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明》路舒ing

87、瀚水寻沉珂

　　我跟着冷面具出来，原本认为等出了门，他顾自走了，而我回房便是，不想待我关上门走了两步，他却在前面停下来。
　　“丫头，这里面布置不同寻常，你是如何脱身的。”
　　“展君和翟君曾教过属下奇门之术，严二公子不通玄理，因此他那里的设置简单些，便被洛月识破了。”
　　“你可想为晴儿报仇？”他没有回头，却继续问道。
　　“洛月很想”当然想，我甚至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偶然发现了姐姐的声音，那后果会怎么样。当然以姐姐的聪明，她也未必会没有办法，我猜她会假意迎合，然后突然突来一击。只是胜算如何就不好说了。
　　“常春院，严定川就由你来收拾”说罢，他快步离开了。我倒是听说这严定川三不五时就会去一趟常春院，那里有他无数的老相好吧。不知道他近段时间会过去找谁。我没想到的是总卫会下这个命令，叫我去教训严定川，只是我该如何教训呢，教训狠了，坏了事就不好，教训清了，实在是对不起教训这个词。那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教训吧。或者看看严定川有没有别的仇家，来个祸水东引。至于以后他的怎么报复他的仇家，那就不归我管了，看来我已经走到了黑化的路上了，可是我没有想要改道，因为我觉得现在改道，下场不会好。
　　忘了，严定川还在那边的屋子，被发现了吗？可是总卫刚刚说常春院，是让我把他引到常春院再伺机下手吗？
　　我看看四周，打算悄悄往那边的屋子去看看，如果严定川还在，就该谋划一下了。
　　“月姑娘”我正想朝前走，旁边便来了一个声音叫住我。
　　转头一看原来是严定沙，“月姑娘，舍弟做了龌蹉事，是我这个大哥没教好，还请姑娘见谅，也请姑娘帮个忙，给你家姑娘说个情”说着他躬身对我行了一礼。
　　我一时愣怔，我只是个小丫鬟，他何必这么恭敬。“严公子，您高看我了，当不得见谅，要道歉，便叫严二公子亲自与我家姑娘道歉，以后也别出来恶心我家姑娘便是。”虽然觉得他的礼行得莫名其妙，但姐姐受了委屈，我怎么能随意答应。就像有句话说的，如果对不起有用，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严定沙闻言，轻叹了一口气“出了这样的事，月姑娘有气也是正常，明日严某就带舍弟来道歉。”
　　“明日还是算了，我家姑娘这口气可不是一天就能下去的”
　　“那便后日，今日倒是幸好有姑娘及时制止，否则严家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幸好有我，呵，说的我好像成了帮了严家的路人甲。
　　我轻笑一声，说到“严公子真是说大了，哪里敢要严家万死。只是刚刚我为了制止二公子，我点了他的穴道，放在了那边的屋子里”说着我顺手一指。
　　他看了那边一眼，神情变得有些尴尬，“严某这就去处理舍弟，月姑娘先回去休息吧，严某必然会给你家姑娘一个说法。”
　　看他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自己傻了，他既然来道歉，不管真心假意，必然是从家丁那里知道了事情，这么一来，他早就安顿严定川。说不定偷腥不成的严定川今日就会去常春院，这里面的弯弯太多，我还不敢擅自行动，打算去找总卫多求个指示。
　　“叩叩叩”
　　“进来”他正斜坐在床上看书。
　　“属下拜见总卫”我走过去，在离他两米处行礼
　　银面具罩着的面容转向我，他点点头，“不必多礼”
　　“总卫，属下刚刚遇见了严定沙，他来道歉，属下告诉他严定川在他的阁楼里了”
　　他闻言放下书起身：“想来他这下是起了防备，我与你一同去常春院。”
　　“总卫恕罪”我低头谢罪。严定川的位置是有阵法保护，我能如此顺利地救出姐姐，并且还不让人发觉，必然是破解了这里面的阵法。
　　“早晚会的，不必自责”虽然是平淡的话语，可是我突然感觉这冷面具居然有了人情味。
　　果不其然偷腥不成的严定沙真的来常春院找了个昭绣姑娘，好笑的是这个昭绣姑娘居然还是火云门艺部的人。难怪今日他会那么明确地告诉来常春院报仇，这么说来我还不能随意地祸水东引，万一连累昭绣得不偿失。对了有冷面具同行，我按指令办事就行，想那么多干啥。
