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澜依·滟

5、爱恨

　　距当初分开的五年后，安之再一次见到了妈妈。
　　却是，天人永隔。
　　他站在病房里，隔着一层玻璃罩子，看着躺在那里一脸安详的人。
　　妈妈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时光，仿佛并未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唯一不一样的是，相比较于当年，此刻的她在美丽之余，更多了几分高贵端庄。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迅速地就明白了，这些年，那男人把她保护得很好。

　　这一刻，顾安之心里是有感激的。
　　年少时，他曾见过妈妈最落魄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只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保护她。
　　可是后来，顾韬出现了。
　　即便是因为谨之的关系他才带走了他。
　　即便因为他，自己才不得不和妈妈分开。
　　但是其实从那个时候，他对顾韬就不能说是完全的怨恨。
　　毕竟，没有了自己，妈妈才能过上自己的生活吧，至少，不用再这样……不堪。
　　而此刻，那种心情就变成了完完全全的感激。
　　他看得出来，至少这几年，妈妈过得很好。
　　安之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顾韬，他想，他可以那样鲜明地看出，他真的很爱妈妈。
　　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
　　然后，他听见顾韬的声音，“安之，很抱歉，这几年里，你妈妈她……忘了你”

　　意外的是，安之并没有什么过于激烈的表现。
　　他只是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良久地失了神，没有任何言语。
　　其实……他是早就知道的吧。
　　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真的就没有任何联系。
　　他的眼中渐渐重新凝起焦距。
　　或许真的是时候，向过去好好告别。

　　顾韬在家里设了灵堂。
　　却没有任何的声张。
　　安之在连续几个晚上，都看到顾韬在灵堂里，似乎是要站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整整七天，每晚，他都在那里。
　　七天之后，顾韬吩咐，撤掉灵堂。
　　那个晚上，他站在那间屋子的中央，对着置于案上的照片，沉默了许久，终于才叹息了一句。
　　我恨了你十五年，却爱了你一辈子。

　　顾韬一贯是冷静自持的男人。
　　就算是这一次的失去，他所表现出来的悲伤，只恍若昙花一现。
　　但是莫名地，安之想，他可以明白那种感受。
　　有些刻骨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流于外在的。

　　安之依旧按部就班地白天在顾氏工作，晚上在家里上课。
　　之前拿回来的资料却到底是再也不会去碰了。
　　逝者已矣，再追查什么，似乎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何况，他知道，至少这几年里，妈妈过得很好。
　　这样就足够了。
　　即使，她已经忘了自己那又如何呢。
　　只要想到她也过了五年开心的日子，他便不再觉得遗憾，而只是欣慰。

　　撤掉灵堂的第二天，顾韬病了。
　　病来如山倒。
　　在医生的强制下，他在医院整整住了五天。
　　然后，他回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安之调到了自己身边。
　　一样是助理的职位，却让事情一下子微妙起来。
　　顾二少爷一向不讨老板喜欢，这一点公司上下都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在这之前，没有人会怀疑，将来继承企业的，一定会是谨之少爷。
　　只是现在……
　　于是第二天开始，安之在公司受到的礼遇，便不只限于礼貌性地问候。

　　对于顾韬的安排，安之知道，自己一向没有反抗的权利。
　　至于公司里的那些流言，他只一笑置之。
　　他本来就没有奢望过什么。
　　曾经，他想过，在适当的时候，独自离开，两不相欠。
　　甚至，今年开始，他已经在悄悄地着手准备。
　　只是现在……
　　每次想到妈妈，他的心里便会柔软几分。
　　似乎留下来，帮助谨之，守好那男人一手开创的商业王国，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即便，事到如今他依旧不能保证一直都不离开。

　　那天晚上，他要上的课程结束得很早。
　　随便把书放在桌上，简单地收拾了东西之后便去洗澡。
　　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顾韬已经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安之微微一愣。
　　拿着毛巾擦着头发的手也倏然停住。
　　他低低地叫了声爸，脚步却牢牢停在原地。
　　顾韬看了他一眼，“这么冷的天气怎么不开暖风？”
　　足足过了有三分钟的时间，安之才确定，他的这句话，的确是出于关心而非责备。
　　突然之间，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
　　似乎，他等这一句关心，真的已经等了好久了。
　　久到……
　　终于得到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