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司马传》丞邪

8、第八章

　　姜醉凝的婚事定在了五月初二。将军府除开姜醉凝和姜峤都是秦张氏登门那日才知道他们的小姐要出嫁了。针对自家小姐要嫁于一个不良于行且没有权势的淮王，无不心中惋惜。
　　姜醉凝听着秦张氏的一应安排，听到一半就神游天际了。秦张氏唤了她数次才回过神来。
　　“秦姨安排即可，醉凝没意见的。”姜醉凝报以微笑。
　　秦张氏看着姜醉凝一副乖顺的样子，说道：“若是哪里不中意，你要说出来。不然等日后成亲了可就没得悔了，傻姑娘。”
　　姜醉凝听着秦张氏的玩笑话忙连连摆手说不会。秦张氏前脚刚走，言禾后脚就进来了。
　　“言禾，我要成亲了，你怎么也不恭喜我，老姑娘也能逢春。” 姜醉凝自嘲道。言禾看着她强颜欢笑也是自持一贯的沉默寡言。
　　院中已经开始有了春色，映了成亲的喜，衬了她的无奈。
　　成亲前，太子约她一见。姜醉凝本不想赴约，却难违心意。祁念河细波如鳞，河边水面中倒映出的是一个一袭月白衣色的男子和一个手执缰绳牵着马匹的身着灰衣的女子。两人缓缓而行，阳光甚好，在水面上撒了一河的碎金。
　　最后还是太子先开的口。“你后日大婚，我什么都不想送你。”
　　姜醉凝微转头看着太子，说：“什么都别送。毕竟你成婚我也没送，两不相欠。”
　　太子驻足，“小凝非要说的这么绝情？”
　　姜醉凝闻言，转身和太子面对面道：“我们两个最好不相欠。哪日你能如愿，你对我能够狠得下手，我对你能够不留恋。”
　　太子看着姜醉凝的眼神由起先的脉脉含情变得愈发冷然。“你不信我会护住你。”
　　姜醉凝小声说：“你是皇上的儿子，理应像他。”
　　太子冷笑。姜醉凝抬头看着太子，“我父亲一生战功赫赫，为你父亲的天下出生入死，到最后的下场真叫人寒心。我若不上战场，只怕姜家也跟曾经的句家一样了。”
　　“这是为了大局，这就是政治，这就是手段。为了天下必要的牺牲。姜老将军他们都懂。”
　　“为的是你陈家的天下。”姜醉凝说。“死的都是别人。”
　　“我会保你跟姜峤一生安稳富贵。”太子沉声坚定道。
　　姜醉凝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好像她一意从军就是为了保住姜家一门不没落，但是太子现在承诺给她的安稳富贵又不像她要的。二人默契的不再提这些事，多数时候都是在沉默，至晚方归。
　　因姜醉凝没有父母，成婚的礼仪免去了不少，但是该有的，秦张氏都一个不落的办了。淮王府正厅中，姜峤正被秦张氏牵着哄着坐在上座。秦玊砚坐在轮椅上无法入正常人一样拜堂，姜醉凝也不对此不甚在意。
　　“礼毕，送入洞房——”
　　正厅里一片起哄的，多半都是姜醉凝的部下。姜醉凝头顶盖着红盖头，看不见表情，入洞房前却撂下狠话：“你们今天谁敢灌我夫君酒，他日我就从其他地方讨回来。”
　　在场的宾客面面相觑，姜醉凝部下大笑，“将军，日后再是日后！”“就是！”秦玊砚坐在轮椅上，没有言语。
　　姜醉凝发现自己怎么在军中威慑力越来越低了，不行，这帮孙子还是得带去战场练！心里都怨怪上了楚京过于安逸的生活。
　　没等秦玊砚回来，姜醉凝不顾喜婆的劝阻拿下了盖头。见桌上有吃食就自行填了肚子，等到深夜秦玊砚才被人推进洞房。姜醉凝耳力好，听到动静立即两手一抹嘴把红盖头又给自己盖上。小声跟喜婆丫头们说：“都站好，被淮王看到成什么体统。”这一阵的装腔作势，引得喜婆他们个个极力抿嘴偷笑。
　　眼光从盖头低下溜了一圈，等见到盖头下出现的一双男人的鞋面后，姜醉凝有点不由自主的微微紧张双手放在腿上攥紧。
　　秦玊砚也不急着挑开盖头，偏头看了一眼姜醉凝身后的床铺，嘴角上扬道：“夫人在房中吃独食，好不自在，合牢礼都可以直接过了。”
　　姜醉凝一把拽下红盖头，赌气说：“我饿，还不能先吃了？”喜婆阻拦不及。
　　“别盖回去了。我没来之前不都已经自行掀了盖头用了食了。”秦玊砚出声阻拦作势还要给姜醉凝盖回去的喜婆，一挥手把喜婆他们都给示意出去。屋里也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很明显，秦玊砚没准备新婚之夜跟她来个促膝长谈增进感情。说了句“不早了，早点歇息。”然后就盯着她了。姜醉凝半天没反映过来，愣愣地回复了一个字“哦”。秦玊砚看她呆傻的样子，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不能动的双腿，姜醉凝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夫君是个不能自理的，起身帮他脱衣服。直到脱得只剩下深衣时，姜醉凝纠结了。这还要不要继续了？
　　秦玊砚忽然握住她的手道：“不用了。请你相扶我去床边。”
