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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六十四章 ...

  •   第六十四章私审
      蔡荃生怕魏言揽事上身,接连两日都把魏侍郎看得死死的,惹得魏侍郎哭笑不得直呼自家尚书大人这是把他当贼在防。
      蔡尚书嘿嘿一笑直言不讳,“你我共事十几载,你的秉性如何瞒得过我。”
      如此到了第三日上,蔡尚书自忖要去早朝顾不上衙门里的动静,干脆寻了个由头把魏侍郎支得远远的去办差,没成想大凡知己对彼此的了解都是互相的,蔡尚书有张良计,魏侍郎有过墙梯,蔡尚书的轿子前脚出了刑部府衙大门,魏侍郎后脚就拐了回来。
      “去,把梅东冥给本官带到小黑屋去,偷偷的别让老蔡知道。”
      听差的衙役面有难色,倒不是他们怕蔡尚书责罚,而是梅东冥身边的护卫着实厉害,他们实在应付不来。
      “那位江湖第一人硬要跟着如何是好?”
      魏侍郎瞅着差役们的眼神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这么简单的事儿还要本官教么,他是江湖第一人,又不是百毒不侵的神仙,蒙汗药,蒙汗药会不会用?”
      “是是,小的们这就去这就去。”
      得了魏言提点的差役们拍着脑袋瓜乐颠颠地就跑了。魏大人说的对啊,他们当差的何必要跟江湖第一人拼武功呢,蒙汗药麻沸散什么的管够,总有一款可以放倒这位高手高手高高手,干脆连带着人犯一起放倒更好,据说这姓梅的人犯虽不如江湖第一人武功那么高,却也是罕见的好手呢。
      魏侍郎抄起手笑吟吟地目送差役们去“办事”,心里头已经开始盘算起回头该怎么“问案”。既然老上司都对梅东冥的才智高开一眼,寻常的法子在他身上恐怕起不了作用,想问出个所以然来恐怕不那么简单。

      从黑甜乡中清醒过来,神智缓缓回笼之余觉察到自己被反剪了手绑在柱子上,眼前一片漆黑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
      刑部的官员脑子不长进,手段倒是比先前厉害了不少。看来早膳里的蒙汗药没少放,连飞流叔都能撂倒,他们少说也放了足够药倒三头牛的剂量。
      可惜他们越是如此行事越表明他们手上没有足够的证据佐证蔡荃的猜测,换句话说,刑部中有人妄想透过逼供或是诱骗的法子从他的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来。
      嘴角微微扬起诡谲的弧度。
      刑部的人愈是急切,他愈要沉住气,务必不能让他们如愿咯。
      “吱呀”一声传来,似乎是门被推开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之后是出自不同人的呼吸。
      大凡修习内功的人到了他的功力,即便难以与飞流叔这样一等一的高手匹敌,对几个寻常人闻风辨位的本事再没有可就真的对不起琅琊阁上的师尊和江左的父老了。
      “大人,按您的吩咐人已经绑在里头,您想怎么问都成。”
      其中一人听起来像是天牢的差役,另一个步伐稳健被称作“大人”的应该就是授意差役在他们的膳食里下药之人了。
      “这些时候了还不醒,药下得多了?”
