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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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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一片混乱,女眷们尖叫出声,谁也没料到举办多年的东茵阁会竟会混进怪物。荷花清幽的湖面此刻如同破碎的明镜,源源不断的花形人蛊从裂纹爬出来,深色的树皮鳞甲湿漉漉地向下滴水,凌乱漂浮的圆木成了绝佳的立足点。除去二九削脑袋的,还有十三只。这帮眼睛血红的怪物对近在咫尺的二九兴趣缺缺,反倒奋力朝远处的看台涌去。坚硬的身躯破开水波,哗哗水声中,咝咝鸣叫不绝于耳,毒蛇在兴奋地呐喊。
二九顺着怪物狂热的眼神望去,蓝衣男人定若凝渊,珐琅酒杯炫舞指间。他半靠座椅,双腿交叠,嘴里哼着小曲。姿态从容慵懒仿佛正列座筵席,欣赏宫廷雅乐。半闭的眸,雪亮的目光扫视全场。女眷们叫喊声渐弱,习武的家主儿孙们纷纷虚脱倒地。瘫软的马自平声音像破洞的皮球,扯开喉咙地喊来人。但四周唯有鸟咻蝉鸣,护卫们不见踪迹,好像这方湖水与世隔绝。萧子育瞥了眼杯中清冽的酒,一声冷笑,好一场杀局。
它们的目标是萧子育!
台下湖水,花形人蛊不是上次二九于野外击杀的小男孩。它们拥有比成年男子更健硕的形体。强壮的躯干覆盖树皮鳞甲,手腿关节处突长的骨刺被人为打磨,锋亮如刀。人类手掌异化成爪,前额隆起圆包,面部坑洼,皮下有枝蔓遍布。花形草二次结果,它们是来自地狱恶鬼,青面獠牙。
二九默立原地,柔和的日光明亮如融金,轻盈似雪练,包裹在蔚蓝色衣衫上。年轻的姑娘眉宇肃杀,乌黑大眼里怒气蒸腾。她抬起手外凑到唇边,照血管狠狠咬下去,虎牙刺得重而深。溪流般的血涌出,顺掌纹滴落。平湖水面涟漪扩散,绯色蔷薇朵朵绽放。二九挺直的脖颈雪白如鹤羽,她的骄傲不容侵犯。身为晓梦山庄庄主的护卫,尊严决不允许这群恶鬼在她眼前伤害萧子育。
朝高台前行的人蛊停住了,它们闻见血液芬芳,对生血的渴望压倒了脑海中蒂固根深的命令。它们齐齐转头,十三双血红眼睛直勾勾盯住金色阳光中的蓝衣少女。恶鬼盯住了看似孱弱的食物,咧嘴大笑。
人蛊们四肢着地趴在圆木上,如蜥蜴般扭动腰肢,蛇信子似的舌头咝咝震响。腿或者说后肢弯曲,重心后移,绷紧的肌肉发力,三只人蛊像□□跃出荷叶,朝二九猛扑而去。二九反手握刀,刀刃朝外,丰沛的内息暴涨,双膝半蹲摆出太极的姿势,一手摁住最先逼近的人蛊脖子凌空起身,姿态轻盈似白鹤,岔开的双腿在空中划出半个圆后准确地踢在稍远的两只人蛊胸口,胸骨碎裂。断骨戳进心脏,两具尸体栽进水中。素白的手掌借旋转的力量扭断人蛊的脖子,咔嚓,与扭断人类脖颈别无二致的声音,可它们已不再是人。
死去的人蛊飘在水面,迅速被它们的同伴啃咬分食,湖水染上墨绿色,二九怔忪,她到底年轻,,眼前这同类相残的一幕确确实实惊住了她。吃惊归吃惊,打架动作依旧流畅。双腿后移,躲过左侧人蛊的利爪,未握刀的手锁住关节,趁爪子保持攻击形状时将其送入正对面冲上来的人蛊胸膛。脚步随人蛊臂肘弯曲角度移动,弯腰避开骨刺,背负回雪刀一扫,切下两只脑袋。
幸好花形人蛊没有智慧不懂协作配合,不然方才走神的二九在夹击下未必讨得到便宜,剩下的人蛊却也学会按兵不动。
圆木因为打斗沉没起伏,手掌传来粘滑感。二九抬手一看,左手掌心不满细小的血窟窿,花形人蛊的皮很是粗糙坚硬,只是接触便能造成伤害。二九甩甩手,试图甩去黏稠的液体。然而,脚下突然一沉,二九一个趔趄,跳起空翻落在另一根圆木上,原先的榆木桩沉入湖底,树皮状鳞皮一闪而过。
二九顿时明白,这群人蛊没有智慧,却有食肉动物的本能,利用自身优势围捕猎物。他们沉入湖底,不断跃出水面,像鳄鱼扑食,试图将燕子般灵活变换立足点的二九逼入水中。湖面能承受二九体重的圆木桩总共就几根,一旦失去依凭,掉入水中的二九面对数量体力占优的怪物绝无胜算。
她俯视整个湖面,剩余的人蛊如鱼潜游,凹凸不平的肌肤划破水面,搅动淤泥。还未来得及盛开的荷花被铲倒,露出水面的根茎因为受不住人蛊唾液的毒素而全部烂死。
最后一根榆木,二九踮脚站立,她深吸两口气,人蛊分波踏水朝她冲来,带着即将得逞的狂笑。蓝衣姑娘收起太极姿势,回雪刀锋直指苍穹,刀刃在阳光下反射耀目的光。猛蹬脚下圆木,蓝色身影跃起,刀光成直线狠戾劈下。凌厉刀气裹挟万军之势震颤湖水,荷叶莲花炸裂成烂泥。腾空的躯体螺旋转动,回雪刀峰回路转,呈燕子回巢姿态斩向波荡湖泊。八刀起止,深蓝色刀气席卷寒风,深冬狂雪暴临,降至冰点的刀气咆哮扩散,锐不可当。所有人在初夏的暖阳里瑟瑟发抖。
