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娄典死亡的第一天。
郦戎推着满满一车东西，等在收银台前，长身玉立，气质不凡，如鹤立鸡群，被墨蓝色的围巾遮去了半张脸，还是可以看出容颜俊秀，举手投足如一道美丽的风景，让人赏心悦目。
他刚给娄典发了短信：“到哪了？几点到家？做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不久后收到陌生来电。
面前的男人一动不动怔愣了许久，收银员尽量克制自己不太露骨地打量那长长的眼睫毛和雕塑般深刻的鼻梁，带着些羞涩催促他几声。
他回过神来，紧紧攥着手机的左手插到上衣口袋里，还礼貌地道了歉，低着头，一件一件地往台上堆东西。超市明亮的灯光打在他棕色的头发上，映得那略有些卷的头发格外柔软顺滑。
面对这样一个颜好腿长气质佳的男神，即使他动作很慢，收银员也不好意思催促。
结账的时候，后面已经有人不耐烦了。男人微微压低的脖颈显得谦逊又歉然，他迟钝地翻了三个口袋才找到钱包。
刚翻开钱包，他却扶着旁边的栏杆突然蹲下身去，全身都在颤抖，牙齿咯咯响，好像呼吸困难的样子。
掉落在地上的钱包敞开着，纯黑色的鳄鱼纹，纹理光滑平整，封边细致，看起来有些年月，但是被保养的很好，内嵌一张照片十分显眼，是个四五年级的小男孩，趴在书桌上睡觉的脸，清秀安宁。
有人把钱包捡起来，有人好心地询问，人群聚集过来，嘈杂纷扰。
即使蹲下也显得身躯庞大的男人，却在这样人潮拥挤的超市里，小声地哭了起来。
娄典死亡的第二天。
时值凌晨，郦戎开着车，神情萎靡，原本清澈而富有魅力的眼睛毫无神采。他有些恍惚地在繁华还未褪尽的街道上行驶。几家小店仍旧亮着灯，偶有三两一群的行人簇拥着走远，红绿灯安静地变换，疾驰的车辆卷起几片落叶，很快没了踪影。
他想去平安医院。
从超市出来，到停车场，找到车，发动，直奔平安医院。可是三个多小时了，他却在认不出来的地方游荡。
郦戎终于察觉到自己的状态越来越不妙，他慢慢地靠路边停下车。倚在座位上，望着仿佛凝了黑雾的玻璃窗，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
响过很多遍的手机又开始震动，郦戎却抗拒去接——从来没有如此害怕接电话。
他想去平安医院。
有人在敲车窗，伴随着模糊的喊声，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降下车窗，一身制服的年轻警察严肃地盘问：“有人举报你可疑车辆长时间违停，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不回家睡觉。”
郦戎脸色煞白，双手仍旧是颤抖的，从干涩的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沙哑又低沉：“请带我去平安医院。”
娄典死亡的第七天。
郦戎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眼前是贴了星空壁纸的天花板，鼻间嗅入一股淡淡的青草香，走动的钟表不发一丝声响。冬日的阳光淡淡的、温驯的，透过落地窗洒在绣着青花瓷的被子上，寂静，安详。
这是他和娄典的家。
但是他却忘不了冰冷的停尸房的腐烂气味，忘不了那副身体，僵硬的，充满死气的，伤痕凌乱，姿态扭曲——那是他拥抱过的、深爱的身体。青白年轻的脸庞上仿佛还有一丝盈盈笑意，或许他被挤撞在两辆车中间的刹那，正在看他发的短信。
郦戎眼睛发涩，口干舌燥，胃里也空荡荡的绞痛得厉害。他下意识呼喊：“娄娄，倒杯水给我。”
出口的却是含糊的、低缓的呜咽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很累，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觉得自己睡了一觉，却一直睁着眼睛，越发困顿。身体好像破开一个缺口，生命汩汩流失，心底发凉，思想停滞，各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在心里翻涌。
手机又开始响。他没看到，未接来电已经积攒到72个。
很快又变成75个。
床头的闹钟指到八点开始打铃——这是两人一贯的起床时间。娄典爱赖床，不想醒的时候总要抱着娄典的腰，粘粘糊糊十几分钟才放手。那时候的娄典迷糊又可爱，睡眼惺忪，身躯温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总让郦戎尝到甜头。
房门被打开。
有人进来，关了闹铃，开了窗户，来到床前。
郦母心疼地打量着儿子，总是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形容枯槁，隐隐露出一丝苍老颜色。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容貌与气质第一次同步，却以如此方式。
她来这里五天了，眼见着郦戎一天一天地憔悴下去，不爱说话，不露笑容，吃饭也吃不下，夜里睡觉也不安稳，她做母亲的毫无办法。
她该怎么劝他？人死不能复生？这话想想就让人心酸。
“郦戎，起来吃点东西？”郦母抚摸着儿子失了光泽的头发，温柔问道。
郦戎轻轻点头，再无动作。
郦母叹气：“起来吧，收拾收拾，今天……娄典葬礼。”
娄典死亡的第十一天。
清晨六点，闹钟还没响，郦戎起床，整理好床铺，在两只牙刷上挤好牙膏，洗漱，熬了一小锅八宝粥，做了一笼肉汤包，又习惯性煎了三个荷包蛋，他两个，娄典一个——娄典胃口小，还挑食，要哄着才肯多吃一口，郦戎总是头痛怎么给他食补。好在每天都坚持跟郦戎一起锻炼，所以人虽瘦但不弱，摸起来还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摆好饭和碗筷，他大声吆喝：“娄娄！来吃饭！”
卧式、洗手间、书房、客房都找了个遍，郦戎才真正清醒过来。
如今这个家，只剩他自己了。
没有必要再早起、做两个人的饭、开车去送娄典上班了，也再没有磨磨蹭蹭的温存、甜到腻人的亲吻和酣畅淋漓的性\爱了。
郦戎沉默地坐在餐桌一端，好一会儿才开始吃早饭。只解决一个荷包蛋和小半碗粥就吃不下了。然后收拾好碗筷，去洗澡，穿戴整齐，去书房工作。
消沉了一个星期，郦戎开始振作起来。
他认为自己的生活渐渐趋于正常。事实上他人一天比一天消瘦，隐约可见凹陷的眼眶和脸颊，工作也毫无进展，手边的废弃图稿越堆越高。没有了娄典，他的设计灵感也枯竭了——这对一个服装设计师来说，无异于终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