　　姜醉凝又给他搀扶起来。秦玊砚鼻尖萦绕着姜醉凝身上清淡的香气，让人不能忘却。秦玊砚躺倒床上后就闭目了，姜醉凝站在床边半天不知道自己下面一步该怎么做。这是个双腿残废的，往日跟李酉他们说荤话时是说过“老子□□他个狗娘养的！”诸如此类的话，但是那也就是嘴上逞能，她哪会那招。
　　“你站在那边是打算今晚给我守夜？已经不早了，明日你还要早起给母亲敬茶。”秦玊砚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睁。姜醉凝得了令，“哎。”了声，即刻就去熄灯，悉悉索索爬上床。两人分的被子，姜醉凝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一夜无梦。睁开眼的时候秦玊砚已经披着外衣倚靠在床头看书。姜醉凝思绪清醒得很快，是的，她成亲了。
　　“什么时辰了？也不把我叫醒。”
　　秦玊砚答：“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责任。”
　　姜醉凝被他一噎，识相闭嘴，自己起身穿衣。跟他吵嘴，自己又没疯。等姜醉凝穿好衣服，喊了府中丫鬟进来伺候。姜醉凝这么多年难得让人伺候梳头，坐在那不能动让她尤为难受，就找茬，嫌这个金簪俗气，嫌那个花簪复杂，丫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秦玊砚被人伺候穿好衣服坐在轮椅上，朝姜醉凝招手。姜醉凝走过去，秦玊砚又让她坐到床边，姜醉凝也照办了。秦玊砚又让丫鬟去柜中取出一个精巧木匣，打开木匣，竟是一支和田黄玉簪，虽然款式极简却全身温润通透。秦玊砚给她插入发髻之中，姜醉凝忙不及去铜镜前照照，甚是满意。
　　给秦张氏敬茶时，秦张氏看着她片刻，又转眼看了秦玊砚一番，笑着给了姜醉凝一个丰厚的红包。姜醉凝没叫过谁娘，所以喊出口时有些生硬和不习惯。秦张氏体谅，说日后都是一家子，不拘礼。
　　用过午膳，姜醉凝就安排了木楠去把少炀找来，姜醉凝在院中等着。少炀现在面对她多了一份拘谨，姜醉凝翘着二郎腿看着立在跟前低着头的少炀，说：“你跟谁习的武？”
　　“啊？哦，跟以前一个江湖师傅。”少炀回答。
　　“那个江湖师傅呢？”
　　“就在楚京两个月就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怪不得，拳脚那么差。”姜醉凝直言，少炀不服气又不能顶撞，脸红了三分。
　　“你是怎么跟的淮王？”
　　“弃儿，被主子捡回来的。”
　　姜醉凝笑笑：“那你跟木楠是遭际相同了。”
　　少炀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一旁面无表情跟木桩似的木楠，眼里一下子就是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木楠斜眼往后面站了站。
　　“别看了，木楠比你厉害多了，你还是想想怎么把自己练皮实点，不然以后再遇上曹旲之类的你家主子还是要吃苦头。”姜醉凝伸手想摸一把自己的头发才意识到自己嫁做人妇，头发都盘了，放下手，姜醉凝又道：“以往是你淮王府的事，我管不上，只是如今我嫁进淮王府，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被人欺负，你主子受欺负了就是打我的脸，事后我是可以找回来脸面，但是最好是一开始就不丢脸。所以，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木楠习武。”
　　木楠皱眉，明显的不乐意。少炀倒是有了兴趣，但也不是没眼力见的，知道木楠不愿意，就要推辞。
　　“木楠，听话，这是命令。”
　　木楠闷声应下，带着少炀去找地方练武。眼前两个人一走，姜醉凝就找不到事做，干脆转去找秦玊砚交流交流。
　　秦玊砚的书院比较僻静，姜醉凝进去时也没有发现有人在门外伺候着，就自己进去了。屋子里还算宽敞明亮，空气中也弥漫着笔墨书香，屋里静得连呼吸像是能听见了。姜醉凝原本准备进门就叫秦玊砚的，这会却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
　　秦玊砚正躺在一木榻上午休，小腹以下盖着一条薄被。姜醉凝轻手轻脚站在一旁看着秦玊砚的侧颜，觉得，他长得还挺好看的。没有父兄那样的英气逼人，没有太子那样的美如冠玉，秦玊砚还真是耐看。再一看他交叠握着书册置于腹上的如白玉一般指节分明的手，姜醉凝又把自己多年征战早已打磨出厚茧的手伸出来对比了一下，还是缩回去了。
　　“什么事？”秦玊砚闭着眼，说话不清冷也不怎么有兴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