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他的孤独情事》鹿山LuShan

44、我不害怕

　　离别在即，伍爸伍妈送他们到门口，不舍的抱着小伍，叮嘱他出门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万事小心。老谷站在一边，尴尬的跟他们道着别，知道自己是局外人。嘱咐完小伍，伍爸转向他，拍拍他的肩，轻轻叹了一口气，老谷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木然的道着谢：“谢谢伍爸伍妈，过年还给您添麻烦。”然后，弯弯腰，不知再说些什么了。伍妈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小伍，看着小伍眼睛里的期待，终于温柔又带点儿生硬的对老谷说：“好好对嘉仔，不要欺负他。” 老谷愕然抬头看向小伍，呆滞的点点头。小伍的眼睛充盈着光泽，脸上挂着腼腆的笑意。

　　最后一天，他把老谷支出去跟朋友见面，自己鼓起勇气跟妈妈坦白。他把妈妈拉到卧室里，他猜妈妈也已经发现端倪，只是太爱他，怕他难堪，没有戳穿而已。虽然鼓足了勇气，心理惴惴不安，像有只小鼓在心脏上不停的敲打，紧张的无从启齿，只能期期艾艾的看着妈妈，妈妈眼里都是失望，“妈，我跟老谷…老谷。”不知如何开口才能不让妈妈伤心。
　　伍妈语调中带着泪意，“嘉仔，你们怎么能那样呢？那样是不正常，是...变态。”最后两个字，妈妈说的很轻，她也不忍心把这种难堪的字眼用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不是变态。”小伍的声音陡然升高，像紧绷的弦。他曾想过万一哪天被发现了，会被冠以这个让他发抖的字眼，但是从自己最爱的妈妈口中说出，更像一把刀片，轻轻的细密的割扯着他的心脏。
　　他拉住妈妈的手，声音像马上要破碎的泡沫，全是乞求，“妈，我也知道这可能和普通人不一样。“他咬了一下嘴唇，轻轻的说：“但我真的很喜欢他。”
　　“他是男的，你喜欢他什么啊？”妈妈不能理解这种感情，更不能理解两个人都有大好的人生，为什么一定要走这种不正常的路。
　　“妈。”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爱情是什么？他从没仔细想过，他只知道自己想到老谷就忍不住微笑，注意力总是在他身上，有任何开心的事儿总想要是他在身边就好了，可以跟他讲，与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让他觉得满足安心。“我也说不好。看到他就很开心。知道有他在，就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尝过爱情味道的人都知道，那种感觉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是爱情，并非其他。“离开他，我也不会死，但是就是觉得再不可能有人像他一样对我这么好，我也不可能再像爱他一样的爱任何人，余生都无法再开心。”
　　“嘉仔，可能只是暂时被迷惑了，等你交了女朋友，就不会再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了。”伍妈也被他的话触动了，但仍然想要继续说服他。“何况你们没有未来，不能结婚，不能生子，哪天说散就散了，没有任何的保障与承诺。”
　　“妈，哪怕什么都没有，我也不后悔。”他不是没犹豫过，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秤渐渐向老谷倾斜了。他有了这样的心思，即使结局不能尽如人意，他也不后悔。他眷恋舞台，眷恋灯光，眷恋掌声，可是他不想以舍弃老谷为代价去换得这些东西。他也担心老谷的事业受到影响，最后他们变成相看两相厌的境地，可是即使如此的忐忑不安，却仍然不想放开彼此的手。
　　“嘉仔，你想想你们要是被曝光了，”妈妈还是尽力劝他，“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会说多难听的话，你怎么能受得了？”她的孩子她自己最清楚，那么要强自尊，那么认真努力的活着，最后却要被这种污名所累。
　　“妈。我其实也很害怕。也怕被人发现，也怕自己的事业被毁了，真的很害怕。”小伍抱住妈妈，像小的时候一样钻到她的怀里，好像这样可以得到一些温暖。“可是，一想到要是不能和他在一起。”他声音有点儿不稳，身体轻轻的发颤，妈妈心疼的摸摸他的背。“我就觉得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也没关系，再不堪也没关系，他会陪着我，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唉…你们这样…”伍妈妈打了他一下，声音里满满的心疼。
　　小伍擦着妈妈的眼泪，“妈，我们也希望得到父母的祝福。老谷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其实很想要得到你们的认可。就算你们再不赞同，也别责怪他，为难他。”他的声音充满恳切，说到后来越来越坚定。伍妈的目光不再落到他的身上，满是疲倦的说，“让我想想，把你爸叫进来。”像所有不赞成孩子生活，但又深深爱着自己孩子的父母一样，伍妈妈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忐忑的看着爸爸走进卧室，时间像被分割成细小的碎片，支离破碎变得过分漫长。他听到室内妈妈压抑的哭声，和爸爸的叹气，他也知道他们很自私，可是人就这么一生，难得情深，他不想负了老谷。最初在一起的时候，他从不敢想未来，想到被父母发现就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攫紧，恐惧的无法呼吸，想着就那么遮遮掩掩的，走一步算一步好了。但最近，他会想象着他们变老的样子，满头银发，老谷应该会是个英俊的老爷爷，面无表情的冷酷脸会对着他眯起眼睛，嘴角泛笑。而他恐怕不能像以前那么有活力，但仍然会一边照顾他，一边喋喋不休的碎碎念。二十多岁的时候，他不想长大，想要永远留在青春里。如今，他觉得变老也不错，至少能一起到白头。
　　伍爸走出来，看到小伍紧张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神情充满了严肃和悲伤，但仍然温和的拍拍他的肩，声音却异常沉重：“嘉仔，你会改变想法吗？”
　　小伍摇摇头，他看到父亲眼里的一点希望终于破灭了，他也不忍心伤害爸妈的心。
　　伍爸叹了一口气，像胸中压了一座大山，他总想着有一天嘉仔会结婚生子，有温柔贤惠的妻子，还有像他小时候一样活泼可爱的孩子。他以前想过很多次抱着自己的孙子孙女去动物园，游乐场，让他们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像小时候带嘉仔一样。现在看来都不能成真了，又一阵心酸涌上：“嘉仔，我和你妈都不看好这样的感情。”小伍低着头，不敢看他。伍爸顿了一下，“但是儿女并非生来取悦父母的，我和你妈宁愿看你开心快乐，也不想看你痛苦。也不想因为我们的想法而强逼你们分开。”
　　小伍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如此伤心。伍爸眼里泛着泪光，眨眨眼睛将眼泪咽了回去，声音还残存着哽咽。小伍看着爸爸如此难过，眼圈也开始发红。伍爸拍拍他的肩膀，父子之间没办法像母子之间那么亲昵，可是对孩子的爱却不分轻重。
　　“以后就算真的不行，也千万别因为怕丢脸，不敢和家里说。爸爸妈妈永远守着你，只要你开心。”
　　小伍的说不出话，只有眼泪扑簌，以前老谷说过自己是个幸运儿，他又何尝不是？

　　去飞机场的路上，老谷一直没讲话，小伍也难得安静的陪着他。车子滑进天鹅绒般的暮色里，他们被夕阳迷了眼，收音机里王菲虚无缥缈的唱着：

　　“天黑刷白了头发
　　紧握着我火把
　　他来我对自己说
　　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作者有话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