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gl）》时斐

76、石花谷（十三）惊变

　　一道刺目的光划破夜幕，犹如火星落在了寒星眼底，砰然点起熊熊烈火。

　　瞭月台上的众人望着瞬间被火焰烧红的天边，瞠目结舌，连周遭空气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度。

　　“寒、寒星前辈……这是怎么回事？”曲苓缓缓起身，望着远处的火海，怔怔然道。

　　“……”寒星抿着唇没说话，清冷的眉间蹙了起来。

　　花狸目力极佳，她往前走了几步，至崖边。一双眸子在夜色和火光的映衬下似乎流转着金色的光芒，犹如透亮的琉璃，她在夜色中眺望一番，不由火冒三丈，咬牙切齿道：“是大都禁军！这群卑鄙小人，真是无耻至极。来得正好！今天我花狸奉陪到底！”

　　“别冲动！”唐犬上前按住花狸肩头，剑眉紧蹙，沉道：“听动静，起码有万余人以上。若少主未伤，单凭这几万人马你我有何可惧？可现在一切摆明了都是大都狗皇帝谋划好的，想趁机将我等斩草除根。”

　　“此地不宜久留。”徐长舟看了眼众人，认真道：“瞭月台地势高绝，孤立无援，若等禁军包围过来，我们困也会被困死在这，何况虞姑娘身受重伤，实在耽误不得。长舟熟知谷内地形，不如由长舟带虞姑娘等人先行撤离，许能寻得一线生机。”

　　“徐家小哥所言有理，我们寡不敌众，不可以身犯险。” 唐犬应和道：“花狸，我们带少主杀出去。”

　　“且慢。”寒星抬手制止，看了眼虞亦嫣，见她仍昏迷不醒，面白如纸，道：“嫣儿还命悬一线，身子经不起你们这样冲杀出去，况且除了这三万禁军，更有四名暗影伺机而动，若碰到暗影，单凭你们几人，自保尚有余力，可带着嫣儿是万万不敌的。”

　　唐犬想了想，又看看虞亦嫣，明白寒星所言为虚，一时竟也没了主意，气得将手中的长刀狠狠顿在地上，红着眼道：“那要如何是好？我们总不能束手待毙，大不了拼上唐犬一命便是！”

　　“莫急。”寒星摇摇头，看向旁边一直默默为虞亦嫣运功疗伤，此刻才缓缓起身的花见月。

　　花见月瞟了唐犬一眼，“我已初步稳住嫣儿的伤势，暂且无性命之忧，还需要进一步的治疗，不过现在看起来，对方似乎没打算给我们时间。”花见月越说语气越冷，嘴角勾起一抹凌厉的笑意，“这里是石花谷，又岂是这群蝼蚁之辈想闯就闯的。”

　　花见月走到寒星身边，向下望着被烧的面目全非的石花谷，眼底一片寒冰，杀意大盛，犹如有一团冰火在燃烧。

　　“阿星，我不会放过他们。”

　　寒星听花见月在耳边说道，她心底轻叹一声，轻声道：“也罢。天罡六合阵埋在这地底许久，也是时候出来了。”

　　天罡六合阵？徐长舟闻言心头一震，他曾在寒星给他的书籍阵法中读过此阵，书中对于阵法布设全无记载，只注了一行字：杀阵，至罡，势威。徐长舟知道寒星性格冷清，不喜杀戮，是以传授他的阵法多为风水局和迷幻阵，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寒星布杀阵，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

　　寒星回身走到案台后盘膝而坐，身姿挺拔，眉目清淡，一袭玄黑大氅披在肩头，出尘绝俗。屏息片刻，寒星右臂缓缓上举，宽大的衣袖随即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小臂，她伸出食指和中指，做剑指手势，运气于指尖，以指为笔，凭空勾画起来，指尖所划之处皆成金色线条，一笔一划虬劲十足。

