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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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从梦境中清醒的时候，窗外的蝉唱叫得撕心裂肺，甩甩脑袋，他抓起桌上的乌龙茶一饮而尽，内心的烦躁感才稍稍得到平复。
最近杨文总感觉失去了某些东西，尤其是在他和周围人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他无法像年少时那样接近他人，眼前移动的身体和交织的语言让他始终被一种陌生感笼罩着，简直就像生着一场病。杨文知道自己神经一直很脆弱，大学的时候他就被神经官能症所困扰，甚至出现了精神分裂症的症状。但奇迹发生了，他最终摆脱了所有的精神类疾患。如今，在经过了多年的锤炼的之后，杨文一直自信有能力处理各种棘手的问题。毕竟，作为一名法医，他的职业是特殊的。于是，他做了一个深呼吸，须臾后张开眼睛，面无表情地走向验尸间。
此刻，杨文正面对着一具□□的无头女尸，他的助手麻利地做着准备工作。他很喜欢和尸体交流的感觉，它们总是说个不停，乐意地说着是怎么死的，死了多久了，是被谁害死，那边的大腿也是自己的，或是不乐意地承认这个伤势假的，那个伤是以前的，这个伤是自己弄出来的，他有时候会把自己和七百多年前南宋孝宗年间的那位叫宋慈的散大夫自比，自觉也能写出《洗冤录》。
杨文戴着手套的手触摸上了尸体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让他有些惶恐不安，助手疑惑地看了过来，他立刻示意自己没事。解剖台上的女尸早已僵硬了，但看上去绝对不同于一般的尸僵。尸体仍旧保持着死前一瞬间的姿势，右臂向后背着，左臂手腕向外翻转，双膝不自然地曲张着。“死者在死前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状态，出现了尸体痉挛。她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砍掉头颅的。”杨文听到助手倒吸了一口气后，迅速在报告上记着。“切口平滑，断面整齐，手法很专业，感觉……”他顿了顿，助手立刻接上：“感觉什么？”
“不，我不知道。”勉强说出这句话后，杨文感觉后背的冷汗一颗一颗地冒了出来，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表现。确切地说，他有感觉尸体在向他诉说着什么，断断续续的，他强令自己保持镇定。
“继续。”杨文边说手指边快捷地触摸着女尸的皮肤，浅黄的手套在女尸惨白的肌肤上很显眼，“臀部、腰部和大腿上的立毛肌强直，毛囊口上举，皮肤呈鸡皮。”他的手指移动到女尸的一双脚上，“趾部组织遭到破坏，浮肿，紫绀显著。”他用手指在女尸的脚背上按了一下，脚背上立刻凹下去一个坑，“凶手杀害被害者后抱着被害者的双脚很长时间。”简直不可思议。
他们开始解剖尸体，杨文的动作娴熟精准，不时停下来做一些测量，助手在一边记录着杨文做出的种种推测。他们测定着直肠的温度综合尸僵时间来推测被害准确时间，还重点查看了尸体的肠胃、血管和子宫处的平滑肌。助手在一旁刷刷奋笔疾书，脸上是崇拜的神色。直到杨文做完内部和组织学检查，他们才停了下来。
途中，杨文又一次心绪不宁，停下来缓步走到验尸间的窗口，那里的窗子忘了关上。他抽出一根烟，看着院子里的一名清洁女工打扫地面，把玩烟接近了一分钟就把它扔进了外套口袋里。助手一直在忙着记录，数据细节太多，一分钟还不足够他在头脑中整理出文字。
解剖完后，助手回去整理报告，杨文坐在休息室里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他刚刚在卫生间里细细地清洗手指，一种不洁感始终环绕着他，以至于他清洗了双手接近十分钟，直到指尖的皮肤褶皱。
今天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杨文觉得自己要想一些比较温暖和美好的东西来缓解紧绷的神经。他拿出了手机翻出妻子焦薇的号码拨了过去，铃声响了几声后自动转入语音留言，他这才想起焦薇已经出差了，她出差的时候要联系她只能转语音信箱。她总是太忙了。想起她今晚上就会回来，杨文如释重负般的叹了一口气，妻子恬静的笑脸仿佛近在眼前。
有同事在门口叫住杨文，热情地邀请他下班后去聚餐，他保持着温和但不疏离的浅笑谢绝了，晚上他还是想早点回家。“今天焦薇出差回来。”他这样向同事解释道。
