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乱]五虎退今日也努力修行中》春酒

1、第一章

　　本丸外的计时的竹筒第一百二十五次装满清澈透明的雨水，倾倒在碧莹莹的池塘里的时候，率队出阵的审神者归来了。

　　彼时下了点小雨，细雨融融，透过院落里新绿枝叶的树枝枝桠，在青翠欲滴的茵茵草地和光滑细腻的五彩鹅卵石上洒落了一地细润的水珠，将整个本丸都笼罩在了绵绵的雨雾里。

　　尽管是这样容易让人打不起精神来的阴雨天气里，五虎退还是很兴奋，兴奋到从一期哥那里得知了前线传来的捷报后，今天一大早，天空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起床整理被褥，穿戴整齐，早早的就在本丸外木质大门的石阶上翘首以盼。后来是因为下雨了，才被撑开青墨色油纸伞为他遮住了雨幕的一期哥揉了揉脑袋，微笑着领回了本丸内。甫一踏入本丸的柚木地板，他就撞见了打着哈欠一副懒散神色的今剑，比他要早来本丸的今剑像是完全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一样，皱起了纤细好看的秀眉，最后在一期哥的嘱托下，和他一起守在了本丸内。

　　——审神者要回来了呀，这次的出阵用了五天吧？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但是审神者那么厉害，还有清光哥他们在，一定会没事的！

　　安宁不下来的五虎退不时就跑到本丸外屋檐下的走廊上，用着期待的眼光频频张望着细雨蒙蒙中本丸的春景，直到身后乍然传来了今剑不满的声音：“为什么你那么兴奋啊？”

　　“啊？”回头看向了抱着作为本体的短刀侧对着他的今剑，五虎退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不解地歪了下头。

　　——审神者要回来了，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我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兴奋啊？”误以为他没有听清的今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语气有些烦闷，故意拖长了懒洋洋的音调后，朝着里面微微地别开了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从他左肩的角度，站着身体于是略微放低了视线看向了他的五虎退只能望见他不爽地鼓起了包子脸的可爱侧脸，微微低垂着的长而乌黑的纤细睫毛，和白皙脸颊上映衬着淫雨霏霏中轻柔阳光下并不明显的细细绒毛，五虎退听见了今剑的声音在略显嘈杂的雨声里模模糊糊的传来，听起来有种被刻意压抑的颤音和委屈，“反正，像我们这样的短刀，那位审神者才不会在意呢。”

　　明明站在室内宽敞密闭的屋檐下，五虎退却忽然觉得就像是院落里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头浇下了一样，幼小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陡然暗淡了下来，就连里面闪闪发亮的期待光芒也因为失落而渐渐熄灭，五虎退咬了咬唇暗暗地想着：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

　　虽然才被锻造出来短短一个月，但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本丸里新的短刀五虎退已经目睹了勤劳果断的审神者部署的大大小小的十余次出阵——有时是亲自率领，有时会让刀剑们单独行动。但在这十余次的战斗里，没有一次是安排了短刀的，明明本丸里的短刀也不少，只要训练……只要是经过了训练的话——

　　连自己都不能信服话语沉甸甸地堵在了五虎退的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心脏就好像被一只手猛然揪起了一样，微微张了张口的五虎退只觉得嗓子好像被难受地卡住了，眼眶湿润，说什么，“一定也能成为强有力的刀”这种自大又狂妄的话也完全说不出口。

　　他想要成为审神者的刀，虽然是给谦信公的礼物，也有击退了好多好多的老虎这样夸张的传闻，所以才有了“五虎退”的这个名字，但是，还不够啊，他还远不足以成为审神者的刀——在审神者出阵前组织最后一次内番里，他被安排和乱藤四郎一起手合，偏偏那天的乱藤四郎十分厉害，审神者又心血来潮亲自到了道场观摩。

　　她只看了一会儿，落在了他身上的目光清清泠泠，像是娟娟的细流，却又充满着审视宣判的严苛意味，五虎退能清晰地记得那天的审神者穿着白色的狩衣，鸦羽般乌黑的长发垂直散落在腰间，置身于温暖而明媚的阳光里，在五虎退的记忆里，审神者的面容却是模糊的。在分出结果之前，她就转身走出了道场，走前一句话也没有说，这让五虎退既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失落。结果是他毫无悬念的完败，审神者或许正式因为预知了结果，所以在比试还未结束前就离开的吧？

