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莫破

15、14

　　陈志良带着章赫，从员工操作间穿到夜总会后面的小巷子里。狭窄的巷子被桔色的路灯照得通明，有一两个偷跑出来打电话的员工看到章赫他们，都下意识的走远了些。

　　“你说吧。”陈志良环抱起胳膊。

　　刚才在昏暗的夜总会里看不清陈志良，现在他的脸如此清晰地呈现在路灯下，章赫又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没话讲。”陈志良向后仰去，靠住墙面。

　　章赫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资格责备他，毕竟他会走也是因为自己，便尽量用柔和的语调说：“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不是你让我走的吗？”陈志良挑衅地说道。

　　“是。。。是我不对。”章赫咬了咬牙，只要能让陈志良回来，随他怎么说吧。“我跟你道歉。”

　　“你来这里，就是来跟我承认错误？”陈志良冷笑道，“那还真辛苦你了。”

　　“是，我是来跟你道歉的！”章赫诚恳地说道，“我那天不该跟你说那么重的话，可我不是说要赶你走。。。跟我回去吧！”

　　“你想让我走，我就走；想要我回去，我就回去，你当我是什么！”陈志良毫不客气的反驳。

　　“好好，只要你高兴，想怎么做都行！打人、骂人都行！”章赫可算是做了一万步退让，再退一点就是低声下气了。

　　“打人、骂人？我？”陈志良哼了一声，“刚才是谁要打人来着！”

　　“我刚才也没那个意思。。。”章赫小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看着章赫委屈的样子，陈志良也经不住叹了口气：“我在这里很好，很习惯这边的工作。。。”

　　“好什么好！”章赫打断他，“这里赚钱难，工作又这么累。再说你的行李、证件都在家里，你一个人两手空空的怎么在外面生活！”

　　“算了章赫，你犯不着这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是贱骨头，喜欢受这种折磨。”陈志良似乎不想再纠缠下去，转过身就往回走，“家里的东西我会抽时间回去拿的。”

　　“陈志良你不要这样！”章赫急忙跟上他，“你知不知道你走的这些天把人都找死了！”

　　陈志良一个急停，章赫顺势就撞上他后脑勺，抬起头，陈志良的脸就近在咫尺。

　　“找，谁找我。”陈志良自嘲般地说道，“像我这样的人还有谁会在意。”

　　“我找你！我在意！”章赫这句话脱口而出，陈志良瞬间显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在几秒钟的相互凝视后，陈志良有些不自在的转过了身，而章赫也因自己突然蹦出的话涨红了脸。

　　“我，我是说，你走了之后，部门里找我要人，要我赶快找到你。。。”章赫尴尬地说。

　　“那你是迫于压力才来找我。”陈志良没再转过来，却也没往前走一步。

　　“我要是真的迫于压力，那干嘛不让他们辞了你！”章赫以为被误解了，却听到对方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难道陈志良是在试探我？这样的想法让章赫更加不好意思，他用极不自然的随便口吻说道：“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就回来。。。”说罢，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小巷。

　　跑了一会儿，章赫的脚步慢了下来。虽然晚上的冷风很大，可他还是觉得双颊发烫，浑身虚汗直冒，就连呼吸都有些紊乱。刚才一激动就说出那样的话，陈志良不会误会吧。虽然章赫很想告诉陈志良自己的感受，可是他觉得对方知道后一定会苦恼，别说不会回来，要是再严重一点，估计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正想着，感觉一股力道抓上自己的肩头，章赫猛地回过身，看到陈志良气喘吁吁的站在自己面前。

　　话还没出口，陈志良的手臂已经环了上来，把章赫整个人贴到自己怀里。

　　说实话，章赫当时就傻了，四肢顿时僵硬的像木头，只是瞪大眼睛望向陈志良身后。

　　“我回去，我明天就回去。”陈志良的声音在章赫耳畔边响起，“章赫，谢谢你。”

　　再度被放开的时候，章赫仍然表情木讷的大睁着眼睛，陈志良微笑着对他说了再见后，很快消失在了人流中。章赫一直呆站在路中间，直到有个匆匆赶路的人撞了他一把，他才惊醒般地环顾四周，看到一些过往的行人在对自己指指点点。章赫低下通红的脸，又在路上跑了起来。

