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记忆--果子沟》太白

1、途经果子沟

　　东方的天边刚现鱼肚白，天空中几朵白云在相互追逐着，远处的天山山脉在晨曦的笼罩中显得巍峨多姿。卡车离开了精河县城，向着天山行进。挺拔的钻天杨筑成的防护林带，沿着公路向前延伸着，如同一条灰褐色的锻带缠绕在蜿蜒的公路上。阳春三月，在内地已经绿色成荫，流水潺潺。而这里依然是春寒料峭，冬意绵绵。公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多，偶尔有货车鸣着喇叭疾驶而过，留下滚滚扬尘。旅客们静静地坐在各自的行包上，有的眯缝着眼睛望着外面的景象，有的手捧着书籍借着依稀光亮费力地读着，还有的干脆压低帽檐，竖起大衣领子，把脑袋埋在胸前，闭着双眼打起呼噜来。林平百无聊赖的看着车外的旷野，无意中听到父母亲的说话声，音量很低。
　　“我的工作，你们院领导打算怎样安排？”母亲问道。
　　“当初我进修前，他们答应安排在传染科。”父亲回答。
　　“我学的是临床。对内科比较熟悉。还是去内科好。”
　　“我们医院内科大夫编制已经满了，恐怕不好安排。”
　　“你现在传染科，我再去了，咱们俩在一个科室，这样合适吗？”
　　“那有什么。传染科李主任的爱人李大夫就和他在一起工作，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那加上我，一个科里不就有两对夫妻搭档啦。”
　　“不用考虑那么多。事在人为，工作关系会处理好的。”
　　短暂的沉默后，母亲又开口了：
　　“平平的转学问题呢？你是怎么想的？”
　　“市里汉族学校不多，离家近的只有十五小学。”
　　“条件怎么样？”
　　“那是一所干部子弟小学。学生主要是自治州和市里机关干部的子女，还有军区干部的子女。”
　　“教学水平如何呢？”
　　“干部子弟小学嘛，教师队伍很过硬，在当地教学水平当然是一流的。当然啦，跟北京是比不了的。”
　　“还让他接着上五年级吗？”
　　“那是自然喽。”
　　“可现在拉下了十来天的功课哪！”
　　“他的底子扎实，这么几天没关系。再说这里的教学速度比北京慢许多，他能跟得上。”
　　又沉默无语。
　　太阳升起来了，和煦的阳光倾泻在旷野上。卡车转过一个山头，在山边的公路上奔驰。
　　“瞧，三台海子到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在公路的右侧出现一片海子，水波荡漾，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白色的鳞光。海子的北边和东边是群山环绕，而它的西边一眼望不到边，与蓝天相连。在离公路不远处的水面上露出个有两三米高的土包，孤伶伶地立在那里。林平想这个土包曾经一定和陆地连在一起，可能是在过去的某个时期地质活动把它的绝大部分淹没在海子里了。卡车在海子边转了大半圈，然后弃它而去，向前面的天山进发。公路顺着山坡向山里延伸，卡车明显加速了，司机显然踩足了油门，卡车发出了比任何时候都强烈的“隆隆”声，卡车在爬坡。海子离人们的视线越来越远，而天山就在身旁。卡车开进山里，公路是依山势而建的。公路两旁是白雪皑皑高耸入云的山峰，山上茂密的松树林、野果林层林叠嶂，繁茂的林木覆盖着银白色的山体。阳光无私地洒满整个山谷，山谷中居然还有溪水潺潺流淌，不时发出“哗哗”的声响，如同一曲悠扬的轻音乐回荡在万山从中。卡车在凸凹的路面上颠簸着前进。山风袭来，身上顿时感到阵阵寒意，林平连忙裹紧了棉衣。他头一次见到这么高的山和大片的松树林，他暗自感慨道，祖国山川真是壮丽无比呀！卡车在山谷中的一排平房前停了下来。这里已经停着有几辆汽车了，一些人在房前的空地上三五成群地聊天。司机们在忙着拾掇车子，准备翻跃天山。旅客们纷纷下了车，活动着僵硬的身体。父亲说：
　　“这里就是有名的果子沟。夏秋时节这里的风景更喜人，满山遍野的野果子与碧绿的松柏勾勒出一幅绚丽图画。出了果子沟，就到伊犁了。”
　　听父亲这么说，林平好像忘记了疲劳，激动的叫着：
　　“快到家了！快到家了！”
　　引来不少旅客诧异的目光。
　　十几分钟过去了，司机招呼大家上车。
　　卡车继续在山谷中缓慢行进着，半个小时后，卡车又开始爬坡，道路也好像窄了许多，车子小心翼翼地行进在“之”字形的道路上，右侧陡峭的山体近在咫尺，左侧是山崖，崖下是万丈深渊。卡车行进的途中，人们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卡车的一举一动，气氛显得很紧张，因为大家的性命都寄托在司机的身上了。林平看到在山崖一侧的雪坡上，一些翻倒的车辆四角朝天一半埋在雪里。此时林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每当卡车经过转弯处，喇叭就响个不停，像是在提醒着前方，“拐弯了！”就这样，卡车在山上不停地转了七八圈，终于翻过了天山，行驶在出山的路上，林平的心才从嗓子眼放回了原处。卡车驶出了天山，由山坡处缓慢地向下滑行着。这里的阳光比在山里时的照射强度要高出许多，在骄阳的抚慰下，人们感到身上暖洋洋的。于是，车厢里气氛活跃起来，有的扭动着身体，开始整理包袱；一些女人在梳理着凌乱的头发，还有几个男女在说话，声音比较大。
　　“我到了伊犁就找个馆子美美地吃上一顿煮羊肉。”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男人放开洪亮喉咙。
　　“我可得回家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上三天三夜，把这些天缺的觉都补回来！”一个瘦弱的男人嘟囔着。
　　“我说大姐，你到家打算先干什么？”一位年轻少妇低头问旁边一位体态臃肿的妇人。
　　“我要好好盘查一下我那口子。问问他，我离开家这些天他都做些了什么。”妇人说话时表情很严肃。
　　“我看哪，还没等你说话，你那口子就......”少妇双手做出一个拥抱的手势。
　　“哼，他敢！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妇人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眼珠子瞪得溜圆。
　　“恐怕你话还没出口，就已经是他手下败将啦！哈哈哈......”说完，少妇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引来了一些人的目光。妇人用胳膊碓了一下少妇，低声埋怨道：
　　“这种事可不是随便说的呀！”
　　少妇不再开口了。
　　卡车行驶在一条宽阔的街道上，两旁的钻天杨成双排沿着道路向前延伸，在林木的后面店铺林立，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除了卡车，还有三匹马拉的高高的排子车和悠闲的毛驴车，喧闹声不绝于耳。卡车向右转，驶进了门口横匾上写着“伊犁州客运站”字样的大院里。人们不由分说地下了车，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