“那就回去陪夫人吧！小别胜新婚！”同事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挤挤眼睛，“夫人的厨艺实在是不错。”在这样真心的赞美前，杨文的心情渐渐轻松起来。
想起焦薇，杨文心里就暖暖的。尽管她出差之前他们之间曾有一次争吵，但哪对夫妻不会争吵呢，更何况焦薇完全是出于对他的关心。
杨文和焦薇在大学里相恋，是少数毕业后还能在一起的情侣，这也是他们感情到现在都还不错的一个原因。杨文是在临床医学和经管的联谊会上认识的焦薇，那时候焦薇穿着一条白裙坐在他的对面，她递给他一杯清水，温温软软地劝解他不要喝太多酒。那个时候杨文还在被精神官能症的困扰中，生活一团糟，焦薇陪着他度过了那段难堪的日子，就算是在他最无理取闹的时候也没抱怨一句。
刚结婚的时候，他的工作也定了下来，也就是现在的法医。焦薇对她的工作感到有些恐惧，有些时候甚至要求他把衣服脱光之后才能进入卧室。“那时候，她就像孩子一样，但现在完全不同了。”杨文想着，嘴边也不觉露出一丝笑意。他想起妻子柔白的身体，不由得有些燥热，焦薇皮肤很白，动情的时候带着点桃粉的色泽。尤其是焦薇的一双美足，白里透红，珠圆玉润，小巧玲珑，往往让他爱不释手。可惜焦薇不会让自己留恋太久时间，她不太能接受杨文的恋足癖。
在路上，他回想起妻子出差前跟自己的那次争吵，起因还是他最近的精神困扰。焦薇坚持要他服药，认为他的精神官能症有复发的危险，他觉得妻有些草木皆兵，他只是在超强度的工作中有些疲倦。他还清晰地记得大学时病发的感觉，那是幻听幻觉，猜疑，思维混乱，言语理解不能和情绪不稳定。杨文只是觉得有些陌生感而已，这也是超强度工作下人自然的心理反应。于是，每次服药的时候他都有偷偷扔掉，毕竟，是药三分毒。最近的一次被焦薇发现了，她大发脾气甚至不允许他再进卧室。杨文回想起焦薇生气的时候双目灼灼的样子，反而有一种安心感。这次好好跟她道歉吧，焦薇只是关心过度了而已。
杨文家住在七层。但他还是习惯每天都爬楼，这样可以锻炼一下身体，否则真是一点运动的时间都没有。
楼道里的灯光昏暗，有些楼层的声控灯早已损坏。杨文摸着黑向上走，他从不怕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胆子就很大。而且在黑暗中，他反而有一种安全感。当走到五楼的时候，杨文感觉到有人在偷偷跟着他，他猛然回头，还是一片黑暗。每次走到五楼都有这样被人跟踪的感觉，杨文疑惑地打开手机荧光灯，照了一周还是没发现有人存在。他大声说了一句，“别再跟着我了。”余音在空旷的楼道间环绕，他等待了好几分钟，又重复了一次，楼道里没人回答。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杨文咒骂了一句，重新开始向上走。但他感觉跟着他的人并没有因此而走开。
终于到家了。杨文掏出钥匙，打开了暗绿色的防盗门。他走进门厅，发现焦薇还没到家，房子里一片黑暗。他打开客厅的灯，换上拖鞋，脱下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烟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他把它捡起来，笑笑：“刚好抽一根。”在蓝色的烟雾中，杨文仰躺在沙发上，他突然想起了那具无头女尸，那上面细节太多，仿佛是故意弄出来迷惑他一样。思绪毫无条理，他想得头痛欲裂也没得出任何结论。“不想了，不想了！”他烦躁的坐起身，发现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到十一点。焦薇从未这么晚回来过。他又拿出手机拨出妻的号码，熟悉的彩铃声在卧室响起，焦薇早就回来了？杨文疑惑地走进卧室，发现床上干干净净的，只有焦薇的手机在床单上不停闪烁。
“去哪儿了？”杨文没去拿手机，而是拨打了岳母家的电话，得知焦薇并未回那边的家，问了焦薇的几个闺蜜也说没在她们那儿。难道出去了？她倒是喜欢逛楼下的超市，有好几次都是这个时候下去买东西。他边这样想边准备在焦薇回来前再喝点啤酒。
杨文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走进厨房把杯子洗干净。他还是没开灯，厨房的地上有什么东西让他差点滑倒，他扶在冰箱门上稳定住身形，想着等下开灯好好打扫一下。
他打开冰箱的门，准备去拿啤酒。
在冰箱里，有一个女人的头颅在惨白的冰箱灯里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钟，他认出那头颅是他的妻焦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