　　一口气跑到一个较远的车站，他才敢思考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摸上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陈志良胸膛传来的热度；肩头，似乎还能感受到他触摸的痕迹。他为什么要拥抱自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明天会回去？还是想谢谢自己来找他？还是说，他对自己有了那么一点感觉。章赫只觉得心里一紧，他不敢期望什么，因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可是，他又无法抑制自己不去报那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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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一早上，章赫都尽量用做其它事来让自己分心。先是把家里换季的东西都洗了，然后再擦柜子拖地板。可自己的衣物毕竟少，房子小，家具也不多，十点钟左右，所有事情都搞定了，陈志良却还是没出现。

　　他不会骗自己吧。章赫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但马上他又收起了手机。他想去相信，他也相信，陈志良一定会回来！

　　正打算再用陈志良的电脑上上网，消磨些时间，客厅响起了敲门声。激动的拉开门，站在门口的却是一脸焦急的吴樊。

　　“陈志良找到没？”吴樊也顾不得其他的，开口就询问陈志良。

　　偏偏在这种时候见到最不想见的人，章赫像是被人浇了盆冷水，好心情一下子减损了一大半。章赫回头看了眼房里的挂钟，刚才还在祈祷陈志良赶快出现的他，现在却希望他不要这么早来的好。虽然陈志良答应章赫会回来，但那是因为找到他的人是章赫；如果说，找到他的是吴樊呢？章赫没有这个自信，陈志良在见到吴樊后不会改变心意。

　　“到底找到陈志良没啊？”见章赫心不在焉的样子，吴樊又问了一遍。

　　“你不是回公司了吗？”章赫装作不经意的岔开话题。

　　“唉，还不是因为陈志良跑了，我又跟公司延长了外出时间！”吴樊烦躁的摊出两手，“是不是还没他的消息？”

　　章赫慢吞吞的点了点头。他不想骗吴樊，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你说这小子，我为他好，他还这么不知好歹！”吴樊以为陈志良消失都是因为心里对他有气，“跟他说了那么多好话都没用！我还不是看大家多年朋友一场，才帮他这个忙，不然谁想管这种闲事！结果还好心当成驴肝肺。”

　　章赫听着就皱起了眉头，吴樊只知道陈志良不领他的情，却不知道陈志良付出的远比他做的多得多。虽然不想管闲事，章赫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既然不想管，那干嘛还要来找他，把他带回去。”

　　“我不是说了吗，都是为他好啊！”吴樊又抱怨起来，“就因为没跟他进一家公司，搞得他现在这么惨，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你只是过意不去？”章赫故意挑他话里的毛病。

　　“跟他朋友这么多年了，他混得差我心里也难受啊！”吴樊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说道。

　　“但你心里清楚，陈志良没有把你当朋友。”章赫不是想戳他伤疤，只是觉得这么做对陈志良实在不公平。

　　吴樊没吭声，好半天才说：“但我当他是朋友。。。”

　　“你当他是朋友又怎么样？朋友就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朋友就一定要跟你走？”章赫心里直替陈志良难过。

　　“我没有，是他自己要跟的！”吴樊无奈的叹气。

　　“你别把责任都推给他！”章赫越说越激动，“吴樊，你太自私了！你这分明是利用他！利用别人喜欢你这个弱点把他绑在身边，需要他的时候就来找他，不需要的时候就一脚踹开！”

　　“章赫，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吴樊提高声音压过了章赫，“我吃饱了撑的需要一个男的来安慰我吗！”

　　“可你就是这么想的！”章赫愤恨的还击。

　　“好，章赫，那我问你。。。”吴樊苦笑着说道，“要是你是我，你处在我的立场上，就算是一个男人每天对你嘘寒问暖，时刻都陪着你，对你付出感情，那你就会用爱上他来报答他吗？”说着，吴樊自己都直摇头：“想起来都可笑！”