      “这……大人有所不知,这两人都是江湖豪侠武功颇高,蒙汗药放得少了怕迷不倒。”
      差役的话里话外的为难连梅东冥都听了不禁赞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要知道飞流叔功力高深,平日里又经师尊多番“调理”,寻常的毒药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他,刑部官吏另辟蹊径用了江湖最不入流的蒙汗药,反而歪打正着让飞流叔中招。
      可叹个中情由刑部的大老爷们自然是闹不清楚的,听大老爷的口气仿佛对差役们下药下得过了量令他至今未醒十分不满哪。
      “大人勿恼,蒙汗药好解得很,好解得很。”
      是啊,好解得很,寒冬腊月的,他还真不乐意蒙汗药“好解”……
      “哗——”
      一大碗水当头浇下,冷得人激凛凛打起冷战,梅东冥暗叹不醒都得“醒”了,刑部官差们的手段还真是简单粗暴,头发衣襟都湿了,闹不好回头就得着凉伤风。
      见梅东冥“悠悠转醒”,方才有些不快的官员满意地点点头,也不要差役伺候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沉吟着等他完全“清醒”的同时也在斟酌言语,老上司的忠告言犹在耳,对这人掉以轻心不得。
      “冒昧请梅宗主来此,是想请教梅宗主几件事。”
      “大人这架势看着不像是请教,倒像是要严刑逼供。”
      就着被绑的姿势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动绑得牢牢的绳子,梅东冥语带嘲讽啧啧有声。捆他用的都是粗麻绳,不能废掉他的武功却依然害怕他有余力挣脱逃跑?真是,多虑了呀。
      “梅宗主人中龙凤疏忽大意不得,非如此请不到梅宗主更问不到半句话。不得已除此下策还望见谅。”
      “大人无须多礼,大人为刀俎草民为鱼肉,肉在板上如何宰割就在大人一念之间,大人想问什么只管问,草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话说得好。若是不知道的,是不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了?梅东冥的弦外之音动动脑子就能听得出来,何况都是聪明人,彼此之间玩弄心计端看谁更技高一筹。
      “梅宗主是爽快人,如此甚好。”
      “近来刑部手上两件大案,看起来都与你梅宗主有关,江左盟涉谋反案先暂且不论,本官要问的是御史弹劾泰和公主失仪并藐视国法一案,不知梅宗主有什么要对本官说的吗?”
      “御史弹劾泰和公主?朝堂的事拿来问草民一个身负罪名尚未洗清的天牢囚犯?大人未免太瞧得起草民了。”
      “问你?不,本官是在审你。梅东冥,你年纪轻轻的又颇得陛下眷顾,本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你却不知惜福,先是搅进献王逆案再又指使御史弹劾公主,更派人潜入后宫谋害公主,一桩桩一件件毁的都是你自己,若你如实招供,本官还能……”
      这位大人当他是傻子么?
      他要是没猜错,刑部上上下下从蔡荃到差役都快被陛下的旨意给逼得走投无路了,不然这位大人也不至于偷偷摸摸干出私审人犯的勾当来。
      一思及此,他凉凉一笑,口气虽是十足诚恳,说出来的话却令刑部在场人等比万箭穿心还要痛彻心扉。
      “大人既然已经想好了供词,草民给您出个主意。您就此写了供状把您能想到的罪名全数推倒草民身上,草民反正被您绑在这儿动弹不得,直接盖了手印递给陛下权当了结此案不是正好。”
      “哦,您是怕草民事后反口?简单得很,一杯毒酒,再不济一块金子,啊,大人为官清廉想来拿不出金子,银子、铁块都行,服毒也好吞金也罢,只要草民一死,什么真相、冤案都就此尘封无人提起,岂不皆大欢喜?”
      “梅东冥!你别以为本官拿你没办法!刑部多得是要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你觉得你能挺过几样?信不信本官即便什么都不做,光把你关在此处,不用多,只要三天你就得求着本官来审你。”
      “大人整治人犯的手段高明草民哪儿敢不信,慢说草民一个病秧子,即便换了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落到大人手里还不是乖乖开口。从前草民还听说过,先帝时有个悬镜司,进了悬镜司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没几个能囫囵个儿出来的。”
      “悬镜司有个绝妙的手段,只消把人犯像草民这样蒙上眼绑起来,在他手上划道口子,再在他身后放上一盆水,水从漏斗里滴答滴答的滴在地上,人犯会以为是自己的伤口在不停地滴血,胆小些的一夜之间就活活吓死了。”
      “大人要不要拿草民试试?看是刑部的酷刑厉害还是悬镜司的手段高明?”
      “你道本官不敢吗!”
      “大人自然不是不敢,而是……来不及。”梅东冥唇色浅淡的唇瓣不徐不疾地上下一开一合,明明再温和不过的语气再和气不过的笑,听在耳里却在在让人不寒而栗,“草民斗胆猜测,蔡老尚书当是不赞成大人的做法的,大人按兵不动好不容易等到尚书大人去早朝不在府衙,算算你用蒙汗药迷倒草民到草民清醒的时间,留给大人施为的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
      “你可以处死草民,却不能违背陛下的圣意对草民用刑。蔡尚书不让你轻举妄动,所以你只能寻了角落暗处私下审问草民,连那光明正大的公堂都不敢上!”
      “住口!”
