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３观心》谭斯

1、观心（1）

　　凌羽以前不叫这名儿。
　　大概五年前，他还是个做着刀尖上舔血生意的刺客，一次任务的失误，引来了被杀者亲人的报复。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逃脱的，但是他并没有，因为那个任务是他的判断错误，杀错了人。
　　——只杀恶人。
　　刚出生没多久的他，父母被当时武林上的一个恶名昭彰的大恶人所害，一个人漂流如同乞儿。五岁那年大雪，没粮食吃，又饿又冷地昏倒在野路上，幸好被师父所救。师父只教他书写和武艺，从未和他说过太多的大道理，但是年小尚幼的他经常听师兄说师父如何的惩处恶人，于是孩童时期就想着能像师父那样厉害，甚至手刃自己父母仇人……
　　然而五年前那次任务，接到的却是一个误导性的暗杀。当暗杀目标——那个有着开朗笑容的女子已经在自己双刃下渐渐失去气息，却知道自己是被人误导杀错了人时，他当场崩溃。
　　如今自己也算是得到了报应，虽是残喘苟活，却也双目失明，每天在黑暗中沉痛思过。

　　道古推开了木门，门内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凌羽听到了声响，抬头望向道古的方向——说是“望”也不大合适，毕竟双眼自然地闭合着。
　　“你今天没给我烤兔子吧，我可不吃。”道古有点抱怨地说道，想着路上风大发髻必定是有些吹散，想着不能在凌羽面前失了礼节，手却抬到一半暗暗放下了。
　　“烤了，”凌羽不禁失笑，“友人到来，必然要招待，至于你吃不吃……”
　　坏心眼。
　　道古翻了个白眼默默地腹诽他，明明知道自己吃不得荤腥的东西，还每次烤兔子！不过……
　　她复杂地看着凌羽紧闭的双眼，撇开目光，轻声叹惜。
　　凌羽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身体也似半透明……
　　道古诧异地回头，凌羽好好地坐在那，好似刚才只是错觉。
　　大概是这几天老是被小师弟催着整理符文，整理地眼花了。
　　道古如是想道。

　　“你这几日还是闲着无事就坐着发愣？”道古觉着有些闷气。
　　“是啊，”凌羽笑了笑，站起向她的方向走了两步，“早起练箭，再给你抓兔子，然后坐着等你来呗。”
　　道古差点红了眼。

　　那日如果不是追那赌气的师弟到后山，自己也不会迷路碰见凌羽，那时候的凌羽一身血污，紧闭着的双眼眼角两行血泪，吓得她当时就尖叫出声。
　　却见伤痕累累焉有一息尚存的男子咳了一口污血出来，气若游丝：“女侠不要惊慌，只是小伤……”
　　道古当时就冲了上去给他塞了两颗保命的丹药，随即带往后山自己私建的一处住处。
　　结果，那两颗被师父夸到天上去的宝贝丹药并没什么用处，男子躺在榻上气息渐渐消散，道古急得原地打转。
　　子时，正当道古咬牙打算捏一道传呼符叫帮手时，男子却神奇般地渐渐呼吸平稳了。她心下一惊，莫不是回光返照？立马探脉，却震惊地发现男子原本被损坏的乱七八糟的经脉竟然恢复了七八成……
　　大概那丹药还是有作用的，道古放下心般叹了口气。
　　自那开始，道古就经常往后山这地方跑了，闲来无事也会和自称名字是凌羽的男子聊天。她是自小和师弟拜入太虚观下，从未出过观，后山是她能到的最远的地方。她不像自己那极有天赋的师弟能随意下山历练，只能通过从别人口中得知观外的大荒。

　　每每看着笑着谈大荒大小事的凌羽，她总觉得凌羽和自己的师弟很像。虽然师弟是个怪脾气的臭小孩……
　　道古撇了撇嘴。
　　“我下次介绍我师弟给你认识啊！”道古眨了眨眼，心中有了个主意，“我师弟炼丹颇有天赋，之前救你的药就是他和师父一起炼出的，说不定他有法子能治你的眼睛。说起来你眼睛伤到了但是好像是能睁开的……”

　　凌羽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没有了笑容。

　　“睁与不睁，这天地于我而言都是深不可见的。”

　　道古觉得自己心里一揪，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道古……”凌羽低声唤道。
　　“嗯！”道古红着眼，认真地应了一声。
　　…………
　　“烤兔子不吃吗？要冷了。”
　　“吃你大爷！！！”
　　“哈哈哈哈哈哈……”

　　房顶上一名穿着黑纱道服的年轻男子，颤抖着双手掀开了一片瓦片。
　　屋内面容姣好而熟悉的女子依靠在桌边一脸气急的模样，床榻旁一名紫衣劲装的男子闭着眼满脸笑容。
　　怎么可能……是他？！
　　本来只是跟着师姐看看这两天她在忙些什么，每天都往后山跑，却没想到听见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