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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隐 衷 ...

  •   他是端溪县走街串巷一只大老鼠,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也不知怎么有一天,突然就活成了老鼠中的长老,直到活过了三十个年头,他才明白,自己成精了。

      有道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他是只卑微的老鼠精,不敢拜师、不敢学艺,因为体型太大,他不方便在留在端溪县城里,就迁入了山林,从此山上的瑶寨成了他取食的地方。平日就自己在山林里瞎琢磨着,直到遇到几个其它的妖精,互相切磋指导,竟然也有了进步。

      那个时候,瑶寨里出了个罕见的漂亮的小姑娘,盘荻。老鼠精看着她从三岁长到十三岁,一日赛一日的漂亮起来,老鼠精觉得,自己好像爱上了一个人类。他将这个秘密分享给他山林里的朋友,大家一起为他发愁:他是只鼠妖啊,怎么与人类在一起?

      修炼,只要他修成人形,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到她的面前,像那些热情的瑶族小伙一样向她求爱。于是老鼠精开始钻研变幻之术,没有人可以帮助他,他的那群朋友道行都很低微,没有一只妖懂得变幻。

      虽然乏人指教,老鼠精毕竟是活了上百年的大老鼠,根基不错,过了几年,他竟真的钻研出变幻之术,虽然怎么也去不掉那条醒目的大尾巴。老鼠精开心地跑到盘荻面前,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

      那个时候盘荻已经找到了一个好婆家,她的美貌如此闻名,传到了端溪县的大户莫家耳里。莫家老爷便派媒婆带着厚礼上门提亲。对世代生活在瑶寨、从事着采石这样艰苦的工作的瑶人来说,能嫁入莫家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恩典,尽管与莫家少爷连面都不曾见过,盘荻和她的父母毫不犹豫地应允了这门婚事。

      盘荻十八岁的那年,依约嫁入莫家。

      老鼠精追随着送亲的队伍,第一次回到了阔别数十载的端溪县城。他顾不得去观赏似曾相识的风景、顾不得去问候也许还健在的故友,跟着新娘的花轿,一路进了莫家的门。藏起长长的鼠尾,混在人群看着新娘踏着崭新的红毯一步一步走入莫家大堂,老鼠精无法想象,那块大红的方巾下,今日的她该是何等明艳照人。

      他很爱她,他要得到她。

      曾经长年混迹于市井的老鼠精,对人类的那些事熟悉的不得了。他找来一本春宫图册藏在新房的枕头下,只要新娘看了这本图册,一定心旌摇荡、不可自制。到时他便趁虚而入,等生米煮成熟饭,新郎家是断然容不得这女子的,新娘,嘿嘿,也只好死心塌地跟着他。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老鼠精就藏在洞房的角落里,只等新娘到来。

      如他所预计的那样,新娘被送入了洞房,新郎还要在外面接待宾客。当时正值六月,新娘热得难以忍受,便将方巾摘下、外衣除去。趴在床底的老鼠精看着新娘婀娜的背影陶醉着。

      新娘发现了他藏在枕下的图册。老鼠精咽了咽口水,马上,他的梦想就要成真了。

      新娘翻开图册之后,迅速将它烫手山芋一般推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走到门后偷听了一阵,确定并没有其他的人来。好奇心重的新娘又回到床边,小心地拿出那本图册。她不知道是谁将图册藏在这里,即便看得面红耳赤,目光始终不能从图册上移开。

      时机差不多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去把新郎绑起来,免得他突然回来坏了他们的好事。新娘正全神贯注于春宫图,老鼠精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新房。

      六月的天,如此燥热。新娘脱下上衣,选了个舒适的姿势趴在床上,继续翻看图册。图中的男女交颈缠绵,再看看这一室精彩,她不由得想入非非。新娘害羞得学起图中女子的姿势,燥热的空气里,眼角眉梢尽是妩媚。

      “盛君,盛君?”新房的门猝不及防被撞开,新娘吓得赶紧把图册塞回枕下。自己看得太过入神,竟忘了这个时间新郎应该要来了。她端端正正地在床边坐好,猛然想起自己头饰也没戴、衣服也没穿,但新郎已经慢慢地、慢慢地朝她走过来。

      罢了,他们已经拜过了堂,就是夫妻了。新娘害羞地想着。

      一只手伸到了她的下颚,温柔地托起她的脸。新娘鼓起勇气,向他的脸看去,虽然酒气浓重、衣衫不整,所幸他的容貌气度并没有使她失望。新娘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笑意,一丝风情万种的笑意。她拉住了他的带结,温柔地唤他:“夫君,让妾身侍候你休息吧。”

      “盛君在新婚之夜失踪,原来是你搞的鬼!”梁砚青的喝问是有气无力的,他正捂着自己的胸口喘息。

      老鼠精坐在地上蹬着两条腿:“还说!便宜还不是你得了!”

      梁夫人“哎呦”一声,气得涕泪俱下,怒视着自己的丈夫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梁御兰连忙赶到母亲身旁安慰。梁砚青吃力地离开椅子,走到梁夫人跟前:“夫人,那时、那时我喝醉了,她又将我误当做了盛君,真的是误会!”

      荒诞,列莹想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这场闹剧,只是不曾想,会演变成多年后的一连串悲剧。老鼠精继续招供:“我把莫盛君绑了丢在柴家外面,就回去找荻娘。想不到、想不到就让我撞见这小子在跟荻娘——唉。我心灰意冷地打算离开莫家,想想又不甘心,就回柴房把莫盛君给‘咔擦’了。”

      “咔擦?”众人一致疑问。

      梁砚青是第一个明白过来的,看到梁砚青古怪的神色,列莹好像也明白了什么。敖尨凑到列莹耳边低声道:“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列莹斜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敖尨笑道,“你懂得还挺多。”

      “所以秀川,根本不可能是盛君的儿子。”梁砚青也不确信,莫盛君是否知道自己与荻娘的那段往事。如果不知道,他为何对莫秀川待如己出?如果知道,他积极促成莫秀川与自己女儿的婚事,是为了报复吗?

      列莹忍不住道:“莫秀川是你的儿子,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梁砚青发红的双眼里滚滚落下两行泪:“我如何知道?我只知道荻娘生了秀川后再无所出,从不曾疑心盛君有什么隐衷。荻娘又没有将怀孕之事告诉我,我……”

      “告诉了你,你就和那贱人双宿双栖去了,是吗?”梁夫人拍着案骂道。

      “没有、没有,”梁砚青连忙否认,“当时距我们的婚期也只有一个月,我万不可能为了她将你丢下。”梁砚青清楚记得,那之后再见到荻娘,便是在他的婚礼上。他自觉愧对莫盛君夫妇,就连做客也不去莫家。直到他的婚礼之日,莫盛君携新婚夫人赴宴。在婚礼上,荻娘看见了他,脸色煞白。应当是在那时,她才知道自己的身份。

      荻娘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梁砚青迎娶新妇,她拽着梁砚青离开人群,声泪俱下地控诉他的负心薄幸,倾诉自己这些日子是多么思念他。梁砚青不信,也不能信,他们只是一场阴差阳错的露水情缘,哪里有情分可言?盘荻是莫盛君的妻子,而他马上要迎娶的新娘,是父母以三书六聘之礼迎来的邻县的大家闺秀,难道要他临阵脱逃吗?无论她说得多么凄然动听,两相权衡之后,梁砚青冷酷地拒绝了荻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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