　　夜色将我们俩淹没在黑暗中，虽然下面的街道还有通明的灯火，黑色屋檐却很好地将喧嚣后的阴谋遮掩住。“他因昭绣，惹了一个姓齐的布商，现在那个人还在”听完他的话，我真想说，你居然也想来这招了。不过想来这也是正常的，我就是照着你的模板训练出来的，所以想到一致的方法也是可能的。
　　“是，属下这就去办。”
　　我要做的事和我之前想的一致，我接下来做的就是先找到并收买齐布商的人，假称是常春院某位姑娘的侍女，与这严家二公子有点过节，然后引诱他给齐布商报仇，找几个人在路上截他，打他一顿，泼他一身脏水。
　　我原以为这番事情得等到明天，可是没想到才和齐家仆人说了，严家就有人来传话，严二很快出来，急匆匆打算回去。我和齐家仆人相视一眼，决定取消原方案，保留污水策略。这个污水就是地沟里挖上来的水，恶臭十足。齐家仆人蒙面端着一盆污水，紧急撞上来，我在后头突然出现叫他还钱，然后两人跑如巷子，拐弯走人。
　　常春院大门口我们在严二即将上马车时这样做了，当场被污水泼上的人还有来找他的传话者，还有他身边离他最近的侍从。严二当场气急败坏地喊道“该死的，抓住他。”
　　脸上抹了两把烟灰的我正好从后面冲出来：“陈老五，你给我站住”明明是冲出来抓人的，却刚好退开正要上前抓住齐家仆从的人，然后齐家仆从趁机溜走，我追出去，两人跑进巷子消失，留下后面追出的一群人在黑暗中左看右看摸黑，剩下严二等人在后面咬牙切齿直跺脚。
　　周围马上围上来看热闹，我猜这下严二不可能很快回去了，以这种花孔雀的性子，不可能顶着一身污水味道回家的。老鸨遇上这种事当然要上来献殷勤，先道个歉，然后把人疏散，把严二再次迎进院内小屋，同时赶紧叫人准备换洗的用具和衣服。这个时候昭绣居然出现在房里了，她以滴水的声音说道：“严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试试奴家缝制好的新衣。”
　　他双眼微微眯起，“你新做了衣服？”语气中不是惊讶，更多的是怀疑。昭绣的这番殷勤委实不让人觉得这场戏和她没关系，人家衣服那么多，你居然这么巧地新做了衣服。
　　“公子给了好处，奴家便亲自做了衣服答谢，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拿出”
　　“方才为何不拿出，要等现在才拿出” 他语气里的厉声显露出并未因此句话消去的怀疑。
　　“公子的衣物贵重，方才奴家不敢，怕公子看不上奴家手艺，嘲笑奴家”她低下头说着，然后抬头嫣然一瞥，继续垂下眼眸，手上的衣服不曾放下。
　　他看着昭绣的额头，停留了几秒，然后拿起昭绣手上的衣服，进入内室，常春院的小厮已经很快地准备好了热水，他脱去衣服便跨入水中。
　　我当然不甘心如此容易地放过他，只是污水而已，太便宜他了。可是接下来还要做点什么。我正在外面思考接下来搞什么恶招，身边却马上浸了一股熟悉的凉意。
　　“总卫”我回头看向他低声叫到，他用伸出一根食指示意我禁声，然后指向上方，那里是这件屋子的外屋檐。他越过我一个纵身上去，我也跟着上去，并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回头看我一眼，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就是说可以和他近一点。
　　屋檐不都是铆接的木头，镶着一扇小窗，我看着他用小刀剥开小窗的窗纸，朝里面看着。原以为他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叫我下手，却不想，他似乎因为看到了什么而身躯移动，并抬头看了我一眼。接下来他对我做了一个打道回府的手势，便径自跳下去转身飞上另一头的屋檐，便消失在星空下了。
　　我看他没有征兆地回去了，便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了。那小孔还在，于是我也上去张望一眼，只看到意料中的裸背。不过既然总卫都叫我撤离，我也没必要继续留下来。
　　回到严府，我在门外便听到总卫就在姐姐房中说话的声音“拿到木芙蓉，你先拿着药回去，我要留下来。”
　　我不好意思去打扰，便走到外面把风去了，要是来了人，我就说我出来兜兜风，看看风景。如今正是中春时节，气温渐高，瀚河水涨，万物正在最繁茂的生长期，再加上严家灯笼打得多，这个时候出来看严家院子里风景别有一番意境。
　　我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后面便有声音传来“洛姑娘”
　　我转过头去：“严公子好”对着严定沙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洛姑娘怎么在这里站着？”
