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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龟 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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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淑小心守护着列莹木头似的身躯,对占卜的牵挂又使他时不时去瞄几眼。好在他们所在的第二环不像外围那般拥挤,没有人会碰到列莹的身体,更没有人会发现列莹的异样。正当桓淑的眼睛从列莹身上移开时,余光发现列莹猛烈颤动了一下,桓淑下意识地转过脸来扶住了她的身体。
列莹的胸口似被什么冲撞了一下,捂着心口痛苦地紧蹙眉头,桓淑担忧地问:“你怎么了,莹莹?”她的魂魄离体也不过是片刻之前的事,其间什么也没发生,怎么突然就好像受了伤?
列莹轻轻摇头:“没事,只是被撞了一下。桓淑,我无能为力,被那条臭龙阻碍了。”列莹抬头望去,不见敖尨形影,必是因为他以灵体显像的缘故,只有列莹同为灵体时方才见得到、碰得着。列莹念了段咒语,敖尨的背影果然缓慢浮现在她眼前。
桓淑循着列莹的视线望去,只见在风中招摇的彩幡,而列莹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在面对什么痛恨着的对象。桓淑满心疑惑,却温柔地搭着列莹的肩说:“不可勉力为之。那便尽人事、听天命吧。”
如果她的本体能直接出手,一定不会输给敖尨!但是,在这广场上数以千计的目光注视下,怎么能大打出手?敖尨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是以全不设防地背对着他们,向灼灼烈火中的龟壳施法。列莹望着他的背影却无能为力,片刻过后,敖尨转过身来,潇洒地一挥衣袖,居高临下望着列莹。
不是你说,女人也可以当国王的吗?
列莹在心中质问道。然而敖尨并不能听见她的质问,面带一丝胜利者的笑容,在升腾缭绕的香烟中逐渐隐没了身形。
卜者已从火中取出了龟壳,将龟壳在水中浸泡,发出的“呲呲”声能一直传到围观者的耳中,还伴随着碎裂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卜者将龟壳夹出置于铜盘上,摆于神案中央。卜者燃香跪拜后开始围绕着神案行走,一边摇动手中的铜铃一边念念有词。列莹暗想神仙早就走了,还装模作样给谁看?繁琐的仪式结束后,卜者终于将脑袋凑到了铜盘上,端详着经过灼烧、浸泡的龟壳。
此时天边已经出现异彩,地震之后的第一个傍晚,这片霞光异于往常的美丽。占卜之事,本应该择日择时进行的,但今日事出突然,匆匆决定在鸿观门外举行占卜的仪式,以至于到了傍晚仪式仍未结束,但是当卜者开始端详龟甲的时候,人们心里明白他们一直等待的戏码就要上演。
坐于高台上的女王问道:“卜者,天公何意我欤?”声音中气十足,威严霸道,全然没有对结果的担忧与恐惧。女王仿佛信心十足的询问,令对手陡然不安起来。列莹看到另一边的人马中,有人正窃窃私语。
卜者躬身作揖:“国当女主,上承皇天之意,下启百姓之福。东京受庇于普陀观世音菩萨、湄洲妈祖天后,立国四百七十一年国家安泰,皆赖女神之佑。今阳气侵损女神之力,以致有地震之害,宜以太阴之力调之。女主之出,当应天时。”
