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敌，无恙否？》雅伽莎

6、第06章，进宫（上）

　　君落生突然间有种道不清言不明的预感，或许朝凤歌，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让他熟悉的朝凤歌了。
　　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他回过头来，发现林逸尘正眯缝着眼睛打量自己，也不知是不是想在他脸上看出一朵来。

　　说来林逸尘这么打量人的癖好一直不变，往前也爱这么打量他，实在叫他难以招架。
　　难道这就是气场？

　　君落生摇头，马上否定了气场这一说法。
　　瞎话，想当年他君落生所过之处，上京百姓无不闻风丧胆，若比气场他一点儿也不逊色，怎么可能被林逸尘这臭小子看一眼就心虚？

　　他心里转过千般思绪，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问道：“你看我作甚？”

　　林逸尘道：“时候不早了。”
　　却仍旧一动不动，只盯着他看，示意他先走。

　　君落生狠狠地咬了咬牙，转身便往宮墙下走去。
　　只是走了几步，他便又放慢脚步，回头看着缓缓跟随他的林逸尘。
　　这么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与政敌并肩行走在宮墙之下，有些激动。

　　君落生道：“林逸尘。”
　　林逸尘看了他一眼，点头。
　　君落生道：“林逸尘，你是不是从小就不爱说话？”
　　林逸尘慢慢走到他的身边，闷了半刻，开口道：“没有。”
　　君落生有些无语：“没有是什么意思？我是说，你小时候爱说话吗？”
　　林逸尘道：“忘了。”

　　恰巧宫门打开，一股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

　　君落生呼吸一口，目光落在地上突出的石子上。
　　石子旁边有一道血迹。

　　那道血迹据说是领侍卫内大臣徐风望不小心磕出来的，当时血流如注，陛下也不忍心看下去，还免了他的早朝。

　　君落生每每看到这颗石子都要忍不住发出一阵嘲笑声。

　　现下他便也指着血迹道：“林逸尘你看，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在这里摔了一跤，鼻血都出来了，哈哈哈，那么大个人了，路都不会走。”
　　林逸尘看着他，眼神有些怪异。

　　君落生笑了一阵，发现林逸尘没有跟着他笑，便也不笑了。
　　林逸尘终于又开口：“皇宫，慎言，慎行。”
　　君落生：“……”

　　君落生难得与人分享他的发现，林逸尘不买账，他自然有些不爽。
　　在心里骂骂咧咧一阵，就开始四处乱瞄，然后一眼就瞅到今天当值的不是翰林院大学士家那个不招人待见的小孙子韩非雪，而是个塌鼻子的圆胖子。
　　这个圆胖子他识得，姓元，单名二，众人也都叫他元胖子，一年前受君落生恩惠在刑部谋了个职，跟着刑部尚书朝凤歌混，没想到这胖子混得好，都混到宫门口巡守来了。

　　君落生眉头一拧，感觉自己似乎觉察出朝堂之上无形蔓延的氤氲。
　　朝凤歌才提到陛下的想法，这厢萧雨荨外祖家，也就是二皇子党的人就被撤了下来，换成了他君落生的人。
　　不仅仅是元二，便是早前被萧皇后削职的李公公，如今竟又生龙活虎地陪伴陛下左右，还趾高气昂地跑来宣林逸尘前往太和殿见驾。

　　君落生的确飞扬跋扈，却不是草包，左思右想，就是觉得朝凤歌这一手欠妥，尽管二皇子刘锦不得皇帝看中，朝堂上的势力也远不如他，但是此人陈府极深，行事缜密，比深谋远虑的林逸尘更多一层皇家身份，若是刘锦不倒便开始行事，实为不智之举。
　　如朝凤歌这般公然挑衅，一方面有点不顾后果，一方面则让刘锦有所防备。
　　除非朝凤歌打算玉石俱焚，或者这段时间朝凤歌已经动手，二皇子府早已东窗事发。

　　他暗暗吸了口气，用最委婉的方式侧面向林逸尘打听：“对了，林逸尘，我方才听那小子说陛下怎么了？陛下想做什么事情么？”
　　林逸尘平静地道：“圣意难测。”

　　君落生看林逸尘的眼神隐约有些鄙夷，继续道：“陛下既然无事如何还能宣你去见驾？方才那人也是去见陛下？不是都上过早朝了？”
　　林逸尘左右愣是不上道，又面无表情地道：“陛下日理万机。”