      他的话句句诛心切中要害,刺得人心生疼。
      他为官多年自诩清廉公正,要不是被逼得没了法子,何至于干这种站不住脚占不了理,连他自己都鄙夷的事儿来。
      这样就恼羞成怒了,后面的戏还怎么唱下去?蔡老尚书忠耿正直,手下的能人们也一个个都长着直肠子,他的这番“忠言逆耳”看来他们是听不进去的了。
      “梅东冥!你不要信口雌黄诬蔑朝廷命官,本官司职刑狱十多年,从没做过酷刑逼供的事。”
      “从前没做过,今日却要为草民破回例了?”
      “不要血口喷人!”
      “草民是不是血口喷人大人心里清楚,要不然草民何以身在此处?”
      正中死穴,顿时让人哑口无言。
      半晌,梅东冥只听那倍受打击的刑部官员粗重的喘气声,想来心里头正天人交战善念恶念斗得难分胜负。也对,好容易打定主意做了回违背自己天性德行的恶行,偏偏还被嘲讽得一颗心都快捅成筛漏,遵循了大半辈子的信念若是一朝崩塌,日后还能不能挺直腰杆做人都难说了。
      “梅宗主,本官问你一句实话,御史弹劾、公主自缢一案,是不是你下的手?”
      “不是。昨日蔡尚书已然来牢中问过草民,不管问几遍草民的回答都如出一辙。草民身在天牢与外界早已断了往来,蔡尚书言道公主曾毒害过草民,草民就必须存心报复公主么?草民一介布衣江湖自身难保,哪儿来的手眼通天本事收买御史状告公主,又如何让公主自挂东南枝?大人未免太看得起草民了。”
      对方问得直白,梅东冥答得也当得上一句诚恳,听不出破绽来。
      然而就像老上司说的一样,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你身边有江湖第一人,固然御史不是你指使,借机谋害公主却是不难!”
      “大人错了。飞流叔来无影去无踪不错,但他却不是个帮凶的材料,草民若要加害公主,选谁也不会选他。”
      “为何?”
      “他心智不全,武功再高也没用,宫禁中宫人随处可见,一不小心就会露了行藏,御林军和禁军武艺虽大多平平,蚁多咬死象却非难事。比武斗狠天下间无人可出其右,这花心思的活计,他做不来。”
      他的话乍听之下入情入理,让人寻不到反驳的理由。然而刑部堂官要是这么简单就被说服,天下的冤假错案怕是能从刑部府衙排到宣阳门去。
      “但你梅宗主吩咐的事儿,他从来不会说个‘不’字。”
      是啊,飞流叔鲜少对他说“不”,却不是从来不会。
      “飞流叔受先宗主恩德,对草民照拂有加,自小陪伴在草民身边少有离开。二十年来,草民一直以为他对草民的感情凌驾于先宗主之上,毕竟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
      “但草民错了,先宗主曾叮嘱他,有些人不可加害、有些人不可冒犯,而这‘有些人’,大人不妨猜猜看,会是谁?”
      梅东冥口中的先宗主指的自然是江左盟前宗主、赤焰林氏的少帅林殊,可叹此人半生煊赫半世伶仃,一身的才学满腔的抱负都抵不过病弱的身躯。传闻他生前与今上私交甚笃,梅东冥所言倘若属实,林殊定曾叮嘱过飞流不许冒犯今上或是他身边的人,那么梅东冥看似无人可用,入宫行凶的嫌疑也就不存在了。
      “你是说,飞流绝不会对陛下身边的人下手?”
      当然不是他所理解的意思,但梅东冥又怎会纠正这被他刻意误导的认知。惟有让刑部的人觉得他既无动手的理由又无动手的条件,才能真正撇清他的嫌疑。
      “蔡尚书先前曾来过天牢问过草民,草民该说的都说过了。”
      “不该说的也就没说。”你要是把什么都说了,老上司和本官还需如此头疼嘛!
      “草民冒昧说一句,大人错了,草民不该说的,只会是草民没做过的、不知道的。草民虽是江湖草莽一介白衣,却晓得好汉做事好汉当,做过就是做过,断没有矢口否认的道理。”
      江湖义气!书生意气!可梅东冥偏偏拿这些做为说服人的理由,更为可笑的是,隐隐的,他竟然信了。
      “大人绑我草民许久,果真要问话过堂的话可否先将草民放下来?”梅东冥嘴角轻扬,倏尔转过头向着门外的方向高声道,“蔡尚书,听壁脚有什么意思,觉得有什么话昨日没问完,不若进来问个清楚明白。”
      屋内的刑部众人为之一惊,老尚书回了府衙?他们事先吩咐报信的人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难不成梅东冥在耍诈?
