是谁了?”

      长极自知其意,但却无论如何说不出那句话,只抿紧了嘴唇,也不肯看圣上。

      圣上便微微有些不虞,正要问话,却听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陛下既然来了,不妨到屋中坐坐。冬日天寒,若吹了风,染了风寒,我等可担待不起。”

      圣上抬头看时,见钟娘子旁边立着一个粗服褐衣的端丽妇人,虽铅华洗尽,素面朝天,眼角也有了皱纹,却别有一股清华恬淡的气度,一时心中竟有些讪讪,讷讷道:“原来是贤德妃……”

      刘娘子却淡淡笑了,“陛下错了,妾早已不是贤德妃,如今尚是戴罪之身,还望陛下宽宥。”

      圣上面上便有些窘迫。他如何不知道她当年是为皇贵妃所陷,并无确切罪过,但他明知而故纵的事也不止这一桩,皇贵妃横行宫掖近二十年,妃嫔有孕而叫她饮药伤坠者无数,他不是照样睁只眼闭只眼,视若无睹?以致如今膝下凋零,险无人继承大统。

      圣上便轻咳了一声,挽着长极的手往屋中走去。长极的手叫他牵着,只觉着了火似的,便想抽了回来,肩上却被什么轻轻一碰,抬头看时,见马秉笔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正是他方才用拂尘戳了他。

      他转回头去,极力忍着心中的不适与躁意,任由他将自己牵进屋中。

      圣上进了屋内,才觉其破旧寒酸叫人心惊,与皇贵妃金碧辉煌的寝宫直有天壤之别,但窗明几净,拾掇得极其利落,心中到底生了几丝愧疚与怜惜,便对刘钟二人道:“这些年叫你们受苦了。”

      刘娘子听了还好,不过淡淡一笑,只眸底极快地掠过了一丝嘲讽。钟娘子却霎时泪如泉涌,手紧扭着帕子,双目盈盈看着圣上,欲说还休。

      她年纪虽比圣上小很多,但毕竟不年轻了,且多年幽禁生涯早已将她磋磨得面目憔悴,连头发也白了许多。这般含情脉脉地瞧着圣上,却没有半分少女含情的娇态,圣上看着,只觉得腻歪与厌烦。

      刘娘子如何看不出来,心里愈发生了嘲讽,见马秉笔服侍圣上在主位坐了,便回头扫了钟娘子一眼。

      两人同进同出十几年,钟娘子如何不解其意?一时便回过神来,拿帕子擦干了眼泪,默默立在她身后,不再去痴缠圣上。

      圣上落了座,才慢条斯理道:“马秉笔已将事情与我说了,这些年辛苦你们了。你们立此大功,朕必将好好赏赐你们。”

      刘娘子淡淡道:“陛下言重了,这本便是妾等分内所在,当不起陛下赏赐,只望陛下好好对待大郎,妾等便感激不尽了。”

      圣上闻言,诧异道:“你叫他大郎?”

      刘娘子不紧不慢道:“是,小殿下来了这边,我等也不敢随意起名,因他是陛下第一子,妾等平日便唤他大郎。”

      当年那位王才人所生的儿子,本是皇帝的长子,但因未足百日便夭折了,未上族牒,也未序齿,因而称他“大郎”也未为不可。

      圣上听她说到“第一子”,不由想到皇贵妃当初生了思懿皇太子,也不承认之前降生的两个儿子是他的长子或次子,只说她的孩子才是他第一子,他听了也甚是认同。不想,这许多年过去,自己爱若珍宝的太子也夭折了,之前以为襁褓中就死了的孩子却好好长大了。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圣上唏嘘良久,才又道:“此事我既已知道了,自然会教这孩子认祖归宗,只是太子刚殁,皇贵妃正伤着心,不宜眼下便叫她知晓。待过些时日,朕劝说了皇贵妃,便将……大郎的身世公诸于众。”

      刘娘子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纹风未动,只规规矩矩道:“但听陛下行事。”

