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末拾遗》锦瑟笙歌

3、换季

　　冰冷的水似冬日的冰棱，刺落下来，锥心的疼痛使半躺在木椅上的人疲倦地张开了眼，那目光涣散的模样倒让其身前人少许一愣。
　　“你真是越来越能了啊”冰冷的语气，分明的讽刺。
　　失焦的眸子幽幽的朝说话人的方向探来，渐渐恢复了些许光彩，但仍旧如若虚幻，仿佛那只是两颗玻璃弹珠，诡异得毫无生机。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歪着头望着他，又好像是穿过他，望着他身后无尽的虚空。嘴角似有似无地挂着笑。棕褐色的长发胡乱地盘附在身后，一直垂到地面，却枯槁如秋末的杂草。娇媚的容颜如今苍白如纸，身躯单薄，憔悴孱弱。真让人难以想象她曾经是多么的时髦和骄傲。
　　以赛有些烦躁于夕颜这样的反应。她是他的血仆，他的玩具，他的所有物。然而她居然无视他的问话？！她有什么资格？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她不知道她的一切都由他掌控吗她不知道他完全可以要她死得很难看吗她难道没有感受过他的残酷血腥吗她还没尝够吗好啊，他就不信她不怕，他就不信她不怕他的图坦，他就不信她不对他为命是从。
　　以赛眯起眼睛，妖艳的红发在暗室中显得分外阴森，他一把揪起夕颜的长发，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他那充满危险与嗜血的疯狂的瞳孔，可她却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露出惊恐怯懦的神情。那仿佛隔世的海蓝色眼眸似深海一般深邃而平静。那不是他所想要的，那样的目光让他十分不爽。就好像她早已看透了他的把戏一样。就好像他兀自为自己设计的精妙的恶作剧感到窃喜，而身在其中的人早已戳穿他的底细。那多么无趣，多么耻辱。他绝不承认！
　　他是谁他可是血族亲王！是优秀的亲王！是佼佼者！怎么可能屈服于他的手下败将？而且还是手无寸铁的人类女子！
　　他不会认输，不，他怎么会输？
　　他再怎么也会把她扳回来。他煞费苦心地找寻到她，接近她，掳获她，故意先首领一步意图得到她的血，结果居然被坑了!首领才花了一天就得到了朝颜，他却白忙活一场，他不甘心。留着她毫无用处。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至今还留着她，应该是为了弥补不甘吧好好地折磨她玩弄她，物尽其能是应该的，不是吗玩坏了大不了换一个。现在她是已经坏了吗不，不可能，他还没玩够呢她还没完全成为他的机器，他不允许她不陪他玩下去。
　　“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吧。”以赛忽然灵光一现，拖拽过夕颜，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往外走。夕颜疲惫地顺应他向前走，麻木机械，目光却清明得如同雨后清新的湖面，却分明渗透着冰冷的讽刺，只是，以赛背对着她，他看不到。
　　戈辰轻轻地放开了月见，转身正欲走，却听见月见迟疑地开口：“吉修…是谁”
　　“！”戈辰一震，立在原地，并没有回头，冷冷地说，“和你没有关系吧”
　　“诶？呃…”月见尴尬地低下头，莫名的有些不知所措。戈辰的语气异常冰冷和排斥，让月见稍微有些错愕。凭直觉，她也猜到，吉修这个人对于戈辰有着重要的意义。然而戈辰并不想告诉自己，或许是他不愿提起的悲伤的事情吧这样一想月见反倒觉得惭愧了，勾起了他人的伤心回忆，便丝毫不在意他先前对待自己的生硬冷漠的口吻。
　　“呃…戈戈辰 ”月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叫住了已经走到20米开外的戈辰。戈辰只是停了下来，既没有回头也不开口。
　　“对不起...我...”月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似乎是很害怕他会不高兴，继续生她的气，又似乎有点委屈。
　　戈辰轻轻叹了口气，月见是不明白的，她不会明白自己是背负着多么不堪的往昔的。她一定不能理解，他竟然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她也不会理解的，她一定会倾尽所有去救人的。就好像即使他是血族，即使她不知道自己被吸血后会不会成为吸血鬼，她还是让他吸了血，条件只是向他学战斗去救亲人。她又怎么会明白自己父亲和使命的重责下杀死弟弟的无奈与痛楚呢不，他其实并不想让她明白他，他希望她就这样简单天真，维持自己的本性就好。
　　而戈辰叹气却让月见以为他是不耐烦了，更加勤于道歉了，却又紧张得语无伦次，把自己都绕晕了。戈辰回头望着月见傻傻地干着急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月见慌乱中正好捕捉到他的表情，松了口气，又觉得有点尴尬，只好傻傻地对着他憨厚地笑，在阳光下，显得如此值得珍惜，就好像入冬前最后的温度一样珍惜却易逝。
　　然而，冬日终究残酷地到来了。久违的大雪铺天盖地，更渲染出一种□□的气氛。丽拉自那晚开始一直沉睡着，不曾醒来，即便弗雷泽再怎么企图用灵杖的治愈术唤醒她，也只是徒劳。平日里热闹的打斗场面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如堆积的大雪般肃杀的死寂。黛幽的父亲也愁眉不展，不仅要为每晚痛苦万分的女儿寻找缓解痛苦的方法，还要关心着丽拉的病情。他推测丽拉是也得了血魇症，因为和当初黛幽的症状极其相似，但他不明白丽拉为什么会染上，她明明完全没接触过黛幽的血，难道魂戒也能传播这种疾病吗
　　向来好动的弗雷泽一直缄默着，时常独自一人望着黎明的苍穹发呆，那空洞的眼神时常让人感到飘渺难寻，颇没有真实感。
　　戈辰更加冷漠了，除了教月见训练时还偶尔说几句话，平日里几乎无言，也不常待在迈卡维，总是半夜归来，只不过每晚回来时月见还在一个人训练。
　　那天戈辰去调查魔党底细到很晚，外面正下着大雨。冬日的雨夹杂着雪籽，刺骨的凉。回程时，他被魔党几个小氏族稍微纠缠了一阵，又遇上了血猎，耗了些时间，回到迈卡维时已近黎明。他刚到门口就伫立在了原地。月见穿着白色的长袖毛衣，墨绿色的格子旎裙，面色憔悴，衣发尽湿，颇为狼狈，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望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她冲到他跟前，一把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前，喃喃道：“太好了，你平安回来了，太好了…”随后便无力地睡去，身体也自然下滑。戈辰立刻挽住她的腰，再将她拦腰抱起，让她的头安稳地靠着他坚实的胸膛。他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让她舒适地躺下，替她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想来这是他第四次将熟睡着、毫无防备的她抱回自己房间。第一次是她与闵星岩在他家的别墅跳舞跳到午夜12点，第二次是她为他挡下了以赛的剑，第三次是他在学校失控吸了她的血。原来在不经意间她早已经进入了他的世界，并且住进了他的世界。
　　像这样毫不顾及自身的在雨中等他也是第二次了吧?只不过上次是为了闵星岩，这次是为了他。只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