　　“我会！”章赫一点都不迟疑的回答，“如果他对我是真心的，我想我会，而且不是出于回报，是因为我想我也会爱上他。”

　　吴樊浑身一个激灵，咬牙切齿的说：“亏你说得出这种话！”

　　“我不像你，我相信真心实意的东西。”话音刚落，就听到楼梯口传来重物落地的响声。

　　两人一起向那个方向望去，就看到陈志良站在楼梯口也看向这边，手中的袋子摔在了地上。

　　“陈志良！”吴樊惊呼一声，“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

　　陈志良的视线并没有转移，而是穿过吴樊，仍然紧盯着门口的章赫。

　　“喂！”吴樊上前抓住他的胳膊。

　　陈志良猛地一甩手，看着吴樊惊愕的脸，说：“你先回去，到时候我再跟你联系。”说罢，一个箭步上前，把章赫拉进屋里，用力关上了门。

　　看着陈志良严肃的表情，章赫有些害怕。刚才专注于和吴樊争执，并没注意到楼梯口的动静，也不知自己说的话陈志良听到了多少。为了缓和气氛，章赫马上摆出笑脸：“你，你回来啦！先洗个澡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拿衣服。”说着就往屋里走。

　　“你是不是喜欢我。”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章赫整个人一颤，却装作没听到似的继续往前走。

　　“跟我说实话。”

　　这回章赫停了下来，似乎瞒不住了。

　　“是的，我喜欢你，所以不想让你走，所以拼命找你。。。我甚至想让你忘掉吴樊。”章赫转过身，尽量用轻松的语调说出这席话。

　　“喜欢我。。。”陈志良一步步逼近，“你怎么肯定你喜欢我。”

　　“喜欢就是喜欢，还需要什么肯定。”章赫没有退却，而是直视陈志良的眼睛。他想，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至少我对你很坦诚。

　　“别随便把这种词挂在嘴边。”陈志良突然冷笑起来，“你以为喜欢很简单？你以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心满意足地看着对方就叫喜欢？”

　　“我也不奢求别的什么。。。”章赫慢慢低下头。

　　“章赫，你太天真了。。。”

　　陈志良忽然大力抓住章赫，一把将他拖进房间摔在了床上，接着，整个人就压了上来。章赫不知所措的大张着眼睛，不明白陈志良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粗暴。

　　“我想要的不是那样的喜欢。”陈志良的眼中写满怜悯和忧伤，“章赫，你能给吗。。。”

　　细碎又潮湿的吻雨点般落在章赫的颈项间，他这才惊觉陈志良要做什么。

　　“陈志良你住手！”章赫惊恐的撑起陈志良的肩，“你冷静一点！”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陈志良残酷的说道，“这就是我的喜欢方式，怎么，你不能接受？”

　　“不是这个问题。。。”章赫的手被牢牢抓住，吻又落了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章赫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他已经做好了陈志良会生气的心理准备，可为什么他要用这种方式拒绝自己，还是说，在拿自己发泄，那又是为了什么事发泄。

　　陈志良见章赫没了动作，便挺起了上身，看到章赫呆滞的表情，他也皱起了眉。

　　“继续呀，你怎么停了。。。”章赫麻木的说着话，“我喜欢你，可以接受你的任何方式。。。”

　　陈志良吃惊的望着章赫，继而慢慢的爬下床，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好半天，坐在地上的人笑出了声：“章赫，你真傻。。。”

　　章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你让我想到了大学时的自己。。。”陈志良深吸口气，“我不想让你跟我走一样的路。。。”

　　床上的人只是盯着天花板。

　　“章赫，你有很好的前途，我不想毁了你。。。”陈志良摇晃的站起身，向门口缓缓移去，“你要的，我给不了，我们毕竟是不同世界的人。。。”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章赫觉得眼睛有些酸痛。这是他曾预想过的，摊牌后的结果；这是他为了能减轻打击，而在心中排演过的画面，可为什么心还这么刺痛。因为陈志良说错了，章赫感到一丝冰凉划过脸颊，他什么都不要，他只是单纯的想去爱一个人，而碰巧，他爱的这个人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