回雪刀八章,第五章,霜雪寒凉。
巨大的雪花成形,将整泊湖水冻结成冰块。冰面耸立八支尖锐冰棘晶莹剔透,上面挂着剩余人蛊,像墨绿色的糖葫芦,或头颅或内脏,各处要害被刺穿。腥臭的血液流淌,冰雪凝固了它们死前最后的挣扎,仿佛献祭给神的祭品。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它们才是被猎杀的猎物,如幼虫脆肉不堪。
二九失去了耐心,一击必杀。
捕猎尚未结束。蓝衣姑娘傲然屹立,像一座历经风雨的石碑。眼前的冰湖豁开了个大口子,身高九尺的人蛊昂首怒号。它此前躲在湖底荷叶根深处,也许打算伺机偷袭,却被极寒的刀气生生逼了出来。
二九抬头,黑色的大眼睛看向高台上的蓝衣男人。珐琅酒盏粉碎,萧子育缓缓起身,醺醺然的眸眼骤然透亮。
她的目光净澄如雪,他的目光精亮似电。视线相交的一瞬,二人如同对射的离弦之箭急冲而去。刀与剑,蓝光暗影相叠的霎那,最后一只人蛊自腰与胸断成三截。
手执青炎剑的萧子育伸出脚,踢了踢人蛊的脑袋,语气说不清是悲悯还是不屑:“二九,你知道吗,这种东西是不会有坟墓的。”
他转过头,蓝衣姑娘正定定看着他,发带不知何时不见,徒留青丝散乱。
他笑:“怎么了?”顺手替她抚平长发。他想说,战斗时的你美极了,教人移不开视线。霜雪寒凉,刀势凶狠跋扈,杀戮声起,她是领域中心的至强者。急冻暴风雪中的她恍如神女,乌黑大眼中折射绝对的威严,素白的脸庞端严肃穆,秀发狂舞,蓝色裙裾盛放如花。那份血腥杀伐的美丽惊心动魄,耀眼的光芒万丈,即便遮上眼也挡不住。
她是二九,是独属于他的单辫子姑娘。
二九将手在干净的衣摆上蹭蹭,抓住萧子育的衣袖,摇头:[没什么,庄主没事就好。]
萧子育莞尔:“有你在,我能有什么事。”揉揉毛茸茸的脑袋,他的神情温和,宛如正在安慰受惊的宠物。
话毕,萧子育目光转向看台主座,不徐不慢的调子:“马前辈,抱歉。”
“萧庄主说哪里话。”瘫软的马自平还没缓过来,脸上一派惊魂甫定的后怕之色:“今日若不是萧庄主与二九姑娘,险要酿成大祸。”老人眉头拧成川字,坐在椅子上怒骂:“哪个王八蛋竟将散魂香混进酒里,埋伏怪物意图不轨,若是让老夫捉到,定将他碎尸万段!”
萧子育收起青炎剑,抄手站在冰面上,笑眯眯地观赏马自平说弹唱俱佳的冲冠一怒。
主演尚未唱完,萧子育作为观众倒先大笑起来:“马前辈,我说抱歉,是抱歉砍死您篡养许久的花形人蛊。”
他的笑容薄凉,眼神比笑容还薄凉,像二月的冻雨,一眼便是天寒地冻:“为了杀我,您还真是下了血本啊。培育这些人蛊,花了您不少工夫吧?可惜,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我还不放在眼里。还有,下次要下毒就用点好毒药,散魂香这种便宜货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他的笑容停在唇角,锋利的眸光凌厉:“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搞来花形人蛊的制法,不过也无妨,我总能查清楚。”
马自平僵在座椅上,脑袋像是打破的水缸,原本四平八稳的水呼啸横流,冲得他晕头转向。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他的孙儿冲上去欲扶住他,却被他一掌推开,皱纹遍布的面庞有急怒攻心之下的扭曲感:“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哦。”萧子育早料到老狐狸会抵死不认,道貌岸然的家伙他见多了,不缺马自平一个。
萧子育比划一个手势,缁尘大步走上前:“禀庄主,疾风剑庄已被攻破。”
“萧子育,你做了什么!”马自平浑身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疾风剑庄被攻破?开什么玩笑,那意味着他多年的苦心孤诣付之东流,意味着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暴露人前。
“别激动啊,马前辈,晚辈还有礼物未献上。”萧子育瞥了眼大护法,缁尘心领神会,当即命弟子带了一个中年人过来。
马自平的脸登时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