　　我微微一笑对着他说“怀念一个人，他说过，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看着这满园的灯下花色，我就是想起了苏轼。
　　他闻言倒是微微一怔，倏然又恢复了一番平淡神情，微笑着说“想不到姑娘雅兴不错。”
　　“还好，还好”我抬头看向他“不知严公子又是有何要事”
　　“无甚，只是想来看看青衣姑娘如何了”
　　“小姐已经无碍了，只是心里这股气难以下去。”
　　“洛姑娘怎么不陪着”
　　我回头看了看姐姐房间的方向“对于小姐，安静比陪伴更能舒缓情绪”姐姐是个自尊自傲的人，她的难过我可以分担一些，可是她内心的傲气让她不愿总将落魄的一面显露于我。不过总卫不同，我想一个能让她放下所有去追随的人，他给的关心，胜于一切了。
　　“既然如此，洛姑娘可否跟随严某走一圈。”
　　“洛儿”他的话语刚落，就传来碎玉声般的呼唤。对于这声，我还是有所惊讶的，因为算起来这是他第二次叫我洛儿，第一次，我可以认为是随着姐姐的惯性，不过这次我倒是真的受宠若惊了。
　　我急忙的转过身低头应声“公子”
　　“乱跑什么，还不进去做点事”他的声音很平淡，说得也会平缓，倒是有一种故意支开我的感觉。他对着我说完，又上前两步，对着严定沙抬手抱拳，以示招呼：“严公子，请”说最后一个的字的时候他右手朝前伸出。
　　“好，公子请”说着他们俩一块朝着外面走去，而我走向了姐姐房里，我才他刚刚那句话是说姐姐有重要事情告诉我了。
　　我进去的时候姐姐还坐在床上，垂着眼在想什么，看着我进来时才抬眼“洛儿，你过来”她对着我招招手。
　　我走过去坐到她的床边“姐姐，是不是有新的变化”看着总卫当时的行为，我就猜到这次应该是有变动了。
　　姐姐点点头拿过一边的枕头垫起来，然后坐直了身体，头靠向我耳边，温热的香息扑在耳旁“严定川身上有印记，破冰哥哥要留下来查”
　　她抬头看着我，我举起右手，以食指指了指她，她以右手食指向上画个弧度，然后只想比个二，意思是她先回去找二皇子。然后她指着我，右手食指向下，敲了敲床沿。
　　她的意思是我也留下，对此我感到困惑而不安，她又要丢下我，这次还是一人回去，让我留下面对那个冷冰冰的总卫“为何？我要做什么？”
　　她摇摇头“听话就好”
　　我圆睁着眼睛看着她，心里有些难过和紧张，却知道这大概是总卫的意思，如果是姐姐自己打算的，她会告诉我原因。我垂下眼，默默的接受了这个指令。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地告诉我“洛儿，他是信任你的”
　　我点点头，应下了这个事，其实无论我应不应，都是一个结局。
　　不知道为何，我就是觉得总卫今天会给我什么交代，所以掩上的房门没有落锁。果然当我晚上还在桌上绘洛图的时候的，门就忽然被打开了又瞬间关上，一个灰色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我站起来，俯身做了一个参拜礼，却没有出声。礼未完全，他屈指一弹，烛火就灭了，我在黑暗中直起身来，看着这个灰影朝我走进。面上虽然很平静，可是我的小心脏却是扑腾得越来越欢快。
　　他走到离我半臂距离处，倨傲地仰视着我，“明早严定沙就会将紫色木芙蓉献出，我们一同离开沙川县，而后晴儿带着药上京，我返回沙川县，你去查一个人……”
　　他将接下来的事物和我交代完，便转身打算离去。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告诉他。情急之下，我一步上前轻唤“公子”。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有歧义，居然心里忍不住寒了一把。
　　“还有何事”他没有转身，只是微微朝右撇转了头
　　“严家府邸机关多是按照阴阳八卦设计，后来我仔细查看，发现这里面藏有洛书之数。”说到此处，他终于转过身来。我拿起桌上的图给他，继续轻声地道来“此图上我已经将自己能算出的阵法标下，不过洛书暗含易学精妙，非属下能够破解，属下能做的也只是如此。”
　　“很好”说完，他拿着图纸就飞快地闪身走人了。
　　算来严定川和四公主姻亲的事情也是时候传到严定沙的耳朵里了，所以总卫便和严定沙说好了，今日交出紫色木芙蓉，然后我们一行人也要加紧步伐赶回去给广平王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