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圣剑魔》拓印

24、二十四

　　赤红的火焰和玄黑的魔气在眼前交织，宵却视若无睹，只感觉脑中似有什么慢慢被抽离一般，顶门发丝间蒸腾出一缕缕白气，空白的思绪中闪过一幕幕场景，一段段对话——

　　[吾已抽离夜重生用于梗阻你记忆的水银体，可有想起心中怀念之人？]

　　[……姥无艶…救…羽…羽人非獍……]

　　[吾知道，令你想起不堪实为痛苦，但若连你也忘却，逝去之人便真正消失无踪，吾不会勉强你，若你仍执意遗忘，吾会帮你……你…真要否认伊之存在么？]

　　[……我不能…她的托付……是我的责任……]

　　[想忘，却不能忘，这是你的选择？]

　　[……是……]

　　[宵，吾需要你相助，但看你之意愿。]

　　[欠你人情，必须要还，这是…她的教诲，要我怎样做？]

　　[吾会以寒气灌注于你脑中，填入之前被水银体梗塞之处，那寒气随吾意识而变，当凝成冰体时，其作用与水银体相仿，你会忘却与吾此时的对谈，当化为流液时，你便会忆及片断，这也是为防他人从你身上窥出端倪，待时机已到，流液便会蒸腾出体，那时，你便能真正回复自我，在此期间，也许会被混沌的意识所困扰，但只是暂时，相信吾，可吗？]

　　[我愿意相信你，如她一般，即便是欺骗，也是为我好…]

　　[善意的隐瞒幷不是罪责，但吾，决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吾会将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告知于你，接下来的话，你务必记在心上……]

　　宵原本迷蒙的眼眸倏尔一亮，心境顿时豁然开朗，原来最近经常性的失神与片断记忆空白是由此而生。

　　自从那次之后，他便依循那人的计划在行动，接应六丑入结界，搬运藏于石桌包裹岩衣的燕归人，再将六丑交付的圣引转移到暗潭的黑莲之中，只因他的身体由水银构成，不若一般生灵，可自由进出结界而不被发现——而现在，脑中寒气蒸腾而出，正预示最后最关键的一件事进行在即！

　　感受脚底传来震动，眼见血池结印外金光大盛，是由黑莲根底顺地脉蔓延而来的圣气，宵知道时机已到，飞身冲向血池。

　　吞佛童子早察觉他的异样，在他有所行动之前已先一步甩开黑衣蒙面客，拦在前面，挥动朱厌旋起骤风席卷出去。

　　那黑衣人闪到宵前方，挥掌击散骤风，之后扑上前抓住朱厌剑柄牵制吞佛童子的行动，宵见状，不敢迟疑，蹬脚斜跃，一头撞入血池肉墙之中。

　　结界被外物侵入，即刻启动机关，肉墙不停蠕动收缩，欲将在内移动之物挤压吞噬，但宵非一般活体，肉墙寻不到生命气息，将本该集中于一点的作用分散到整片结界之上，是以其作用力大打折扣。宵只觉周身隐隐发胀，却不妨碍深入的进程。

　　吞佛童子气加朱厌，振臂平推，黑衣客抽手不及，双掌顿时被魔焰灼伤，当即跳开数步，加之方才应接骤风那一下实属匆忙，双手还未凝气便受招，等同于以活生生的血肉硬拼魔气，此刻双手一片酸麻，十指竟是动也动不了。

　　吞佛童子冷瞥他一眼，甩出袖中的造化之钥，施力将其托送到肉墙上方，与血池中心垂直相对，耗动体内真元，催放造化之钥威能，数道异光源源不断流泄而出，通过肉墙汇进血池。

　　他早已将宵算在变量之中，为防血池开印中途生变，早已在此期间摸索造化之钥的数种功用与开印之间的联系，此刻虽有外敌在旁，但吞佛童子已无第二条路可走，权衡利弊，理当以任务为先。

　　这时，丝丝缕缕的轻烟从侧方岩壁拐角处飘过来，圈圈缠绕在黑衣人身周，幷由体表慢慢渗入，原本欲再出击的黑衣人霎时停下动作，僵立原地。

　　吞佛童子自然没漏看这一眼，虽不知是何因致此异状，且不论之后会如何，此时正是成败关键，思及此，他摒除杂念，专神凝气于造化之钥上。

　　突然增幅的能量令血池生变，原本平静无波的池面卷起波波巨浪，万丈刺眼的红光由中心漩涡深处散射出来，接着道道紫电如狂蛇乱舞，在肉墙内划出无数分裂的空间，平空飘落的樱花于漫天飞溅的血沫交织在一起，更添诡异的氛围。

　　这时，宵已有半身挤进肉墙内壁，伸手探向衣襟中，抽出的兵刃竟是一直背负在剑雪身上的莲献，他拔出剑身，艰难地往里挪动，眼瞳清晰地倒映着血池中心的漩涡。

　　原本僵木的黑衣人在身周气雾渗尽，半睁双眼，突见一道电光疾驰而下，脚步向前一跨，还未喊出声，那道闪电已直劈在宵身上，黑衣人飞步跑到肉墙前朝里张望，而吞佛童子则在催发真元的同时以眼尾余光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宵只觉背上一片沁凉，飞溅的水银体宛若流逝的生命坠落血池之中，他咬牙强撑，双手紧紧交握在莲献剑柄之上，双脚交替朝里推送身体，直至全部脱出肉墙。

　　[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这是你告诉我的…我做到了，可是答应我的…又有谁能做到？]宵的眼前浮现出熟悉的音容笑貌，他闭了闭眼，拼尽最后一丝意识腾跃到漩涡上方，倒竖莲献猛冲下去，剑锋破浪直入，插进池底结印点，剑身蕴藏的圣气瞬间爆毁地脉，渗透魔土，幷向四周延展。

　　看到被圣光晕染的血池，宵缓缓闭上眼睛，坠入金色的水波中。

　　紫电与樱花在圣光中消散，吞佛童子眼神不变，在感受四股魔气脱出肉墙向别处转移之后，嘴角轻轻上扬，敛息收势，接下造化之钥抛进肉墙之中，返身追随四股魔气而去。

　　黑衣人幷没有追赶，静静注视脚下——由黑莲根底散出的圣引，与破开血池结印点的圣剑之气交汇融合，在迎头延伸而来，夹带双源的赦道之气铺陈下，一路流向断层。

　　被圣光净化的血池蒸腾出红色的烟雾，猩红的水色渐趋清澈，肉墙中的魔魂因结印点被破顿时魂飞魄散，即便有圣光引领，仍是无法得到善果，空余血肉外壳，在清圣的佛光照耀下，一寸寸溃落成泥，回归净土。

　　肉墙坍塌后，黑衣人跑到池边检起造化之钥，扎身入水，寻到沉落结印附近的宵，将造化之钥推入他体内，见离散在身边的水银渐渐回归本体，才拖住他的手臂，带他浮出水面。

　　上岸之后，黑衣人将宵平放在地上，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低叹一声，隔着黑布发出的声音却异常柔和，[宵，你做得很好……]接着站起身来，又俯视一眼，迈动脚步，朝吞佛童子离开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