      他话音刚落,小屋的大门便被“砰”地推开,沉着脸踱着步子进来的不是蔡荃又是何人。
      “大人,您几时回来的?”
      “不用找了,给你通风报信的都被我拦下了。”蔡荃瞪了眼背着他擅作主张的魏言,对他的不听劝着恼的同时自己都没察觉到有些小小的失望。“幸好你没对他滥用刑罚,否则陛下震怒本官也保不了你!”
      “尚书大人息怒,魏侍郎只是吓唬一下草民,要用刑逼供的话他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您回来的时辰。”被松了绑的梅东冥揉着手臂上勒绑的酸痛,龇牙咧嘴地朝眼神闪烁被抓了现行心虚不已的魏侍郎嗤笑道,“魏大人,你说是不是?”
      “嘿嘿,没错没错,开个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一无所获再被老上司怪罪岂非得不偿失,听着梅东冥言下之意不怎么想追究,讶异之余魏言乐得就这台阶下台,却不想他那精明的老上司斜眼的余光早就瞟到了墙角的红漆板子,正余怒未消地瞪着他。
      玩笑个屁,要不是你小子色厉内荏拿话震住了魏言令他心生动摇,这会儿早就板子伺候皮开肉绽了,哪儿容得你嬉皮笑脸。
      魏言阳奉阴违背着他私审梅东冥,怎么处罚这老小子可以容后再议,眼下当务之急确实是查清事情的前因后果。蔡荃眯着一双老眼把看似从容的梅东冥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示意差役多搬进两个墩子,指着其中一个示意梅东冥坐下。
      他这番举动无疑让梅东冥有些摸不着头绪,莫非刑部从尚书到侍郎一个两个的都被他气傻了不成?
      “左右你回了天牢也是待着无事,不介意陪老夫坐着聊聊?”
      “不敢,大人有令,草民莫敢不从。”
      “甚好。”
      两只老狐狸搭档多年,对彼此的性情手法都熟稔于心,魏言深知老上司的脾气一向直来直去,可一旦他老人家耐着性子玩起迂回的把戏,便是动了真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因而魏言投向梅东冥的眼神里夹杂了几分怜悯之色。
      屋内昏暗,星点烛火下低眉顺眼的梅东冥顺着蔡荃的意思坐下,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魏言一闪而逝的同情。
      可怜他?他有什么值得魏言可怜的?连番的指责无端的提审不都是这位侍郎大人的杰作,到头来他做悲悯状又是何故?
      费解不已的将疑问藏在心底,他眼下还需打叠精神应付蔡尚书——相信尚书大人有意将他留下绝不会是闲话家常,被陛下逼狠了的尚书大人难保不来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既然梅宗主矢口否认自己是幕后主使,本官倒不妨与你闲聊几句。刑部奉钦旨侦破此案,老夫也曾查过该名御史,此人性情孤僻少有知交好友,朝中更乏说得来的党朋。老夫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一不党附二不投靠势力,依你梅宗主之见,何人驱策他御前参谋?何人最有可能是幕后指使者?”
      “若能异位而处,草民定然毫无犹豫地告诉大人,整件事背后何人获益最大,何人就是指使者。可这回草民实在不敢开这个口,毕竟莫说大人们怀疑,连草民自己都觉得这两件事串连在一道先后发生,件件针对公主为草民鸣冤出气,当真没比草民更受益匪浅的人了。”
      “既如此,你越发应当襄助刑部破案,也好早日洗清你的冤屈。”假如你果真冤屈的话。
      “大人们不觉得可笑吗?尚书大人和侍郎大人一面怀疑草民是幕后主使,还要草民襄助破案?二位这是信了草民冤枉绝非那主使之人,还是觉着草民会蠢到为了欲盖弥彰做出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傻事?”
      梅东冥一副哭笑不得的冤屈样子看起来还颇煞有其事,他的以退为进直言不讳反倒让蔡、魏二人不约而同地心里泛起了嘀咕,莫非他们真的怀疑错人了?这件事从头到尾梅东冥都全不知情?