　　花见月转头看着寒星，她坐在这瞭月台的姿态，一如往常一般，神色自若，举手投足间清冷自持，即使现在面对自己苦心经营了十八年的住所被烧毁，她面上依旧这般云淡风轻，不为所动，似乎这世间很难有什么事情能真正惊扰她。若非太过了解寒星，想必任谁都会认为寒星是一个冷若冰霜，薄情寡义的冷漠之人。

　　可花见月看着这样清清冷冷坐在身后的寒星，心底的狂躁却像突然被抚平了一样，格外安心，她垂眸微微一笑，似乎只要有寒星在身边，世间的一切便都不足为惧。

　　笔落，阵成。空中已是一幅丈宽的金色阵图，衬着夜幕，大气磅礴，似有勾天动地的力量，蕴含无尽杀机。徐长舟对着阵图看了半晌也琢磨不透其中奥义，只觉此阵极为高深，非他所能企及，不由惊叹。

　　寒星抬手，将天罡阵向空中一推，那阵法便迅速扩张，犹如一张金线交织的巨网笼罩在石花谷上方，每一个纵横交错的节点都对应着夜幕中的一颗星辰，极为壮阔。天罡已成，寒星左臂微抬，地底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连脚下的地面似乎都震颤起来。

　　“不好！地震了！”唐犬大喊道。

　　随着寒星抬手的动作，地下的震动愈加明显，似有什么巨大的机关被开启，正从地下升起，一瞬间地动山摇，尘土飞扬，无数石林犹如雨后春笋，从石花谷各处拔地而起，对应天罡巨网的每一个节点。

　　瞭月台下，顿时一片慌乱，禁军被地势突然的巨变打乱了阵脚，有人被石林顶到了半空，有人躲闪间跌落悬崖，有人被受惊的马匹踩在蹄下，登时溃不成军。

　　而瞭月台上的众人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失语，双眼瞪得溜圆，震惊得合不拢嘴，半天回不过神。

　　“这，这也太夸张了……不亏是天师宫玄知……”花狸目瞪口呆。

　　花见月看时机已到，当下凝神，她迈出几步，临渊而立，眼眸低垂，双臂微抬，周身忽地拂起一阵清风，吹得红裙轻展，发丝飞舞，她白皙的面颊在月光和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一抹红唇在青丝间若隐若现，极致魅惑。

　　清风鼓动中，脖颈上的一根红绳随即滑了出来。红绳是用很古老的手法与银线捻编而成，末端系着一个拇指大小的深棕色袖珍木匣，那木匣本是长方体型，许是被贴身带的久了，棱角在日复一日中被磨得圆润了。木匣上雕刻着极为古老的字符，弯弯曲曲的虬结在一起，织成一个个符咒，似是在镇压着木匣中的东西。

　　花见月朱唇启合，近乎唇语般轻念了一句，只听极细微的“咔嗒”一声，木匣开了，一个形似蝉虫的东西飞了出来，它身长约半指，通体除了尾部一点红外，皆透澈若冰，又如一块毫无杂质的上好羊脂玉。它振翅而飞，在众人头顶盘旋一圈，一股奇异的香气飘散出来，很淡，带着雪域之巅的纯澈气息。一瞬间，瞭月台上响起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所有藏在石缝地缝中的各类小虫子都犹如见了鬼，潮水般四下逃窜。

　　今晚的震撼接二连三，花狸已经合不上下巴了，她瞪大眼道：“蛊王烛玉？”

　　“不错。”花见月看花狸一眼，又冷冷睥睨着远处，道：“他们毁我石花谷，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言罢，花见月手掌一翻，将食指指腹凑在唇下，用力一咬，一道殷红的鲜血顺着手指流下，花见月将食指的血滴在掌心，聚成一个小血洼，轻轻捧起，烛玉便飞了过来，落在掌心中，一头扎在血洼中畅饮起来。花见月看着烛玉，那尾部的猩红随着饮入的血，愈发鲜艳欲滴，那一滴鲜红是自己一点点养起来的，而那里盛的是世间最致命的蛊毒，沾者必死。

