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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一个女孩,13、4岁的样子,躺在密密麻麻的尸骨上方,身形舒展,唇边带笑,但那是对世间失望痛恨的笑,双目圆睁,血泪横流。她的身体里穿插着密密麻麻的丝线,丝线缠绕着整座尸山,尸山流出点点灵力,发着光,顺着丝线流回女孩的身体里,见不着一丝血气,空气里却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还有强烈的死亡气息。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的水声唤醒了震惊的众人。
      “宁远?是宁远!他,他在半空中。”
      宁远悬浮在半空中,四肢张开,似乎晕了过去,他身上缠着跟女孩一样的丝线,但那丝线是由屋顶延伸而来,只为固定着宁远的身体,滴答的水声是从他四肢流出的鲜血,他的四肢伤口都不大,却似乎不会愈合,只能任由血液滴下,滴到女孩的身上,血液被吸收,丝线上的光便强烈一分,似乎是宁远的鲜血滋润着女孩的身体一般。
      “……阿宇,你来了。”
      宁远虚弱的声音传来,可半空中的宁远依然是昏迷的状态,秦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看向庞大尸山的角落,那里站着对他微微笑着的人,不是宁远又是谁呢。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秦宇走上前却发现宁远身形略有些透明,他声音有些哽咽,突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啊……我可能,快死了吧。”
      宁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着笑着却哭了。
      “我也想到了会有这个结果,只是,不想最后了却见不到你,所以留下了八音盒,所以想让你来找我,所以……所以,不过我后悔了,这里这么危险,我怎么,怎么能让你来……”
      “我会救你的。”
      秦宇拍了拍宁远的头,有些粗鲁的抹掉了他的眼泪,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的说。
      “我,会,救,你,的,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
      “宁远,宁远,你,你不是在上面,你,灵魂出窍吗?”
      唐启咋咋呼呼的跑了过来,先是表示了自己的惊讶,但还是按奈不住激动地心情,扑上来就想给个熊抱,却扑了个空。
      “为什么我碰不到你?!”
      秦宇看看自己与宁远相握的手,再看唐启来来回回都触碰不到宁远,深埋在记忆中的一粒种子动了动。
      “你们,是谁?”
      身侧传来一句疑问,是一个瘦削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边,青年跟宁远一样身形透明,但却有一根丝线从尸山中探出缠在青年的右脚踝处,勒的很紧,深可见骨。
      “你是谁?”
      布易看着面前的青年,明明没有一丝熟悉的气息,可是从青年出现开始他便觉得心脏鼓动的厉害,来不及思考,脱口问出的便是“你是谁。”
      “……我是谁?”
      青年的眼神茫然起来,嘴里机械的念叨着“我是谁”,却找不到答案。
      “他为什么会这样?”
      在场只有宁远拥有发言权,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青年,想到一个可能。
      “他,应该是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名字,是一个人精神的缩影,忘记了名字,精神就会慢慢崩溃,所有的过去都失去了意义,也就不再有未来,成为行尸走肉,在这里。”
      宁远有些厌恶的看着青年透明身影身后的尸山,因为外人的出现,被镇压的灵体开始不稳,越来越多的透明灵体开始浮现,有些像青年一般身上仍穿插着丝线,有些已然挣脱丝线开始暴动。
      “在这里,替这个由我无数族人组成的灵池积蓄灵力。呵,灵池?不过是上位者不甘心面对事实的罪恶产物,就为了这个东西,白白搭上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宁远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这么多的人,都是朝夕相处的族人,就为了所谓过去的荣耀,怎么下得了手。
      “我们是来救他,你知道怎么救他吗。”
      “救?”
      青年从喃喃自语中醒来,却听不懂秦宇的问题。
      “你知道怎么解开那些线吗。”
      秦宇指着缠着宁远的丝线。
      青年仍是茫然,但还是回答。
      “你不是,可以碰到吗?”
      “阿宇,你要记得,人的意念是很强大的,只要可以感知到,可以看到,甚至能够碰到,那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种子破土而出,脑海中传来的声音,是早已经被他遗忘的。
      只要可以碰到,秦宇紧了紧相握着的手。
      只要可以看到,秦宇看向纠缠着宁远身体的丝线。
      丝线在他眼中越发清晰,仿佛能够看清丝线交连的脉络,仿佛能够看到丝线内部那点隐秘的光源,仿佛只要他再努力一点,线就会断……
      “断了,线断了诶,宁远的手掉下来了。”
      唐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宇下意识攥紧了相握的双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真的温暖了一些。
      “唐启,你别这样说好吗,什么叫我的手掉了。”
      重新感受到同伴的咋呼是不错,不过手掉了这样的形容还是算了。
      突来的吐槽吹淡了本来压抑的气氛,三人相视一笑,在这一刻,他们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了重逢的喜悦。
      这头秦宇在努力的专注的弄断一根根丝线,唐启在时刻关注着,力求第一时间接住掉下来的宁远,当然,最后无论如何都会掉落在尸山上的女孩身上。
      另一头布易拿出钱包中的照片,仔细的在比对照片中的人与面前的青年,分明截然不同的两人,不论是相貌还是身形,可是布易的脑子就跟打了结似的,固执的认为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仍然努力的想要想起青年的名字。
      “他,是谁?”