      “本官不这么认为。梅宗主若能助刑部破解此局或是寻到些许头绪,不正好佐证了你无辜?”
      “侍郎大人所言的确不无道理。”
      梅大宗主故作沉吟状,蔡、魏二人不动声色稳若泰山,静坐一旁等他开口。
      “草民身在天牢消息闭塞,直到昨日方从蔡尚书口中得知草民一场大病实属无妄之灾。蔡尚书质问草民后草民便思考过何人主使这个问题,粗粗有所心得,愿说与二位大人参详。”
      “草民以为,宫禁森严,皇后娘娘出身氏族非比寻常,治宫二十余载自有手段,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害了她的女儿,她比大人更怒不可遏。大人不妨先放下公主险遭毒手之事,你一个外官手伸得太长终究不妥。倒是当朝参奏公主殿下的御史,大人要查,只能从他身上入手。”
      “大人曾言其不善交友,可人多多少少总有喜好,但凡有丁点儿见猎心喜表露在外都可能为有心人所利用。照魏侍郎的说法,从公主殿下被陛下责罚到御史当殿参奏中间隔了三五日的功夫,这三五日里他去了哪儿,见了谁,收到过什么东西,都应暗中查访一下。”
      “见微知著、洞若观火,方能明察秋毫啊大人。”
      这个梅东冥,即便不是他下的手,他也一定细细琢磨过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的话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相反,照他所说的去查,应当很快会有“收获”,只是不知道会是“惊喜”亦或“惊吓”了。
      蔡荃不置可否地端详了梅东冥良久,幽幽一叹命人将其押回天牢,临作别时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的老尚书忽而道,“梅宗主行事越发有乃父之风,就不知幸或不幸了。”
      将将走到门口的梅东冥脚下步子一滞,忽而想到金陵这一亩三分地上有些年纪的达官显贵或多或少都与他那位了不得的父亲有些“交情”,蔡尚书言下之意可算作赞誉也可当成警告,闻弦知雅意端看他如何想了。
      “尚书大人,先宗主匡扶明主报效家国,可谓求仁得仁死得其所。您与他君子之交懂他多少?焉知草民为人处世肖似于他?”
      梅东冥这话说得不仅十分不敬,连出门前似笑非笑地一瞥嘲弄都看得人心底着恼。蔡荃见他秉性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知其与梅长苏间的心结难解。
      唉,刑部自家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哪儿有闲工夫管这档子现实。
      蔡尚书摆摆手,由得差役将他带回了天牢。
      没了外人在场,蔡老头儿关起门来一顿劈头盖脸就差没指着鼻子把魏言骂得狗血临头。
      “老魏啊老魏,让我怎么说你好,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去打梅东冥的主意不要轻举妄动,你倒好,趁着我去上朝差点犯下大错!”
      “下官知错,大人息怒别气坏了身体。”
      “知错,你可知晓你究竟错在哪儿了?”
      魏言眼珠子一转,避重就轻道,“私审犯人是为大错。”
      “此为其一,身为刑部侍郎无视国法私设刑堂,传扬出去你这个侍郎何以自处?其二,明知此人乃是陛下钦旨关押不审的人犯,无视钦旨违背圣意等同谋逆啊魏言!一旦泄露出去,老夫担心保不住你!”
      “下官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思量方决定冒险一试,如陛下降罪下官愿一肩承担。”
      “老夫难道是害怕陛下降罪逃避责罚的胆小之人么!魏言,你身无家累,不怕豁出一身剐敢把权贵拉下马的劲头老夫如何不明白。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何不留着有用之身去对付真正大奸大恶之徒?”
      “大人以为梅东冥并非幕后主使之人?”