　　“以身养蛊，是为绝者。”花见月还记得奶奶说完这句话后，将她推进了蛊坑。坑底潮湿阴暗，毒物无数，互相厮杀。一个月后，坑里的活物只剩她和当年还是幼虫的烛玉，她凭借从小被奶奶调养出的耐毒体质和超绝的意志力，吊着一口气活了下来，却也没有办法杀死同样活下来的烛玉，从那以后，奶奶便让她用血豢养着烛玉，三十年有余。

　　寒星看花见月已喂起了烛玉，当下转身吩咐道：“接下来我要交代的事情很重要，你们听好。”

　　唐犬花狸、徐家兄弟等人见寒星一脸严肃的模样，当下也聚精会神起来。

　　“这石花谷中有一处密道，只我与见月二人知晓。花狸唐犬，长风长舟，你四人护好嫣儿，带着曲苓、小满从瞭月台后山不远处的入口先行撤离，密道直通谷外金沙坡，出去后找到金沙坡旁一棵枯树下的茶坊，再找白婆婆，她自然会安顿好你们。”说着寒星招来白翎，抬手在那白孔雀的脖颈上轻轻抚摸两下，道：“白翎会带你们到入口，助你们进入密道。”

　　“这，若我们都走了，您与谷主该当如何？”长舟抱拳道：“还请老师允许长舟留下，让兄长护送虞姑娘等人撤离，长舟愿与谷主和老师共进退。”

　　寒星摇头，“放心，天罡六合阵和蛊王烛玉已出，我与见月不会有事。”她转头望向不远处的一片火海，淡道：“我本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过侥幸与见月在这石花谷内安度十余年。天下想找我的人太多了，今天的局面，我知道或早或晚一定会发生，我与见月苦心布置多年，为的也是这一天。”

　　长舟闻言自知不自量力，留下也帮不上忙，也不再坚持，“……如此，还望老师与谷主多加小心。”

　　“嗯。”寒星颔首。

　　烛玉饮完血，满足地振动了两下翅膀。花见月回过神来，镇静片刻，嘴中默念一句，烛玉倏地飞起，停在空中，疾速振动起翅膀，发出人耳几乎难以捕捉的高频嗡鸣，唐犬听在耳里就像是无数只蜜蜂在耳边飞舞。

　　“这是在干什么？”唐犬碰碰花狸，小声问道。

　　“这是南疆巫蛊族秘技，御蛊术，以蛊王御百蛊。”花狸凑近唐犬，耳语道：“这个百蛊可不是说一百只蛊，而是百种蛊物。刚才听寒星前辈的意思，她们早就在谷中留了后手，估计这谷中隐藏的蛊物数量肯定极为庞大。嘘！马上来了，仔细听。”

　　唐犬自然知道南疆巫蛊族的厉害，随即屏息凝神听去。烛玉停止振动后，石花谷有一瞬间极致的静谧，随后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沙沙”声，似浪潮般从四面八方涌去，仿佛有无数成群的虫子再爬，听得唐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蛊虫不比其他东西，体积小单位又多，密密麻麻一片，身形灵活无孔不入，若真爬上一身只怕没咬死也会膈应死，加上夜色笼罩下视线不清，更是难缠。果不其然，石化谷内瞬间便响起一片片男人极为惨烈的叫声，此起彼伏。

　　“好了，快走吧。”寒星道，说完转头见众人脸色铁青，猜想是被蛊虫所吓，安抚道：“刚才你们身上沾了烛玉的气息，蛊虫不敢靠近你们。别怕。”

　　唐犬摸摸胳膊，定了定神，明白花见月与寒星争取的时间极为宝贵，不可再耽搁，当下抱拳道：“寒星前辈、见月前辈，大恩不言谢，保重！以后有用得到唐犬的地方，唐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两步上前抱起虞亦嫣，剩下的人也忙跟上，将唐犬护在中间，往瞭月台下急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