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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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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后来樊皎常常会疑惑——
为什么那天红车没有反抗?
细想想,或许自己弄错了先后和因果,究竟是谁先动了情?又是谁才是掌握了主动权的那一个?
分不清楚。
于是他又顺着时光看回去,看着那天理智全失的自己,依稀还有暧昧日光中四散流淌的情欲——
唇舌交缠的感觉是如此得奇妙,仿佛体内撒下一包化骨粉,毒烈却温柔蚀骨,樊皎只觉得自己游弋在一片柔软的海洋里,视线模糊不清。海水是一种粘稠而温暖的状态,有生命的液体般包裹住自己,贴着皮肤缓缓涌动。耳朵被水堵住了,只有低沉的,轰隆隆的涛声、流动的水声——
头部猛然露出水面,视听重新恢复正常,胸部以下的身体依然浸在水里,不住得往下沉,他只好拼命得拨动着四肢。举目四顾,无论哪一边,都是黑沉沉的海,远远望不到边。隐隐的,从海面上传来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
——女人的歌声。嗓音高亢而妖冶,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向自己袭来——
他一下子清醒。
猛然松开红车,他象尊突然石化的雕像一样呆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他在干什么?
他下意识得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来缓解突然凝滞的气氛。可他却似失了声,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不敢看红车,却还是忍不住偷瞄他的表情——
红车的脸庞带着淡淡的红,气息仍未平复,大口得喘着气,胸膛一起一伏。他的神情却并不激动,眼睛依旧黑而冷淡。他伸手抹一抹嘴唇,忽然微仰着头,语气带着些微严厉得质问道:
“你这算什么意思?”
仿佛当头一棒,樊皎只觉得心里一空,羞耻感忽地涌上心头,他有些茫然得看看红车,踉跄着倒退几步——
“我……”
话未说完,已然像个逃兵般仓惶得扭头跑了。
红车立在原地没有动。窗框上的灰尘被刚刚两人的激烈举动弄得纷纷扬扬,在逐渐暗淡下去的光线中簌簌得落下。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听得到樊皎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他抬起手,整理一下被撕裂的衣领,缓缓转过身去,两手支在窗台上,目光投向窗外。他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静止了一会儿,背影在暮色里逐渐变得隐约。
四层楼下的地面上,樊皎像个上课迟到的学生般,从布满落叶的林荫道上慌张得奔过。
谁对谁错,谁是谁非,没人知道。
一个人的静默中,红车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情景。
小学的时候,他跟父母住在父亲单位的家属楼。那栋楼很高,有电梯,有漂亮的玻璃门。平日里,楼道里总是很冷清,大家似乎都深居简出,很难跟邻居打到照面。无聊的时候,他就乘电梯玩,一个人在里面上上下下,直到头晕为止。
楼里的居民经常会在电梯里碰到这个漂亮而奇怪的小孩子,起初还觉得他很有趣,时间一长,对于总是看到他的脸便有些腻味,甚至有些害怕和厌恶起来。有一次,他一直盯着一个面容邋遢的男人看,忍不住笑起来,那男人恼羞成怒,抬手抽了他一耳光。
他便连这唯一的乐趣也失掉了。
楼下有片小得可怜的草地,栽着几棵矮矮的柏树,修剪得一丝不苟。
他总在想,为什么那几棵树都是同一个样子,为什么就没有哪一棵高一点呢?这样想着,他趁别人不注意得时候在其中一棵的树坑里撒尿,想要让它长得快一点。可他这样做的直接后果是被园丁发现告诉了他父母,劈头盖脸的责骂。
之后很长的日子里,他只能成天得趴在家中的阳台上,呆呆向下张望,看急匆匆走过的人们,穿着单调的职业装,清一色的黯淡。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楼下的小草地上多了一样东西。
是蔷薇。只有几株,似乎刚刚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开了不多的几朵,仿佛刚到新环境还有些羞涩,花瓣微微拳曲着,不是很舒展。为这宝贵的几株花儿,园丁特意围起一道铁丝网,生怕调皮的小孩会去采摘。
每一次从那网边经过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几眼。有时他会趴在窗台上目不转睛得看上几个钟头。在楼身投下的巨大阴影中,那是唯一的亮色。红得醉人,红得生动,红得哀美。
可后来那几株蔷薇枯死了,因为没有充足的阳光。它们不应该生长在高楼之下,而本应开放在野地里,荒滩上,荆棘丛中,伸展了它们的刺,拥抱太阳。
然而它们枯萎了,如同红车过早绽放的美,在他第一次在父母眼前化了妆、穿了火红裙子以证明自己与众不同的那一天起就夭折了,注定要成为异端,注定要美得隐忍、美得绝望。
他不由自主得想起了那个时候。
那时他穿过绿树红花,穿过天边的流云投下的阴翳走到那个人面前,说爱他。
那个人脸上震惊而厌恶的表情,到现在还能清晰得想起,就像一遍遍回放的老电影。每放一次,就是刀割般的痛。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