      “他,是你,他就是你!”
      听到这样无稽的回答,青年轻声笑了,可怪异的是仅半边脸流露出笑容,另半边脸却有些痛苦。青年的身体里像是住着其他人,那个人压抑着他,控制着他,他感觉到情绪有些失控,一种嗜血的欲望在他心口叫嚣,可是他并不想伤害面前的人。
      随着最后一根丝线的断裂,宁远的身体掉落下来,正好砸在尸山上的女孩身上,碰撞的瞬间,一道刺眼的光迸射出来,众人不由得闭上了眼。
      秦宇发现手中的触感消失了,顾不得什么便想睁眼,却感受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回来了,阿宇。”
      落在尸山上的宁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昏倒在秦宇怀里的宁远。
      “你们,快走。”
      宁远的得救导致灵力丝线开始崩溃,四周显现的灵体越来越多,血腥味越发浓重起来,尸山上的女孩竟坐了起来,双眼缓缓睁开。青年看着灵体开始暴动,十分焦急,他能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在叫嚣,他的右手牢牢的抓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左手,有些困难的吐出这句话。
      “门开了,门开了!”
      一片黑暗的来路露出一丝光亮,原本紧闭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
      “我们走。”
      秦宇背起宁远便向着塔外走去,唐启赶忙跟上,却发现布易并不在身边。
      布易依然在青年身边,他仿佛看不到周遭暴动的灵体,他眼中只有青年,只有那个仍在努力压制自己左手的青年,布易看他很吃力的样子,想要帮帮他。
      “别,碰我。”
      绑在青年脚踝处的丝线猛地断裂,他的眼中一片血红,自己的意识越发模糊,右手缓缓松开了。
      “老布?!”
      布易感到一丝剧痛,低头发现青年的左手插进了他的胸膛,鲜血滴落下来,落到了他手中的照片。
      照片的背面被血液浸染,竟慢慢显示出字迹。
      那是一首诗。
      偶起红尘兴,飘然出深山。抱狸寻旧友,乘鹿问桃源。心清故少欲,不执悲与欢。花下一壶酒,浮生醒醉间。
      “抱狸寻旧友,乘鹿问桃源……鹿,源?”
      记忆像破闸的洪水一般,他想起了很多,相识,相知,相爱,相别,脑子里瞬间填满了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鹿源,你是鹿源。”
      “……我不是。”
      “我是啊~”
      右脸悲哀,左脸魅惑,明明是一张脸却被分成两半。
      “你快走,离开这里。”
      “你会留下陪我,对吗?”
      两句话交替出现在青年口中,周边的灵体都开始躁动。
      “老布,快走啊。”
      唐启看着布易呆愣在鹿源面前,有些着急,却被其他灵体阻挡。
      因为名字被想起,鹿源自我的意识终于占据了上风,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只能想到一个办法。
      鹿源的左手抵在布易胸前,五指成爪,深深刺进胸膛却没了动静,左脸带着恶毒与诧异,右脸却是解脱的笑容。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布易不在乎抵在自己胸前的利爪,不在乎被刺破的皮肉,只注视着对面的青年,和穿透青年心口而出的手,那是鹿源自己的右手。
      鹿源用尽最后一点的力气,将布易推开,将他推到了唐启身边。
      他微微笑着,轻声说了永别。
      ……
      “我的名字是我自己取得,是一首诗哦~抱狸寻旧友,乘鹿问桃源。”
      “重新认识一下,我的名字,叫鹿源。”
      ……
      “我记得你,你的名字是一首诗,嗯……你别说,我能想起来。”
      青年看着布易苦思冥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想起来,我想起来了!那个,鹿……源?你叫鹿源对不对。”
      “嗯,没错。”
      鹿源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哭。
      “谢谢你,记得我的名字。”
      阳光下的鹿源笑的十分灿烂,虽然身着简单的T恤和洗的泛白的牛仔裤,披着不合身且微微发黄的长袍,布易依然觉得他耀眼的不可思议。
      ……
      “谢谢你,记得我的名字。”
      暴动的灵体将鹿源吞没,他消失了,那个笑容灿烂的青年,在这个世界上,只留下一句道别,一句道谢,跟一张已然被鲜血浸染的有些失真的照片。
      “鹿源!”
