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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81

      能在短时间内再次收到洛阳刘守备的回音,不管他派人来说些什么,对韩七和姬瑶来说都是好事一件,最起码事情朝着他们预期的设想又更近一步,洛阳没打算把他们拒之于门外。

      只要能搭上话,一切都好说。

      等听过信使的口述及阅看过刘守备的书信,姬瑶的心中又增添几分把握——洛阳只会愈来愈近。

      随着萧述在长安城清剿钟氏成功,这天下的局势不免又有了变化,江南岸有钟家二子和前回被逼反的副将,两股势力如同水火,以常理推断不会轻易结盟。

      而江北故都中萧氏不可能一下子站稳脚,除了钟氏的故旧,朝中那帮元老大臣们个个不是省油的灯,长安城还要撕斗一些时日,萧氏独大也须得收伏皇城才能腾出手脚治理那些素来不服朝中管束的州府地县。

      且不说萧述曾放言划给韩七的洛阳以东作不作数,就眼下,已经有两三个手握重兵的守备萌生出不寻常的动向,造反是迟早是事,天下眼看就要大乱。

      对于韩七来说,局势愈乱对他愈有利,可对于天下黎民百姓,则恰恰相反。
      太平盛世平民们都要为一日三餐奔波辛苦,乱世中人命如草芥,皇孙贵族个个朝不保夕,更别说毫无依仗的市井小民。

      姬瑶将信细细看过两遍后,方抬头说话:“劳烦大人回去复禀守备大人,就说汴城韩七必定准时去洛阳赴约,最迟半个月他赶到洛阳城。”

      信使不卑不亢应下,静等着姬瑶的下文。

      她却没再多说什么,这种关头和刘守备攀旧情显得太虚假,那人顾念亡父的情谊对她有所照拂论理是私,以洛阳守备的身份约谈韩七则是公。

      公私分明,韩七能入刘守备的青眼靠的不是姬瑶未婚夫的身份,而是他的本领和骨气。

      既然刘守备在信中只字不提约请姬瑶也去洛阳,她便不多掺合。

      宋十一郎说过,她想要地位和安宁,让韩七去争便是。韩七胜,姬瑶跟着得风光,他败,她也受着。

      送走信使,姬瑶先打发人快马加鞭去江边唤韩七回来。
      从汴州到江边要五日路程,回来时也需要同样的天数,还要赶去洛阳,就算韩七比姬瑶脚力要快,也至多能节省一天的功夫,算起来他来来回回连个喘气的功夫也没有。

      他也是大病刚愈,姬瑶把心疼的话放在心底留着日后有空闲了再提。

      送走信使,她回来理二娘子干下的糊涂帐。

      等见到二娘子,不用姬瑶多说,二娘子眼中全是泪光憋着没滴下,让姬瑶把责骂的话又收回去,只问:“你可知道错了?”

      二娘子点一点头,眼泪不由她自己滚落,把手抹了把泪,“表兄他真的怒了,从前天早上到现在说什么也不肯服药,我再不敢过去,怕招得他生气连饭也不肯用。阿姐,可,可……怎么办!”

      现在知道错了,当初犯糊涂心思的时候怎么不多想一点。
      能把二娘子吓成这样,可见梁恒文的火发得不轻。

      二娘子要是还犯浑,姬瑶大可训斥她一顿,可她现在委委屈屈抹着泪,倒叫姬瑶一点脾气也没有,反而倒过来安慰二娘子。

      好说歹说,把人哄得收了泪,姬瑶出屋时脚步都觉得沉重,让她生气汴州城墙高大挡住了四处来风,不如江边空气清新,让人心情舒畅。

      二娘子好哄,梁恒文可没那么好劝,何况是在这种时候,在他身受重伤半瘫在床榻上,性情也不如以前,说怒就怒。就连梁恒丽也面对兄长发怵,不再坚持陪着姬瑶进屋。

      身体有病,可以用药,遍请名医总有个盼头。心中生出毛病,再好的良医治病不治心。

      “阿兄”,姬瑶搬了个凳子轻轻坐在梁恒文的床边,窗户上挂着厚帘子,快午时也不见梁恒文命人把帘子打起,屋子里光线昏暗,阳光顺着门缝照进来一条亮白的线,在床前三步远止步。

      “阿瑶,你说说看,我还能能做什么,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剑,不能走路,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就这么一个废物,勉勉强强活着也不能遂自己的心意,往后又要搭进珝娘的一生,当初还不如不救,死在围场大家都省事。”梁恒文开言,说出他长久不想承认也不想吐露的真话。

      姬瑶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道:“阿兄命不该绝,只要有一口气怎让人眼睁睁说不救。梁伯父为了你拼尽一切,也舍掉一切,阿姐更是,还有梁伯母。有他们在,阿兄何必说丧气的话,自怨自艾置身在苦海中,倒让身边的人看着心里难受。”

