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花泪》春*野

3、醉陌楼再遇

　　红尘熙攘，无论皇宫内的事有多见不得阳光，平民百姓们的生活依旧没有被打乱，不过是文人士子们茶余饭后的另一个话题罢了。而今的玄国虽刚立新帝，却因连着几年风调雨顺，外安内定。又正值一年一度的上元节，皇城脚下一片欣然景象，大街小巷都装点着式样多变的花灯，就连河水里也散落着盏盏用来祈福的河灯，原本就喧闹的市集竟是比往日更加的热闹了。
　　而今天，除却如此佳节，皇城里还有一个地方几乎人满为患，那就是京城里最大的风尘之地醉陌楼。今日醉陌楼新选出的花魁首次亮相，此时的醉陌楼里早已挤满了前来一睹芳泽的各路人马，形色各异的人们穿梭在热闹非凡的楼阁之间，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坐在角落把自己整个掩入阴影的人。
　　苏轻皖一身素白的袍子，腰间一条暗色的腰带，如此素净的装束在此刻花团锦簇的青楼里并未显得太过招人，他一头墨色长发随意的披了下来，只在靠近末尾的地方束了一条暗青色的带子，不加装饰的发髻偏偏衬的他更加出尘，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也不离去，也不曾加入这场迷醉的狂欢，微低着头，淡眉如远山，微阖起眼帘，鸦色长睫在眼底投下浅浅的阴影。苏轻皖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盏，良久之后仰头才将手中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此刻的他一副悠然世外的样子，在外人看来便只是静坐养神，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深潭般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冷芒。
　　而远离人群的另一边，还有一个人也把自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身暗青色的衣袍很好地将他掩饰的十分不起眼，面目清俊，还带着几分威严，大约是周身气场太过强大，他的身边并没有人围过来。他闭着双眼，微微蹙起的眉头更是显现出他对这热闹非常的场面全无兴趣。他此时似乎只是在等着什么到来。
　　醉陌楼是皇城里首屈一指的青楼，前有厅堂后有别院，格局规整中又透出几分灵动，亭台楼阁，回廊水榭样样精巧别致。
　　而此刻，醉陌楼最奢华的房间里，古色古香的房间处处都是镂空红木雕刻出的繁复的花纹，不容抵抗的占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整个房间都充盈着明亮的烛火以及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淡粉色罗帏，靠近门口的巨大屏风折叠出了动人心魄的美感，满室明灭的火光在重重遮掩下显得更加迷蒙，空气中还流动着玫瑰浓郁的香。
　　古朴的铜镜前，一群侍女端着式样各异的衣裳及首饰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女子。只一眼就能看出的与众不同，大红的罗裙之上极尽雍容的绣着大朵大朵的红莲，层叠相加的拖地长裙没能敛去女子的光彩，绸缎柔软的布料反而衬得她身姿愈发的玲珑，肌骨莹润，面容生的极为清丽，一头云鬓并未过多装饰，除却发髻上用来固定的那支银色流苏，便只是左边斜插的那朵盛放的冰莲，这一装扮生生多出了几分灵动和纯洁，一双美目看似宁静，实则眼波流转，深邃如夜色，却又明亮如敲碎的星光，只一眼，便足以沉沦。
　　一切准备停当后，侍女们便恭敬的退下，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她一人，青琊抬起眼，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最后悄无声息的在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
　　她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之后，她微闭上眼，淡淡的光芒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似乎还能听到似有若无的轻语。片刻之后，静谧的房间里多了两个妖娆的女子。
　　一个一身银白色长裙，一个身穿鹅黄色曲裾，待身形稳住之后，均是恭敬的低下头来，垂眸对着青琊行礼：“参见宫主”
