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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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很多东西都是可以习惯的。”曾经有人对我这么说道：“人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东西，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去做，也什么都可以做到。人可以为了活下去在最短的时间内改变原有的自我建立崭新的习惯，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抛弃掉原来深爱的一切？”
“……你最近言情小说看多了吗？”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漾漾。”他摇了摇头：“很多时候你以为你戒不掉的是喜欢，单其实只是你还不能戒掉那个习惯。”
在很久之后，我第一次把安地尔的尸体砍成八块钉在墙上的时候，对着再一次换个壳子出现的安地尔微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他对我说的这段话。这一次，我不得不承认，他是正确的。他一直都是正确的，无论是当年对我偶然提起的话，还是以前告诫过我，我却不屑一顾的事情。
——可当我意识到他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时候，我已经永远的，彻彻底底的失去他了。
而现在，做不到为他报仇的我，只能站在这里，用行动践行他的正确。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世界，也习惯了这样的宿命，到现在，我也习惯了这样难以驱策的躯壳。
刀与枪碰撞，在被反馈过来的巨力击飞的一瞬间，我闭上了眼睛。视野更改，意识下沉，共感那段的安地尔啧了一声，抽离了他的意识主动切断了共感。
意识的时间远远比现实中快，只是一瞬间，又好像一万年，我在黑暗的深渊之底睁开了眼睛。纯然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兀鹫。”
我叫出了他的名字，反过来抓住他的手，孩子小小的手死死的抓着我的手，却怎么都抓不牢。我试图抓紧他的手，却一点儿力气都不敢用。
“别怕。”就像是没有听到我的呼唤一样，孩子木然的说道：“别怕，漾漾，我会保护你的。不要怕。”
“你已经在保护我了。”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他继续重复着这样的话，就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漾漾，别怕。”
“我知道。”我蹲下身，抓着他的手，试图去从黑暗里找他的脸：“我知道的，你会保护我，我不会害怕。”
于是这一次，他说出了与之前不同的话：“……拉勾勾。”
“拉勾勾。”
我松开他的手，然后又伸出小指。孩子冰冷的手指像烟雾一样虚无，牢牢的勾住了我的手。
“谁欺负你，我就吃掉谁。”
他说道，带着木然的，刻板的，没有实意的笑声。
“我会保护你的，漾漾。哪怕是——”
于是一瞬间，我小指传来了剧痛。小指的骨骼在他的巨力下咔嚓作响，很快就咔嘣一声干脆的折断，骨茬刺出皮肤，却没有血液可以从身体里流出来。他更用力的抓住我的手，冰冷的粘稠的，如同死者的血液，或者是深渊的污泥的东西流淌进我空荡荡的血管里。
然后，火炎烧过了我的皮肤，寒冰刺入了我的血管。意识如出膛的子弹一样转瞬直冲而上，我闭着眼，却能感觉到周围在发生的一切。坠落的元素之力被挥出的黑刀隔开阻碍行动的那一部分，在前行之前，我先听到了从我自己嘴里传出，却不属于我的声音的大笑。
“战争！哈哈哈哈！复仇哈哈哈哈哈哈！去死去死去死白色种族都去死哈哈哈哈！——”
迎着元素的咆哮，我发起了冲锋。不需要童话故事里骑士视若珍宝的枪剑甲马，我不是代表正义的骑士，也并非代行神意的圣徒。我只是从死亡哪端过来的，失去一切的恶鬼。
刀刃与精灵身上瞬间凝聚出的冰甲碰撞，混血精灵面无表情，比深渊里的兀鹫还像一个傀儡，但他反应的速度却极快，几乎是在刀刃切开半层冰甲的时候，他的枪就已经在掌中一转，横扫了过来。枪杆拍碎了我的左肩胛，在比之前强大几何倍数的力量的作用下，还没等我被击飞出他的枪尖能击打上的距离就已经恢复成了原状。他看着我，不带半点儿感情，红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这次却没办法再说看起来像是兔子。