      她先前便听马秉笔说过,皇贵妃自太子死后,人便有些疯疯癫癫,怕贸然将大郎的身世揭了出来,她若发起疯,伤害了大郎可就不妙了,因而才劝着圣上徐徐图之。

      圣上在这边盘桓了片刻,见日头已经偏西,便与马秉笔一同离去,仍回了御花园,招来侍从,将他抬回乾清宫。夜里去了景仁宫过宿,却一丝风声也未透给皇贵妃。

      自那日见了长极,圣上每隔一两日便去乾西瞧他,回回由马秉笔陪着,旁人见了,不免猜疑马秉笔得了圣宠。

      掌印太监张行听闻,便有些坐不住了,病尚未好利索便巴巴到了御前当值。孰料他一来,圣上就病倒了,日夜咳唾不息,直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出来,后悔不迭。宣了太医来诊,才知并非被他过了风寒,而是气疾,乃是肾虚肺燥而致肺气上逆,肺气上逆而致咳唾不息。

      这也是圣上的老病症了。圣上幼年幽禁受了许多波折,身子一向羸弱多病,这两年上了年纪,便越发地衰颓起来。

      圣上怕皇贵妃忧心,便着人传信到景仁宫,说自己偶染小疾,暂不去她那边烦扰,待他好了,再与她相见。

      这大半年来,皇贵妃虽越发地乖戾倦怠,但听闻圣上染病,却立即起身,赶往乾清宫。见圣上满面灰败,气息奄奄地窝在床榻之上,不时一阵惊天动地地咳嗽,心中一痛,几乎要落下泪来。

      圣上见了她,忙伸出手拉住她道:“朕不是不叫你过来么?如何又过来了?”

      皇贵妃目中含泪,嗔怨道:“你还说?你都病成这般了,我不亲眼瞧着,怎能安心?”

      圣上咳了一声,道:“这是老病症了,朕毕竟年纪大了,又向来体弱,也不知还能熬几年……”

      皇贵妃忙了“呸呸”了两声,横眉叱道:“陛下是越发背晦了,这样的话也能说?臣妾比圣上还大,陛下此言岂不是说臣妾也活不长了?”

      圣上笑着执起她的手,方要说话,忽一阵急咳,半晌不能停息,几乎要将肺从腔中咳了出来。皇贵妃看得惊心,忙起身到他身后帮他捶背。

      圣上摆摆手,好一会子才平息下来,宽慰她道:“你莫忧心,每年都有这么几回,许是这几天我出去走了两圈,被风吹着了,才犯了气疾,过了也就好了。”

      皇贵妃将他揽在怀中,抚着他的胸口道:“陛下也知道自己年纪不小了,如何还这般任性?今年的冬日虽不似往年寒冷,但毕竟寒气凛冽,如何就随意到外面走动呢?”

      圣上躺在她怀中,只觉安宁,闭上眼假寐了一会子才道:“朕只恨朕已这把年纪,却无子嗣承继江山,便是死了,到了地底下,又有何颜面去见祖宗?”

      皇贵妃听闻,心中竟是一痛,想起早逝的孩儿,眸中不由又泛起泪来,哀泣道:“若不是咱们的孩儿福薄,如何叫你这般忧心……”

      圣上听她提起故太子,心中也是悲恸不已,眼角亦沁出泪来,拉着她的手宽慰道:“宝儿已是去了,你我莫再沉湎于哀痛,叫他看见——他一向心疼爹娘,看咱们这般痛心,想来会不安的……”

      皇贵妃听他说故太子心疼爹娘,面上便露出一丝笑影来,含泪点头:“宝儿确是极良善懂事的。”

      圣上又叹了一声,便沉默不语。在她怀中小寐片刻,竟未再咳喘,他觉得略微好了一些,便从她怀中坐了起来,叫人给他倒茶喝。

      这时,司礼监秉笔太监马钰进了来,便将手中捧着的东西往桌案上一放,亲沏了枇杷露,奉到圣上面前。

      因马钰与皇贵妃向来不亲近,皇贵妃也不喜他端方太过,向来不奉承自己,因此见了他,面上便有些淡淡。

      她见陛下就着马秉笔的手喝了那杯枇杷露,便摆摆手道:“陛下疲累得很,你先下去罢。”

      马钰听了,却抬头看了看圣上,又瞧了方才放在案上的折子一眼,便迟疑地躬身行了礼,就要退出去。却听圣上问道:“折子批了么?朕已罢朝多日,内阁把持了朝政,朕若不盯着,只怕要将江山交给别……人……”竟又是一阵急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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