　　君落生皱眉，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林逸尘，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道：“就不会是因为别的原因？”
　　林逸尘狐疑地盯着他，尽管不说话，但疑惑的审量显而易见。

　　君落生性情着急急，反应却不慢，眼珠子溜地转一圈道：“我就是想说，许久没曾见过锦表兄了。”

　　他知道两年前刘锦为挣功绩，主动要求前往西边去协助萧寒对抗戎贼，还在一次与戎贼交戈中拿了一将领首级，立下功劳。
　　既在西边那么久，当与萧雨荨是认识的。

　　林逸尘这才点了点头，对他道：“见二皇子，当过些时日。”
　　君落生脱口：“为何？”
　　林逸尘道：“染了天花，尚在隔离。”

　　君落生心中咯噔一下，染天花养病，不进不出？
　　他没死前刚做打算，要找人往刘锦宫里放江山社稷图，他死后这才多久，刘锦便生了天花把宫门紧闭。
　　是巧合还是什么？

　　他正欲继续打听，却听通往凤鸾殿的游廊上响起了个小丫头清脆爽利的声音：“是静安侯与夫人到了么？”
　　两人同时望过去，便见一身穿蜜色棉袄，淡青色二色比肩褂，嫩绿棱锦群，看上去不觉奢华，倒是安分守拙的丫鬟踏着莲步，恭恭顺顺地行来。

　　走得近了，君落生才留意到小丫鬟面容饱满，俊眼修眉，文采精华，竟不是一般丫头可比，至少方宁侯府没有这样的丫鬟。

　　临近二人，丫头止步福身，脆生生地喊：“侯爷，夫人。”
　　林逸尘对君落生道：“娘娘的人来了，你去吧。”

　　君落生想问的话都未曾问完就见林逸尘负着手往太和殿去，心中不悦，恶狠狠地转过头来瞅那丫鬟，却见丫鬟笑吟吟地瞅着她：“娘娘盼星星盼月亮，今儿可算是将夫人盼来了，夫人快快随婢子去见娘娘，娘娘怕夫人来上京住不惯，亲自为夫人做了西边的小点心，还酿了桂花酒，这酒性子温和，夫人是喝得的。”
　　君落生素来吃软不吃硬，再加上喜欢美人儿，见丫鬟笑得热情真切，心中的火气当下被灭的干干净净，不生气了。

　　此番问林逸尘没有问出什么，不如就着自己萧雨荨的身份，打探一下西边的事情，如守城防御图是否遗失，戎贼是否打了进来。
　　如此心情也不那么积郁，看着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笑吟吟地答：“回夫人，婢子书香。”
　　君落生笑了笑：“书香？那你妹妹一定叫门第了，书香门第。”
　　书香道：“夫人说笑，婢子跟随娘娘多年，倒不识得娘娘身边哪一个叫门第，反是墨香、如画、如诗各有一个。”
　　君落生吊儿郎当的本性被她调皮的样子激发出来，不由伸手戳了戳她的头：“你这小丫头可会说笑，本……夫人喜欢得紧，不若从了本夫人，夫人带你吃香喝辣，如何？”
　　书香噗嗤一声笑得更甜了：“跟不跟夫人婢子可做不了主呢，夫人，您小心一些，来，里面请。”

　　原来二人说这话儿已经到了凤鸾殿。
　　书香躬身撩开帘子，伸出手来扶他。
　　他目光扫了一眼，趁机捏了把她素白的小手，但这一捏之下，心下猛地一怔——养在深宫的丫鬟，虎口间竟有极为深厚的茧子，就如长年累月提剑的将士。
　　这一晃神间，人反而被提进殿中，顿时一股暖烘烘的馨香扑面而来，继而耳中响起女人温润随和的笑声：“说些什么呢？竟聊得这般兴致？”

　　君落生随声望去，却见一点着香炉的矮机前头盘膝坐着个温婉风韵的女人，一袭大红牡丹云翼罩，内村浅色摸胸缎，下身洋洋洒洒流金群，朝凤钗子绾青丝，入鬓眉，朗星目，六宫之首威严不失，凤凰涅槃神韵尽显，但偏偏形容不羁，随意挥洒，回眸一笑间百花绽放，既威严，又美丽。

　　皇后，萧鸢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