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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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乾元元年冬。冬至。
自十四年立冬一别，叶枫当真再也见不到陆离这号人。很快安禄山叛乱的消息就传到了洛阳，他当时已在成都，多番打听之下，才得知陆离已经回了军中。
天策、洛阳相继沦陷，天策军士有前往潼关，亦有北上朔方。有人和他说，似乎在潼关见过陆离。
很快，哥舒翰战败，潼关失守，身边的人不再眷念阵营相争，纷纷投身战火。叶枫接到潼关守不住了的消息，听说二十万大军分崩离析，不禁有些茫茫然地站在街上，身边都是些行色匆匆从长安跟着皇帝逃难至此的贫民，街坊邻里讲着战况的惨烈，就好像亲眼所见一般。
如果狗策去了潼关，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呢？叶枫第一次觉得人力所谓渺小，竟连一个人的确切消息都无法得到。
其后大约是又有人给他带来消息，那个总陪着你打竞技场的天策啊，好像在太原，又好像去了睢阳，但总没个定数，你知道的，天下正乱着呢……
叶枫向他道了谢，是呢，天下正乱着呢，好多人过了今日不知还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他们都是这世间最籍籍无名的沧海一粟，也许明天就再也听不到狗策的消息了。他也慢慢淡了阵营的事情，学着从前认识的朋友，去枫华谷，去长安，去洛阳，去后来逐渐明朗的太原，去他们还能尽一份力的地方。
陆离临别头一日说的那句话，他是真的听到了。当时被狗策上得头晕脑胀，还曾腹诽着，谁会记着你这个龟孙子啊。到头来，记下的忘不掉，因为忘掉了的人可能就回不来了。
至德二年末，坚守十月的睢阳沦陷，节度使张巡、太守许远身死，只闻城中惨烈状况，当时他正跟着父母留在太原，有僧人连夜诵经，不知能否安抚远方的灵魂。
“娘，你还记得天宝四年来我们家里的那位军娘和她的徒弟吗？”叶枫问。
“记得，潼关失守前她还曾写信给我。他们军士出身，出征是本分之事。况且无国则无根，谁也不愿做这浮萍。”
“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叶枫望着碧蓝如洗的晴空叹了一口气。“再没有狗策的消息了……”再没有消息了，他也再没有法去问他，他对他到底是一个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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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枫又回到成都，一直幸运鲜少被战火波及的城镇中，仍有着浓郁的冬至气氛。他陪着乐灵的偶至成都的师侄出门散步，行至南河沿岸，看见有好些人点燃孔明灯。他看着新鲜，走过去观摩几分。有小孩儿跳起来非得要自己来放，那孩儿的父亲便告诉他，放时一同请许天下太平吧。
小孩儿仰起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天真烂漫地问：“天下太平有什么好呀？”
“天下太平，你二叔就能不用打仗了，可以回来给你轧糖人吃。”
叶枫愣愣地望着那盏孔明灯，从南河的河岸浅浅升起，然后越升越高，越来越细小，最后和周围的无数光点融为一体，斑驳缭乱得让人无法分辨。他也站定，默默地许了个愿——愿天下太平。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感叹，他转过身去，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也正仰着头凝望着漫天的灯火。闪烁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而他的脸映在叶枫的眼里。
“陆……离？”他惊疑不定，叫着对方的名字。
然而男人却并不触动，仍旧盯着黑夜里的灯火发呆。
小秀秀凑过来，好奇地问：“你认识的？”
叶枫想说是，但对方似乎一脸不认识的神态，却又让他不自觉地认为自己认错了人。但感觉却告诉他，不是的，这个人就是陆离，就是那个绑着他上了他的龟孙，就是与他切磋三年的狗策。他又叫了他的名字：“陆离？”
男人不应，听到有人在他面前说话，方才收回遥远的目光，波澜不惊地扫了叶枫一眼。
“可能真的是……认错了……”叶枫涩涩道，苦笑着摇头想绕过他往回走。才不过迈了半步，一双手便从后面将他拉进怀里。叶枫被他按在颈处，听到皮肤下面血脉的跳动。小秀秀以为这人轻薄，急得想要提剑来战，却被叶枫摆手制止。
“陆离？……狗策？”他试探地问道。
“你是谁？你又在叫谁？”男人平静地问，只是剧烈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的伪装。
“你不认得我，又为什么抱着我呢……”
“我不知道……是这具身体不由自主地想拥抱你……我醒过来，好像不记得了许多事情，你认识我吗？”男人非但不松手，反而越搂越紧，竟似要将叶枫禁锢进自己的血肉中。
“唉，认识，你是狗策嘛……你他妈的总算是死……回来了……”叶枫觉得自己真是魔障了，竟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还好，许下了愿，愿天下太平，阖家团聚。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