话语一出,满场皆惊。列莹看得不真切,女王那始终强硬的面具似乎有一瞬间的松懈,然后女王自席上立起,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面向宗室诸人,辞色俱厉地说:“听见没有?孤之承位,上顺天意,下应民心!孤有观音菩萨、妈祖娘娘的神力相助,是东京王位的不二之选。只有孤,可以解开东京地震的灾厄,孤可以让东京长治久安!”卸下了占卜的包袱,女王的语气是惊喜是张狂的,一干臣子不甘地望着女王,大红的衣摆旋转,女王豪气地坐上步辇,眼望着那些满脸愤恨不甘的臣子,嘴角不禁扬出得意的笑容。
列莹抓住了桓淑的手:“桓淑,女王赢了。”
“是的,女王赢了。”桓淑反握住列莹的手,终于卸下了凝重的神情。
原来敖尨不是来阻止她帮女王的,列莹回想道,那么,他是来帮助女王的吗?还是真的只是传达天意?思来想去,列莹总觉得敖尨的目的并不单纯,如果此时传音螺还在身边,便能向敖尨问上一问。可惜,那回她把传音螺扔进了海里后,敖尨便再也没给过她。
因地震家里的屋顶坏得厉害,沈冰提出由她出资请个工匠,但列莹认为自己就可以修好,何况沈冰不知道的是,现在整个东京的房子都受到了损坏,哪里那么容易找得到工匠修瓦?东京城的瓦片价格暴涨,饶是如此仍然很难买到瓦片,商人要将为数不多的瓦片优先卖给贵族。列莹于是借着桓淑的名义到桓家弄了些瓦片、借着谢子孚的名义到谢家弄了些瓦片、又借着沈冰的名义到卫家弄了些瓦片,敖尨带着龟主簿来给沈冰复诊时,看到的正是列莹趴在屋顶上铺瓦片的场景。
敖尨站在屋外惊讶地瞪着列莹,列莹专心致志地蹲在屋顶上,全然没有察觉下面的异常。直到听见节子的提醒,才回头看见了目瞪口呆的敖尨和龟主簿。列莹放下手里的瓦片,跳到地面,拍着手道:“正在修房顶呢。”敖尨对龟主簿挥了挥手,龟主簿便先跟节子进了屋里。“想不到这个龟大夫还挺上心。”列莹看着龟主簿矮小的背影说道。
“医者父母心,龟主簿在人间待得太久,沾染了太多人类的习性。”敖尨看着列莹道,“你会修屋顶?”
“会,我给萧道长修过屋顶,还扎过篱笆。”在三清山的乡野生活,确实让列莹学习到不少技能。列莹面向敖尨,严肃地道:“我有一事问你。”
“嗯?”
“什么时候把传音螺还我?”
竟是为这事。敖尨无奈:“那传音螺本就不是你的,何来‘还’字一说?”
列莹换上娇憨的表情:“可是如果没有传音螺,万一沈冰突然不好了,我怎么找到你和龟主簿?”
敖尨咧嘴一笑:“别找借口。传音螺想要,我再送你一个便是,但是,你得诚实地请求我啊。”列莹两只圆圆的狐狸眼瞪着敖尨,始终不肯吱声。敖尨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真是不坦率。”说罢,手中便多出了一个传音螺。
“谢谢!”列莹开心地拿过传音螺,虽然请求的话说不出口,感谢还是懂得的。
“要传音螺必然是想找我,我能知道,你为何会想要找我吗?”敖尨专注地盯着列莹的脸,甚至微微偏着脑袋。
列莹装作漫不经心地双手互相递送着传音螺,就像一件玩具一般,避开敖尨的注视:“当然是——有事了。敖尨,那日你是来帮女王的吗?”
敖尨觉得无趣,向旁边踱了几步。列莹问时,才回过头来看她:“不是卜者将我招来的吗?卜者要问什么,我就答他什么,这是神仙的职责。”
“女王真的是天命所归?”列莹听出他分明在逃避重点,只得开门见山地问。其实敖尨可以告诉她:是。列莹丝毫不会怀疑,但是,敖尨只是用神秘莫测的眼神望着她、望着她,望得她心里生疑。列莹能够领会那是另外一种答案:“不是。那女王真的会给东京带来灾祸吗?”
“你也觉得,是女主给东京带来地震?”敖尨觉得好笑。
“不,”列莹否认,“我还挺喜欢女王的。只是对昨天的占卜结果感到疑惑,我总觉得,你不应该出现在那里。”列莹亲眼看见敖尨对占卜用的龟壳施法,虽然列莹是第一次目睹,但国运、命运都是冥冥之中已经定下,如果占出的是天意,何用法术操控?
敖尨的笑容像是在夸奖列莹的机智:“不管是谁当国王,东京都逃不过这场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