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馨事》莫子七

12、寤寐求之

　　顾司炎给的地址，是一个靠近朝阳公园的高级公寓，离顾氏的距离并不算近，安馨不知道，他中午这么一点的休息时间，非要回家做什么，但这门卡莫名其妙的放在她这里，如烫手山芋，终究是要找个由头还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安馨的脸色实在太臭，还是巧合，她在校门口竟然打不到车，不是载客状态就是冲着安馨摇手示意不载客。安馨只好奔着地铁站去了。
　　午间高峰期还没有完全过去，人流还是很大，到达热门商圈的站点时，人出奇的多，安馨被挤到角落里，她只好贴着门站着。
　　一个看起来有些邋遢的壮汉站在安馨前面，安馨闻着味道几欲作呕，连忙转过身去，扶着扶手站着。
　　不一会儿，她感觉到臀部似有若无的碰撞，有人在贴近她，她回头，那个壮汉表情猥琐的看着她，手更是大胆的已经附上她的腰，她抬手使劲拍掉，“先生，请你自重。”
　　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正好能让周围一圈的人都听得清楚，然而人们只是侧目看一眼，神色漠然。
　　她以为至少能给壮汉一点警告，然而当他的手再次向她的臀部靠近的时候，安馨忍无可忍，用力用手肘推了一把。
　　车厢里人满为患，壮汉佯作被推得很重的样子，碰到了身边的人，身边的大妈开始骂骂咧咧，矛头直指安馨。
　　她的忍耐已经抵达极限的时候，终于到了一个站点，安馨也不管是哪一站，挤在人群中下了车。
　　最后还是打了车去顾司炎家。
　　安馨在小区大门，就被拦下，她只好给顾司炎打电话，那边很快接起。
　　她还没有说话，那边似乎已经了然，“把电话给保安。”
　　安馨依言递过去，似乎那边报了家门，保安的表情即刻变得恭恭敬敬，即使电话那边并不能看到，不知道顾司炎和保安说了什么，保安遮遮掩掩的上下瞄瞄她，然后把电话还给她，很快开门放行。

　　安馨还没走到单元楼，就远远的看到顾司炎站在楼下等她。安馨第一次看见他穿除了西装以外的衣服，此刻竟有些看呆。
　　顾司炎穿着休闲的家居粗线毛衣，毛衣毛绒的质感，让他看起来温和很多，下着卡其色的休闲裤，而他的头发，却似是刚洗过一般，蓬蓬的，还有些凌乱，一点刘海搭在额头上，整个人颇有些像学校里帅气的学长。
　　让安馨不解的是，他脚下踩着的，棉质的拖鞋。
　　察觉到安馨的视线，顾司炎不动声色的开口，“走吧。”
　　“啊，不了，顾先生，您的门卡。”说着把门卡递给顾司炎，似乎只要 他接下，下一秒她会转身就走。
　　“我买了一些菜。”顾司炎转过身来，离她不过一圈之距，他仍旧是低低沉沉的声音，似是呢喃。
　　“可是我似乎不会做。”
　　“……”
　　“听说你很会下厨？”
　　“……顾先生，我最近非常忙，有很多……”论文要写。
　　“我饿了。”
　　“……!!”

　　安馨直到跟着顾司炎到了他家门前，还在思考，自己是怎么就做不到一口拒绝的呢，至少婉拒的技巧，对她来说，平日里也是信手捏来。
　　顾司炎在门前，右手放在识别器上，“滴”的一声，门开了。
　　“……”安馨愣住了，门卡......根本不需要门卡。
　　看安馨有些愣神，顾司炎拉着她的手，进了门，示意她换鞋，安馨此时已经有些了然，“顾先生，原来您能进门啊。”
　　所以这是，耍我吗？
　　他见她有些倔强站在玄关处，一副将要对峙一番的模样，有些苦笑不得，抬脚走到她面前，低下头拿出一双新的女式拖鞋，放在她跟前。
　　“安馨，要我帮你脱鞋吗？”
　　“……”乖乖低头换上拖鞋。

