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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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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没错,伊多已经死去很久了。水之妖精的圣地也随着守护者的死去和水镜的破碎而荒芜。在水之妖精一族选定的新任继承者踏入神殿寻找传承之前,我先用言灵的力量封锁了这片区域。
正是因为我封锁了这片区域,等不到继承人的圣地才会一直维持着这个样子,在荒芜里、从失去主人的那一天沉睡到今日。
“你这是干涉他族事物哦。”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刚回来的那段时间,因为各种问题,安地尔不得不一直跟着我。从妖师本宅走到水妖精的圣地的时候,他就站在树底下说风凉话。“不,应该说是干涉他族历史进程,断绝他族传承来着——”
“你要阻止我吗?”我跪在地上抹出最后一个符文,头也不抬的问道:“那就麻烦快一点,杀完你去等复活,我还要忙。”
“不了,谢谢,我不是,我没有。”拒绝四连的安地尔表示:“虽然我不会真的死,但是小朋友你这么对你的盟友也太过分了吧。”
“曾经杀死我的盟友?”
“我可没有杀死你哦。”他摊开双手,笑眯眯的说道:“我所做的,充其量就是撒了个谎罢了。”
“咔吧。”
以我膝盖压在地面的那一点为中心,蛛网状的裂纹扩散开来。紧跟着蔓延开来的就是黑暗的影子,仿佛蜘蛛伸开的爪牙,以我为中心绽开的彼岸花。
眼前的一切都在昏暗的血色里变色,我抬起头,看着安地尔。他的身体在我的视线仿佛是剪影一样,而事实上杀掉他也的确像是斩断剪影一样轻松。整个大脑都像是遇到火星的石油桶,在陡然的高热和爆破里,我什么都不能想清楚,也不愿想清楚。
我只是看着他,缓缓的笑了起来。
“这么想死的话,成全你一下?”
“你是认真的?”
安地尔抱胸站着,他一动不动,阴影的蛛网已经把他整个身体都笼在了里面,更多的枝蔓就像是蛇一样弹着信子抬起头注视着唯一的猎物。
“真的要打起来的话,圣地的完整性我可不会保证哦。”他愉快的说道:“暗堕的圣地……顺便召唤个鬼门,你就能给他们复仇了。”
蛇顿住了,蛛网也顿住了。下一刻,所有的阴影都像是被倒放的水流一样往回流淌,消失在我按在地上的手腕上。安地尔走过来帮我包扎手腕上裂开的干枯伤口,在阴影的力量顺着血管回流之后,黑色的血液很快的蔓延出来。
“不想复仇吗?”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就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用跟好友谈天说地的语气问我。
“……复仇有什么用?”
我挪开视线,往旁边望。我所熟悉,我所来过,我所珍爱的友人所居住的圣地已经彻底换成了另外一个样子:纯粹的水流已经干涸了,树木伴随着白石堆积成废墟,清冽到让人会有换了一个肺感觉的空气现在的我现在呼吸起来只觉得像是腐蚀性的毒气。
我深呼吸,仿佛这样就能嗅到遥远的神庙里血留下的味道。
但是我什么都嗅不到,圣地的自我修复能力已经清理掉了绝大部分的痕迹,只留下在战斗中被破坏的地形和被推倒的建筑还留在原地。如果我再晚来一点儿,可能一切都会回到我熟悉的样子。
——而水之妖精们所推举出的新任先见之镜的继承人,说不定也会已经住进了那座神庙里。
“就算杀掉所有人来复仇,死去的人就会回来吗?”
“不会,这件事你已经试过了不是吗?”安地尔说道。
“那就是了。”我说:“我很累了,不是很想做多余的事情。”
“但是——”他最后收拾好绷带,示意我治疗结束了。跟着话锋一转:“我可不觉得你现在做的事情比真的去复仇把牵扯进这件事的水妖精高层杀个干净好多少。”
我没有理他,随便扯开了一边手腕上的绷带。低声念了一句咒文,黑色的小刀出现在我手上,我顺着刚刚那道伤疤往下摸,对着血管狠狠的切了下去。黑色的血液没有喷涌出来——喷涌是活人才拥有的专利——而是很缓慢的淌出,我就着黑血开始修补刚刚随着碎裂的地面破坏掉的阵法。
“喂喂,我说,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失去了传承会有什么结局吧?”安地尔不依不饶的继续着:“失去了先见之镜的传承就算了,你连人家圣地都锁起来了。不用千八百年,只要再过几十年,水妖精一族就要变成流民啦。”
“所以呢?”
“所以,你还不如杀掉他们来的好一点儿。”他耸了耸肩:“我经验很充足的,慢性死亡不如给个痛快哦。”
“我没有想要杀人。”我不得不再次重复了一遍。
“那你是想做什么呢?”安地尔问道:“灭族?还是掀起战争?只是这样就更简单了,都不用你放这么多血和力量,把阴影拿出来用一下就好。十分钟结束战斗我们去下一家,午饭之前你就能安息了。”
我没有理他,把安地尔赶到一边,我继续补全整个阵法。这样来自于上古的咒术我也是第一次用,就算有传承和安地尔这个活体图鉴帮助,也免不了出疏漏。反倒是安地尔,一边说着好听的话,一边认真的帮我查漏补缺。
“我——”
直到整个阵法完成,接下来的一步就该启用言灵之力。完成了最后的献祭之后,就像说出口的话一样。整个咒术就再也没有逆转和反悔的余地了。
我最后一次抬起头,往远看,倒塌掉的石壁后是神殿的废墟,残留的石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让我想到很早时候在圣地放烟火时怕火星人们把圣地炸了的过去。
过去水妖精的圣地对我来说等于三兄弟的家,等于伊多身旁永远环绕的水汽和药香,等于雅多沉默着却还是帮忙端上来的茶,等于雷多越来越多的神奇五色鸡头审美的手工艺品。
“我只是不能接受,有人想夺走我友人的家。”
我低声说道。
“哪怕他们都死了?”
“哪怕他们都死了。”
哪怕主人已经死去了,水妖精的圣地对我来说依然是伊多雅多和雷多的家。言灵的束缚让我定义内的,比我弱的外人无法进入这片区域,也阻断了灵脉和灵气的流通。
虽然说盲目的自信就是自负,但是正如我从神那里得到的真相所说明的一样。单说纯粹的‘力量,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比我强的人。而比我强的人也不应该这么顺利的跑进结界里还在优哉游哉春游一样泡茶,言灵的束缚和阴影的防御都不是什么好击破的关卡。
再说了,我接到的结界被触动的提示,与其说是外人入侵的‘警报’,不如说是旧友来访的‘门铃’。这也是我为什么是动用阴影的力量做载体过来看看,而不是直接抄家伙准备决一死战。
其实真的说穿了,无论来的人是谁,无论他们是为什么而来,我都只是想看一看罢了。
我只是想看看,还记得伊多他们的人是谁。
转过下个拐角,鸟的双足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移动出走廊。紧跟着,我对上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猩红到像是血泊,暗沉到几乎不详的眼眸。
凝视着我的人——不,应该说半精灵——面无表情,他静静的看着地上的黑鸟,就仿佛雕像一样。
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可我甚至觉得,我听不到他的心跳声。
他明明还在呼吸,却不带着一点儿温度。他明明还在看着,却没有一点儿情绪。他明明手握皇权与力,却仿佛一无所有一样。
他明明还活着,却像是死去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