      唐启努力拽着想要冲回去的布易往外跑,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那个青年给了老布一爪子,不然他一个宅男是怎么也不可能拽动一个警察的。
      一开始的慌乱逃窜过去后,秦宇他们发现暴动的灵体并不想伤害他们,只是在将他们一路赶向谷外。伴随着山谷中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秦宇他们终于跑到了谷口,在踏出谷口的同时,跟在他们身后的灵体都停下了脚步。
      回头望去,原本一派祥和的山谷撕开了外在的伪装,露出了内里的阴暗可怖。
      山谷内声响渐渐平息,远远走来两个身影。
      是一个女孩跟一位老人。
      “她,她是尸山上的那个女孩。”
      “阿远有你们这群朋友,真好。”
      女孩的身体里传出的是略有些成熟的声音。
      “外乡人,离开这里吧,这里,早已不是当初的世外桃源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人的贪婪让其无法接受从云端跌落的落差感罢了。我们本是驱魔世家,历来受人景仰,但现时灵力日渐匮乏,术法无以为继,泯然众人不过时间问题,越来越多的族人出谷,回归社会。可有些人,自以为高高在上,不愿接受现状,便想出以人养灵蛊的阴损法子,谷内的人不敢动,便挑出谷的族人下手。”
      “但是一人一蛊哪里能够满足他们肮脏的内心,有一必有二,灵力不足,便以命饲蛊,灵力无法留存,便以命镇阵,用人命堆砌的阵。”
      “天赋异禀,在这个时候,便是原罪。”
      女孩眼角流出血泪,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享用人命蛊仍旧不满足的上位者,胆小怕事闭口不言的旁观者,被一一屠戮的反对者,被投入尸海的父母亲族,从自身骨肉穿插交错的灵力丝线。
      蚀骨之痛,丧亲之恨,冷眼之怨。
      她作为阵眼的这些年,没有一刻忘却。
      “灵力再强也抵不过日夜损耗,更何况要镇压这冲天怨气,我的灵力终是有溃散的一天,而族中除了我,便只有阿远了,我不能让他们再伤害阿远,我要保护他。所以在阿远父母回谷后与他们合力切断灵力供给,打开了谷口,后来,拼尽全力封印这里,阿远的父母力竭而亡,我也因被怨气反噬,失去了理智,近期才清醒过来。那时,也是亏得三长老帮忙才能成功。”
      女孩示意身边的老人,老人满头白发,双目紧闭,微微颔首。
      “三长老一开始便反对那些事,但势单力薄,无力回天,后来放走了阿远更是处境艰难,若不是他贵为长老,怕是也早祭了尸海,但也难逃双眼被剜,日夜囚禁。”
      “你们走吧,好好照顾阿远,在这里,一切都结束了。”
      布易听到“结束”突然挣扎起来,攥紧了手中的照片,往前走了两步却脱力跪倒在地,他眼前一片模糊,喃喃吐出鹿源的名字。
      “鹿源,他是个傻孩子。”
      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痛惜。
      “他通过谷外发生的命案推测出谷内逢祸,他本来可以安全活下去的,他是个孤儿,没有人会知道他的去向,可他回来了,他回到了这个地狱,那个孩子,他想要救我们。”
      老人说不下去了,流下泪来,他想起了那个千里迢迢赶回来,一路躲藏,身形狼狈的青年,他曾劝他快走,可青年只笑,说是即使危险仍要留下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救出其他人。
      “可是这里哪里还有人啊,都是一群嗜血的恶魔。他被夺去姓名,炼制成行尸走肉,游魂野鬼占据他的身体,他,他……”
      “我,听他提起过你,你是警察对吧。鹿源跟我说过的,他说,他很喜欢你。”
      女孩跟老人转身回谷,老人略微踉跄了一下,女孩下意识想要搀扶,却看到了自己透明的双手,她终于承受不住,哭了出来。
      “阿姐。”
      宁远醒了,他轻轻唤着女孩。
      女孩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是向后挥了挥手。
      山谷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的干干净净。一阵天旋地转,四人回到了山脚处,面前青秀山的石碑从中断裂,化为齑粉。
      “秦宇?唐启?我的老天,你们可算回来了,宁远呢?宁远!”
      “学长!”
      守在山脚的周韬跟安陌迎了上来,他们守了一天一夜,终于看到他们回来了。
      ……
      “就因为这些狗屁理由。”
      唐启站在石碑处,抬头看向山巅,隐隐仿佛看到父亲严肃的脸,欣慰的笑。
      “真是不值得啊,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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