　　安馨坐在沙发上，脸色不是很好，可以说，很臭。
　　“喝什么？”他神色自若，似乎面前的安馨并没有对他冷脸相待。
　　看着他不为所动若无其事的模样，安馨决定开门见山， “顾先生，既然您能进门，那您为什么叫我来？”
　　顾司炎拿着一听芬达走过来，放在安馨面前的茶几上，俯下身，靠近。
　　安馨本来的视线还停留在他手上的芬达——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喝芬达？而顾司炎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她的脑袋突然失去思考的能力，她有些讷讷的微微后退，最后索性靠在了沙发上。
　　看着她拘谨的模样，顾司炎起身退开，走到她左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似乎适才只是为了逗一逗她。悠悠的开口，“我有说我需要门卡开门吗？”
　　“……！！！”
　　电话里的对话清晰的在安馨耳边响起。

　　“顾先生，您好”。
　　“我的门卡，丢了。”
　　“没有备用的吗？”
　　“你那一张就是备用的。”
　　“好，地址发我手机上。”

　　确确实实，简短的对话里，没有哪句话告诉她，他需要门卡才能开门，他甚至都没有提出让她送来，一切，都是她自己会错了意送上门来的，怨不得任何人。
　　安馨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种典型的，明明没有招惹谁，却偏偏被招惹的人。也许正是因为她谁都不招惹，才看起来格外好招惹？
　　在学校，她不争不抢却偏偏被嫉恨，她甚至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莫羽凡对她那么强烈的恨意是从何而起，需要用诅咒自己生病来设计她，意图让她出丑。
　　她的手机里，现在还静静地躺着一条短信。就在她下课回寝室的路上，跳进了她的短信箱。
　　“我好好的呢，我没有生病，安馨同学，你体会到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的滋味了吗？”
　　陌生号码，没有署名，她却了然。
　　而就算再全是陌生人的地铁里，恶人也是瞅准了她下手，即使自己是受害者，却要忍受责骂，最后还得忍气吞声的逃离。
　　安馨从来从来不耽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别人，莫羽凡跟她示好，她就以为真的好了。
　　直到她鼓起勇气走向讲台，谁也不知道她的掌心，攥慢了汗渍的时候，她甚至还压下内心的愠怒，安慰自己，莫羽凡可能是真的病得很重。然而她的一个短信终究打破了安馨对人心的信任。
　　地铁里她发出警告，就以为周围人会帮助她，并没有。
　　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说门卡丢了，她就以为他真的进不了门。
　　他静静地挖一个坑，让她乖乖的跳，最后告诉她，他连在坑上遮点稻草都没有，是她乐意自己跳进来的，怨不得他。
　　她到底招惹了谁？
　　全世界都要来给她添堵。
　　从未觉得如此委屈，从早上开始积累的郁结在一瞬间充上心坎，堵得她有些鼻酸起来。

　　他的一句话，面前这个本就面色不佳的女人竟陷入沉思，而他也在默默观察她的一点点动静。
　　她先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一会儿眉头渐渐皱起，眼里似乎有水光，她垂着头，不让他看到他的表情，然后他注意到她的肩膀在微微的抽动。
　　她似乎在哭。
　　顾司炎从未有过这样的手足无措，心慌意乱。
　　身体的反应在此刻却比他的思维要快。下一秒他已经起身坐到她身旁，终于拥她入怀。

　　一边顺着她的头发，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肩，她难得的没有反抗，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感受到胸口真的渐渐有些湿意，他还在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安馨前一秒还蓄势待发的泪水戛然而止，她也突然推开他，站了起来。
　　怀里的触感消失，他竟感到一丝空虚。
　　安馨此刻只觉得丢脸。
　　她此行的目的，就是归还他门卡，有点划清界限的意思，如今这难以控制的局面，倒有些纠缠不清的意味了。
　　她不是没有感受到他的触碰，却反而因为他的触碰，有些肆无忌惮的宣泄着情绪。
　　他的怀抱很宽，也很暖，他的体温传过来的时候，安馨觉得自己无力抗拒，而他抚摸着她的头，那样轻柔，她甚至有些贪恋他手掌的触感。这完全在她预料之外，让她有些恐慌。
　　“你买的菜在哪里？”边说别抹着还挂在眼角的泪珠。
　　面前的安馨有些局促不安，虽然与他说话，眼睛却是看着别处，两只手也似乎不知道往哪里安放，似有若无的揪着衣角。
　　“厨房料理台上。”钟点工刚买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放到冰箱里，就被他赶走了。
　　安馨也不看他，径直就往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