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鲤》未莫棂栊

5、第 5 章

　　我想起他在天空划过的轨迹，鸟儿一向是天空中最灵动的景色，无论是身躯、翅膀或是尾羽，都是上苍挑选的最合适的礼物。

　　不过如果叶轩恢复了，能飞的话，一定又会往外飞吧？

　　我有些怅然，一个族群就因为同一个梦想而几乎消失殆尽，真的值得吗？

　　外面的世界，真的有那么好吗？好到让人奋不顾身、死而不悔？

　　……

　　因为伤势太重，叶轩还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在他因为担心撕裂伤口而不敢挪动的情况下，我就在他身旁陪他，帮他抓几条湖泊中未开灵智的小鱼。

　　“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呢？”我问他。

　　“因为我看过外面的风景，就不能甘心留在这里终老一生。”他侧过头看我，明亮而充满生气的眼睛里满是向往，“没有经历过那些的人，是无法感受到它们的吸引力的……”

　　我忍不住打断他：“你说你看过？”没出环山谷怎么看？

　　“我在传承记忆里看过。”他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炽烈得像是有火焰在其中燃烧，“那样壮烈而美丽的景象——如千万骑奔马飞腾、云卷雪砌一般的浪涛层叠而上，在重山峻岭中曲折徜徉，冲击在悬崖峭壁上磨平了山石的棱角，刻画下时光平滑得不留痕迹却又回味悠远的步履……白云被双翼带起的气流冲散，迎面而来的烈风被划开裂缝从身周流过，仿佛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自己展翅飞翔……天上地下，一切神奇美妙的景物尽收眼底……巍峨雄浑的高山、碧蓝如镜的湖泊、青绿湿润的沼泽、芳草盈盈的平原……直上云霄的炽热岩浆像烟火在天空绽放，海天的尽头能看到冰雪堆积终年不化的冰地，山崩地裂分崩离析的地面划出深深的峡谷，遮天蔽日的海水卷席而上的刹那翅翼掠过飞溅的水沫直冲天际……午夜间神牵梦萦心驰神往……我怎么甘心在这个平淡无奇的山谷度过余生？”

　　我睁大眼睛，却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口中的景色。

　　环山谷中有的只是溪流湖泊，小丘树林在这里零散分布，安然与恬静日复一日笼罩在山谷之中，平和静谧的生活似乎就能这样持续永久。

　　“外面的世界绚烂多姿无拘无束，环山谷呢？”叶轩昂首望天，“像是一潭死水一样不会改变的地方，被囚禁在这里没有自由也没有快乐！如果我再也不能自由地飞翔，身上这双翅膀还有什么用处！”

　　“你不喜欢这里吗？”我问他。

　　“你不想出去吗？”他反问我。

　　“……我……我不知道……”看着环绕这个山谷分布、阻碍人们脚步的重重叠叠的青山，我犹豫着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是什么样子……”听起来似乎不错，也很神奇……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

　　我在水里看见自己茫然的样子，这里……环山谷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啊……

　　“外面的世界里，群山的清晨很美……郁郁葱葱的山林在晨间被朝雾笼罩，就算朝阳未出，天地间也有了朦朦胧胧的光亮。连绵的青山中有婉转的鸟鸣声响起，音色、曲调各不相同，零落的、连绵的声音连成一串从不同的地方冒出。大地仿佛变成了琴弦，被无形的手拨弄弹奏，唤醒沉睡的万物。山林的绿色多变而绚烂，浅绿、嫩绿、翠绿、青绿、碧绿、深绿、墨绿……不同的草木有不同的颜色，就算是同一株上也会有微妙的不同，远近高低又会生出新的变化……早晨朦胧的雾气弥漫在渐渐苏醒的山林之中，深深浅浅的绿色不甚清晰，在流动的白雾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浅笑嫣然，耐人寻味。当朝阳升起，金色的阳光丝丝缕缕地切割分散了林间的雾气，驱散了弥漫的白雾，草木上透亮的露珠吸收了金黄的亮色，给露珠之中倒映的微小却清晰的世界染上了一丝光辉。那里有着环山谷没有的轻灵生机，没有遍地的各种精怪，但有胆小的松鼠、翩飞的蝴蝶、温顺的鹿群、顽皮的猿猴……外面的世界没有环山谷里这样多的精怪，那里更多的是不开灵智的动物，一个个都很活泼可爱。”他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和环山谷相反……动物多，精怪少？

　　“如果你一个人很寂寞，认真找一找，总能找到一两只妖精陪你聊天。如果不想和他们一起，山林那么大，一个人也可以到处逛逛，随意游玩。”叶轩轻声说，“这样不是很好吗？”

　　……很好……吗……

　　“为什么要待在这个一成不变的地方？外面的世界比这里好太多了。”

　　“可是我还有红叶、有老龟……”整天吵吵闹闹的红叶、懒洋洋却很关心我的老龟……

　　“我只想出去。”叶轩眨了眨眼，“我没有爹娘，没有族人……环山谷里没有我牵挂的东西。即使有，我想，我还是会出去。我不想永远被困在这里，哪怕这里有我放不下的人。”

　　想出去吗……

　　“没有我也没关系不是吗？精怪们都会照顾好自己，我不用担心自己的朋友。我只想去外面的世界……更何况，这里并没有让我牵挂的人……”

　　“没有人陪你，难道不会孤单吗？”从出生就没见过爹娘……虽然我也是这样，但我身边还有很多很多的妖怪……

　　“为什么要孤单？”叶轩奇怪地看着我，“一个人更好啊，想做什么都可以，想飞出去也没人管。如果你像我这样做的话，肯定会有很多精怪阻止你的。”

　　……也对……

　　“外面的世界听起来很好……”我趴到岸边，“我在这里还有很多朋友，我不想放下他们自己出去……”

　　“有时候真弄不明白，环山谷有什么好的，你们都愿意待在这里。”叶轩叹气，“这么小的地方，一天就可以看完了，居然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虽然我现在理解你为什么想出去了，但还是想不通……外面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好的？

　　算了……这个问题没办法说清楚……

　　“别管那个……”

　　“反正我也不用弄清楚你们怎么想的，我只要想怎么出去就行了。”叶轩眼睛又开始放光，“这次天雷都没有劈死我，我一定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祝你成功……”虽然是这么说，“你可别再被天雷劈了，老龟就这么一株治愈伤口的草药，下次受伤可就救不了你了……”

　　“我一定会成功的！”

　　我又在他眼中看到了炽热得能将自己燃烧的热情和执着，却莫明的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