那是一双完全属于狩猎者的眼睛。用无数的杀戮和鲜血养出来的目光，带着杀气与必杀的决心，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在看着我，我在看着他。他看着这样模糊的黑影，我看着他的目中无人漠不关心。
——这个男人想杀了我。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他想杀了我。
学长想杀了我。
我的学长想杀了我。
那个曾经为了救我宁愿死去的学长，现在只想让我去死。
难过吗？我在心里问自己。不难过，什么事情都是这样的，狼来了的道理无论是谁都明白，习惯的力量每个存在的生灵都有所体会。我被学长杀死了一次，就不想再去死第二次。可是碰到第二次他要杀我的情况的时候，我才明白我已经不会难过了。
对于学长杀掉我这件事，我已经习惯了。可是就算是习惯，我也绝对不要再死一次。
正如我跟盒子外面的那一位承诺过的一样，我从地狱爬回来的目的，我抛弃了未来与来世，甚至与安地尔合作的缘由……
被撕开的躯壳这一次流淌出了血液，来不及被火炎蒸发或者被冰冻住，残留的，属于白色种族的，光与净化的力量抑制住恢复的躯壳。于是血液就顺着焦裂的皮肉翻滚了出来。黑色的血浓稠的像是腐坏之后的样子，无穷无尽的仿佛是从打通的油井里直接涌出来，染黑了白色种族的土地。在我身后化成纯黑的塔盾。双脚在墙上轻踏，如雨燕回巢，又如飞蛾扑火，我再一次的撞上了枪尖。在他像穿糖葫芦一样把我穿起来的同时。我的刀也刺穿了他的胸膛。
精灵与兽王族的血液从他身体里流淌出来，随着他推开我的动作，鲜红的血液喷了我一身，也勾勒出了那些缠绕在我身边的，醒来了的冤魂们的碎片。
他们大笑着，借着我的躯壳呐喊。
“哈哈哈哈去死去死去死！为什么你还活着？！去死啊！背信弃义的精灵全部去死！白色种族全部去死去死去死哈哈哈哈！”
年老的，年少的，女孩的，男孩的，幼童的。他们在咒骂，他们在哭泣，他们想点燃火焰焚烧这个世界，却无力到只能依附在我的身旁借用我的躯壳发出疯狂而全无意义与力量的诅咒。他们在反复的问着一个问题。
苍天还在看吗？神祇还存在吗？轮回有报偿吗？天道还如常吗？
无辜的人已经死了，愿意交付善意的人已经死了。有罪的人还活着呀，背信弃义者为什么还活着呢？
混血精灵看着我，这一次，他的眼睛里第一次起了波动，他像是想伸出手，手里却还抓着枪。于是幻武兵器在一瞬间化作虚无，他对着我伸出了手——
而孩童用我的嘴巴，哭着问道。
“我们的妖师被你杀死了——他那么相信你！你凭什么还活着呢？！”
下一刻，我看见了他瞳孔里燃起的火光。
树立满这片地方的黑色塔盾在我的意志下一瞬间交换位置，本来七零八落如墓碑的塔盾一瞬间像是真正的军队一样重重包围了他们。凤凰族的少女的呼喊被我丢在脑后，我急速后退，看着他们被阻拦在黑色的另一头。安地尔往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走！”
共感在我的他的手触碰的时候再次接通，他整个人从手臂上一下子蔓延出腐烂的黑灰色，男人咬着牙对我说道。我解除了契约的联系，黑色的力量包裹着我的意识，撞进他心口的印记里。
紧跟着，温热的水蔓延过我的全身。我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水混进我的眼睛让我什么都看不清，眼眶涩的酸痛。我只能凭着记忆爬回卧室里。契约消耗了我绝大部分的力量，现在无论是什么人都能轻而易举的杀死我。
我把脸埋在被子里，探出手抓住了枕头底下的那把黑枪。比曾经用惯的掌中雷大上两圈，漆黑的金属没有做过任何处理，却不会反射任何的光线。枪里压着我准备好的子弹，每一颗都能杀死两只安地尔，后坐力也大到对得起它的威力。
安地尔。
眼眶里有什么滑下去，我把头死死的压进枕头里，把所有的声音都吞下去。另一只手按在胸口，那里还残留着之前被烽云凋戈刺穿的时候火与冰一起爆开带来的痛苦。怨灵们已经再次回归到不存在一样的样子，没有力量再去支撑他们的现形，他们就会回到无论怎么咆哮怒吼哭泣都没有人能听到的样子。
“……对不起。”
我死死的握着安地尔最后塞给我的那枚黑灰的晶体，视网膜上还残留着精灵们死去时的样子。可是比那个更深刻的，是对面主卧室里老妈的呼吸声。我颤抖着张开嘴，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