　　手合后不久，乱藤四郎就被安排入了远征的队伍里，和出阵的部队一同一天出发，算算时间，明天也快回来啦——但是果然，审神者是对他不抱有期待了吗？

　　这个认知让五虎退感到既难过又挫败，他耸拉下脑袋，对自己帮不上审神者的忙感到很失落，趴在他头上的小老虎也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丧气情绪一样，伸出了软绵绵的肉垫摸了摸他的脑袋，灰心丧气间，背后传来了足靴踩在地面上的清浅足音，白色的小老虎跳到了主人的怀里，随即是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顶，一期一振温和清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审神者和第一部队已经到达山腰的位置了，要去迎接吗？退。”

　　“我、我可以去吗？”先前今剑的话让他回忆起了手合的事情，原本坚定不移的想法，也因为担心给审神者添乱而产生了动摇，五虎退目光盈盈，抬头望向了一期一振，期期艾艾地嗫嚅询问着。

　　“当然，”眸光微闪，一期一振露出了肯定的微笑，“你是审神者的刀，去迎接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主君也会因此高兴的，今剑要一起去吗？”

　　说到后面，男人将温和的视线投向了还坐在本丸地板上的今剑。

　　“……不去。”像是赌气般地扔下了这句话，今剑抱起短刀起身，沿着走廊利落地离开了本丸，和五虎退擦肩而过。

　　今剑比五虎退要略矮一点，五虎退眨了眨眼，只能看见落在今剑耳侧的柔软白发，遮住了他的大半神情，微抿着绯色的薄唇，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更像是落荒而逃。

　　·

　　五虎退想要审神者高兴。

　　就算和本丸里的其他刀剑比起来，他现在还是一把派不上什么用场的短刀，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审神者的心意。

　　所以，能让审神者高兴的话……

　　只是迎接就能够让审神者高兴的话——

　　一期哥的话，让原本动摇的五虎退目光灼灼，又重新坚定了信念。本丸建造在了灵气充裕的神山上，因为是在时间夹缝里的神山，再加上有强力结界的笼罩，普通的人根本找不到这座美丽而神秘的神山。山上的四季变换，可以因为审神者的心意而有所改变，因为无论是神山、本丸，还是本丸里的种种刀剑，都是审神者的所属物。

　　西历2205年，一群企图改变历史的“历史修正主义者”发起了对过去的攻击。

　　时之政府为了阻止他们，派出了拥有唤醒沉睡在器物中的思念和心灵能力的“审神者”去各个时代阻止这些“历史修正主义者”。

　　五虎退还记得他从一望无际的黑暗与混沌中，被审神者的灵力唤醒时的温暖，仿若清冽而甜美的水流将他温柔包围，如同干裂土地被久违的甘霖一点一滴的滋润浸湿，他从浮浮沉沉的深渊中，缓缓地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沉静而明亮的瞳眸，如同上好的墨玉，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审神者穿着白色的狩衣，正襟危坐，如同神社里严肃而沉默的神官，乌黑柔顺的长发俏皮地顺着她瘦削的肩头，落在了胸口，五官精致而漂亮，脸上虽然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但是注视着他时的目光，分明是温柔的。

　　所以，他是喜欢审神者的。

　　审神者拥有着改变神山四季的力量，只是她似乎倦怠于如此，所以神山的四季变换一直都是顺应节气的变化而转变。此时正是春意融融，树梢的嫩芽新绿，远处的灵气直冲云霄，如同一把明亮的利刃，骤然切断了天空的阴霾，以此为契，阴沉的乌云缓缓地消散，纷纷的细雨也渐渐地停滞，露出的是明媚而湛蓝如洗的澄澈天空。

　　五虎退是在接近本丸的山路上，撞见的审神者，她走在部队的前沿，衣襟发梢上还有着战场上的硝烟与血腥味，身上的狩衣也染上了血污和破损——按理说不该如此的，审神者是使用身为付丧神的刀剑的人，往往是在战场的后方进行部署和计划，鲜少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刻，更何况，在五虎退的印象里，这位审神者一直都是无往而不利的，强大而又美丽的人。

　　下一瞬注意到的，是被和泉守兼定背负在肩上浑身浴血的堀川国广。

　　然后，审神者视若无睹的，与站在路旁的他们即将擦肩而过。刹那，五虎退的眸光黯然了下去，心情也不可避免地沉重了下来，正在这时，头顶传来了温暖的触感，轻轻地揉了揉他脑袋的一期一振适时地开了口：“主君，欢迎回来。”

　　于是少女微微地偏头看了过来，像是才注意到这边一样，漠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讶异，原本因为走神而涣散空茫的眼神也渐渐凝聚，红唇微张：“一期，还有，退？”

　　于是，五虎退原本黯淡的眼眸又重新明亮了起来，闪闪得，好像能发光。

　　“啊、是！”脸颊上染上了害羞的绯色，少年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差点咬到舌头，“我、我是五虎退。”

　　——审神者还记得！记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