      “老夫从不凭臆测推论何人是善何人为恶,你贸贸然私审梅东冥非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白白赔上自己的性命。倒不如一路追查下去,倘若当真查到什么人图谋不轨罪证确凿,任凭他是皇亲国戚照样难逃国法惩治。”
      蔡荃司掌刑部以来官声在外素有清誉,依仗的除了不畏权贵一身正气之外,更少不得审时度势洞察秋毫的眼光。魏言胆识智慧不亚于他,于细微之处的拿捏分寸则逊色三分。此时听他说来不由得自惭形秽,自然心悦诚服、俯首认错。
      “罢了,事已至此,你且放心去查御史这几日的门户往来,老夫暂且替你隐瞒此时,待日后戴罪立功求陛下宽赦。”
      “是,大人放心,下官定当尽力。”
      魏言俯身施礼后便即出去安排差役明察暗访,至于梅东冥那儿今后会否在御前状告此事他反倒不大担心。
      即便只略略交锋了一回,这位林氏遗孤却未给他留下什么恶感,真要形容的话,到底是个嘴硬心软的好孩子——不然他何必吐露他所“怀疑”的线索细节呢?

      先暂且不论蔡荃和魏言两位刑部要员如何看待梅东冥的品行行事,至少魏言派人循着他所说的法子丢开宫禁那头,照准了前朝参奏泰和公主的御史一路查下去,不到三日的功夫倒还真有所得。不过所得的线索是不是便宜呈交御前反倒是个更令蔡、魏二人头疼的问题。
      刑部府衙后堂,刑部尚书的桌案上堆放着的十来卷竹简详尽记载了差役们明察暗访后的成果,绝非一无所获,相反的,太有所获了更让人觉得无从下手。
      “御史王茂,太原王氏旁支,性情孤僻为人冷淡,与朝中群臣素无往来,平素也无甚了不得的嗜好,只爱去茶楼听书。”
      “听书?看来症结少不得落在听书上了。”
      “大人英明。王茂是个肚肠不拐弯的直性子,之所以具本上奏泰和公主一是看不过公主蛮横草菅人命,二是据说他久在御史台,自认怀才不遇埋没了一身所学,在茶楼听闻了说书人讲起奇闻异事说到公主下药毒害林氏后人的传言后,生出了参奏公主博以不畏权贵的贤名籍此晋升的念头。”
      “茶楼的说书人又是如何得知消息的来源再行散播的?”
      蔡荃隐隐觉得事情或许比他们料想的还要复杂些,也或者查到后来会牵扯进一些原本他们不想牵扯的人。他眉头紧蹙,一手揉着生疼的额角,一手翻阅着最上面的竹简。
      他这一问魏言眼神闪烁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是妓馆,据说是从一家叫‘明月坊’的妓馆传出来的。”
      “人言传得沸反盈天,你们如何确定是从‘明月坊’而来?”
      “螺市街中有三美,洛昙如媚甄月亮。洛昙自诩清倌人卖艺不卖身,一艘‘洛神’画舫挑客挑才气摆谱没商量;媚阁的头牌如媚见不见客全凭喜好,冷若冰霜不苟言笑;要说人来人往沸反盈天当属‘明月坊’,下官派人乔装改扮从几个说书人口中套过话,都承认他们所说的都源自‘明月坊’。”
      “‘明月坊’?照此说来探听出传闻的源头可谓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局,未免布得太大意了。”
      “大人所虑甚是,下官也百思不得其解。然问过几个说书人都异口同声矛头直指‘明月坊’,料想栽赃嫁祸也难得如此规整,下官以为有必要查处‘明月坊’。”
      “查处?如何查处?几个说书人的片面之词抓了人治罪?老魏啊老魏,行得通吗?”
      捉贼捉赃的道理谁人不懂,然而谈何容易,贸贸然拿下“明月坊”必然惊走墓后主使,到底得不偿失。
      蔡、魏二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清楚看到了对方的莫可奈何。
      虾米还是大鱼,着急交差还是追查到底,且看他们的抉择。
      “老魏,先秘密收押说书人拿到口供画押,严密看守起来谨防走漏风声。”
      蔡荃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挺而冒险一回。
      他这辈子大风大浪都经过了,难不成还惧怕些背后捣鬼的鬼蜮宵小不成。
      “大人的意思是?”
      “打草惊蛇,未尝不能变成引蛇出洞。你拿到口供后便带人围住明月坊,捉拿坊中一干人等,不得走脱半个。另外派人暗中埋伏在周遭,老夫料定会有人想方设法向幕后主使通风报信。届时你尾随其后,力求一举擒获!”
      “是!谨遵大人安排!”
      蔡荃的谋划确实可行,魏言仔细琢磨了一番便已胸有成竹,当下领命兴冲冲出去安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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