      “难道我活着只为了他人?”梁恒文上身昂起颇有点激动。

      “阿兄难道说没有个盼头,父母兄妹是他人,可你自己呢?”姬瑶平静在问。

      梁恒文复又躺到枕上,他在静静思索,若说痴念他还真说,现在提起来真的是痴心妄想。

      “阿瑶”,他的眼睛亮亮的,食指轻挨到姬瑶的脸颊,做了他长久以来想做却没有做的事。

      姬瑶没有躲开,伸出手握住梁恒文的手,他的手干瘦如柴,握紧一点咯得她手心不舒服。

      梁恒文脸上现出柔和的气息,任由姬瑶握着他的手,他一根手指也不动,本来初衷只是挨一下她的脸,事实也如此。起先有争的机会,他为了靖义侯府不能遂自己的心意,现在更不能也没有资本,错过便是一生。

      “阿兄,等七郎回来,你教他读书认字。他一直想找个有本领的人讨教学问,可我阿兄远在长安,不知多会才能相聚。他有心想和梁伯父深谈,可你也知道,梁伯父一向谨慎,从来汴州和七郎界限划得清明,这往后更不可能倾心长谈。”

      见梁恒文躺着不动,姬瑶再说:“七郎吃亏在没人指导,当下不大显眼,越往后怕是露出破绽更多,他虽生猛,可总要个有头脑的人在旁时时提醒少出错。阿兄要是不怕避嫌,留在汴州教七郎,他一定喜之不禁。”

      梁恒文从姬瑶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望着帐顶问:“阿瑶,你一心向着他,不怕我生气。”

      “我当你是兄长,虽比不得我阿兄是血亲,可一起长大,在我心里除了宋氏,就数你和阿姐最亲。”姬瑶再次表明心迹。

      梁恒文是个君子,对她有倾慕之心却从来没有非分之举。
      他陷在泥潭中,别人救他也要讲究方法,如二娘子那样的蛮干必定不可行,姬瑶也是急中生智拿韩七做文章,想来梁恒文也不会轻易应下。

      梁恒文闭眼长长叹息一声,“让珝娘回去罢,我今生不打算再见她,前夜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也没影没踪,她总归还可以再找个更好的夫君。”说完他摆手示意姬瑶可以离开。

      这当头,姬瑶不敢再刺激梁恒文,只说:“阿兄,你要记得服药,珝娘那里我去说,这事你不必再烦忧。”

      这倒好,一个上赶着想嫁,一个摆明不想娶。二娘子得知梁恒文的原话,伏到桌上痛哭一场。她是不明白自己哪点做得不可心,让表兄一再嫌弃。

      “珝娘,你满心全是爱慕,可在梁家阿兄眼里,倾慕中有五成是怜悯,他哪怕能忍受别人的冷眼,也不想要怜悯。何况,他也是一心为了你好。”姬瑶不知说了二娘子能不能懂,这件事眼下只能僵着,以后能不能成主要看梁恒文,二娘子若要执意下去只有再吃苦头。

      情之一字谁能说清楚,看萧述对梁恒丽用的心思,比他对着钟盈要用心百倍。
      往后,姬瑶和梁恒丽怕是不能再亲密无间,毕竟她们各嫁夫君各行其事。这一点,聪明如梁恒丽也心中有数,这回萧家派家奴来,她话里话外均藏着私,颇有点掩人耳目的味道。

      姬瑶一笑置之,静等着韩七从江边回来,送给刘守备的礼仪等物她也备好,忙忙碌碌等再见到韩七又惊觉他长高了。

      韩七也在暗叹他的阿瑶变美变漂亮,他只有一个晚上可以休养,明天天不亮便要起程赶路,时间紧,边用饭挑要紧的事和姬瑶一一说。

      燕州一个守备已经揭起反旗,那地方外御胡人,内抵咽喉要塞,可进可退。

      韩七说起来眼睛亮亮的,这只是开始,不知怎么的激起他的雄.心,深觉自己挑了一条极为正确的路来走。

      姬瑶微笑听着,说完外面的事,她绕着弯子说起梁恒文,想给韩七提前报备,免得梁恒文那头答应了,韩七倔脾气不肯认帐,事情可就难办了。

      果不其然韩七不高兴,他停下筷子认真盯着姬瑶看,嘟囔道:“好先生哪里寻不到,你也可以教我诗书,何必再麻烦他呢?”

      “我也是想拉梁家阿兄一把,再者……”姬瑶慢悠悠说道:“以后梁家肯定要和萧氏绑在一起,梁家阿兄留在你身边或多或少能让萧述行事有所顾忌。要知道,阿姐全心全意为了自己的兄长谋划一切,她又能影响到萧述。再说成与不成,梁家阿兄也没答应,他又不是傻子任由我摆弄,留下将要面临什么他心里清楚。”

      韩七皱眉想了片刻,否决道:“不必,明刀争抢多痛快,干背后算计人的事未免有点……”

      他没再说下去,姬瑶却笑了,手指戳向韩七,娇嗔:“嫌我行事不光明,也不看我一心都为了谁。”

      韩七就势半搂着姬瑶的肩头,声音在她头顶上飘浮:“阿瑶,你其实不用这么辛劳,我接你过来想让你过几天舒心日子。梁家也好,萧家也罢,都交给我办。”

      “嗯”,姬瑶应声,往他怀里蜷了蜷。

      灯火摇曳,两人静享难得的宁静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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