　　青琊斜靠在案上，神态慵懒道:“起来吧，又没别人不用多礼。”
　　随后看着两人，脸上露出笑意：“我让你们办的事怎么样了？”听到青琊这么问，那两个女子也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笑容，银色长裙的女子首先开口答到：“回宫主，都准备好了”。
　　青琊坐起了身子，“那就好，你们两个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这两个女子，穿着银白色长裙的是月鸢，身着鹅黄色曲裾的是星绣，从她记事起就一直跟随她，资历最老，通人情世故，更懂得计谋进退，是她最得力的手下，相处的年岁久了，三人感情日渐深厚，更是情同姐妹，不过地位尊卑罢了，青琊倒从不在意这些。
　　而今日这场戏，若不是她们两个张罗怕是还要她自己动手。
　　夜色越来越浓，醉香楼里暧昧的气氛也愈加强烈起来，午夜将至，醉香楼里的客人们都不约而同的到大厅里聚集，推杯换盏间等待着花魁的出场。
　　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人们的头顶如清乐般缓缓响起，妩媚之中却又带着几分勾魂：“今日竟得如此盛会，小女子在此感谢各位贵客光临。”
　　听到声音的人们抬起头，之后大厅里就响起了一片吸气声，太美了。
　　只见斜上方朱红色的楼梯上，烨然站着一位女子，身着藕荷色水袖罗裙，袖口的领口皆镶以银边，华丽而优雅，女子虽然面带笑容，却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与面上笑容相反的冷冰冰的视线扫视着下面的人群，偏偏又美得让人忘了危险而不由自主的靠近，就像美丽的鸢尾一般热烈绽放。
　　苏轻皖也看到了她，清冷的目光中闪过一抹赞许，这女子虽身在红尘之中，气质却是不俗，想来也是有苦衷之人。
　　此时大厅里终于有人认出了她，人群中有人嚷嚷了起来：“啊，这是当年名动天下的洛阳花魁冷雀!”
　　众人猛的一惊，复又睁大了眼睛去看，这回更多的人认出了女子的身份，刚刚安静下来的大厅又沸腾了起来，眼看着局面要失控，引起骚动的人又开口了：“大家稍安勿躁。”
　　直到人声有所减退，冷雀才再次开了口：“承蒙诸位抬爱，时隔多年仍旧记得往事，不过今日可不是冷雀的场，大家也许猜到了，现在冷雀仅仅是这醉香楼的掌柜而已，今日登台表演的另有其人。”
　　随后冷雀缓缓的走了下来，在大厅中央站定，环顾了一下四周：“既然大家都等不及了，那么这就开始吧，今日登台的是醉香楼的新秀花魁，化名冰莲。”
　　随后她抬手招来了一个侍女，“去请冰莲姑娘下来，叫人准备好舞台。”侍女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大厅里就暗了下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要开始了，骚动的人群就渐渐的安静下来，众人都凝神紧紧的盯着空无一人的舞台。
　　淡色的帷幕拉了下来，灯光忽然亮起来的时候，众人都看到了舞台上方缓缓飘落的十几条轻似蝉翼的薄纱，竟也不落下，只是像是被风吹动一般浮动在半空里，没有给人们迷惑的时间，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缓步从幕后走了出来，她一身水红色罗裙，水袖逶迤，裙摆轻扬，鬓边一朵绽放的冰莲傲然的昭示着主人的身份，她正是今日的花魁，冰莲。
　　或者说，是百花宫的宫主，青琊。
　　一直藏于人群中的玄谟第一眼就看到了台上那个耀眼的女子，他阴冷的目光中燃起了簇簇火花，唇边极其缓慢地扯开了一个冷笑，妖孽，这一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无视了台下众人的惊愕，青琊微抬眼眸，似水含情的桃花眼扫过下面的人，搜寻着她此行的目标，很快她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一身暗青色袍子的玄谟，玄谟对上青琊的眼，眸里一片平静，还隐隐透着几分决绝，青琊捕捉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不由在心底冷笑，看你能撑到几时。一时间整个大厅就剩下了压抑的呼吸声。
　　苏轻皖也认出了台上的青琊，此刻的她像是罂粟一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自己，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眸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