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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五十七章 ...

  •   第五十七章要挟
      这边厢廊州江左盟的一干人等进了金陵,另一头率军攻打献州的霓凰郡主业已得胜归来班师回朝。
      说霓凰郡主不愧战神之名也好,献王宣着实糟心懦弱也罢,当打着穆氏大旗的禁军和周边府军兵临城下时,这位占据献州二十余载作威作福、横征暴敛、盘剥百姓、鱼肉乡里的献王自身边谋士横死突遭惊吓后便如惊弓之鸟般聚集了所有兵力将献州城团团围住。
      号称五万的兵力刨除如“千华派”般走投无路投靠而来的江湖草莽外,真正有一战之力的不足三万之数,就这些还大多平日里疏于操练、全无战意的怠惰惫懒之流,双方摆开阵势甫一接战穆霓凰便知拿下献州城不过时日问题。
      霓凰郡主麾下的骠骑参将们纷纷请缨攻城,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献王守军不堪一击,此番出征的功劳一只手都数得出来,难得遇上软柿子,不捏就错过了。
      然而聪明人往往猜得到经过猜不到结果。
      朝廷大军攻城后的隔日清早,没等朝廷大军磨刀霍霍。献州城紧闭的城门悄无声息地豁然洞开,白衣散发的献王妃手捧王印宝册出城请降,言称献王与世子自知罪孽深重罪不容诛,无颜面见陛下愧对百姓,已于献王府内自缢身亡。
      献王妃早年被先帝选中成为太子妃,贤良淑德华贵端仪非寻常宗室贵女可比,自献王获罪贬谪献州后就传闻她自禁于府内小观清修问道不管俗事。
      “氏族贵女终究非同寻常,再怎么温吞性子的女郎都有不俗的见地过人的手腕,何况这位还当过太子妃,若不是……”若不是废太子自寻死路,或许今日的后宫之主就轮不到柳氏了。只可惜了曾经蕙质兰心誉满金陵的王氏嫡长女儿,嫁给了个愚不可及又沉溺酒色的蠢货。
      有些话心里头打个转紧接着就得来个灰飞烟灭,别说宣之于口,多存一刻都是罪过。言豫津脸上阴晴不定神色几番变幻,柳氏柳氏,哪儿都有她们,想想就心烦。
      再抬眼就见心腹面带迟疑,似是有话想说又拿不定主意。
      “还有何事?”
      “这……侯爷所命暗查之事已有眉目,只是尚未拿到实证不敢擅言。”
      “但说无妨。”
      这样的丑事不是亲信如何敢交托,亲信大多忠心护主,硬要从他们身上拿到实据动辄打草惊蛇,“查到线索但说无妨。”
      “是。属下派出的人查到,那边是从一个南楚人手上买到的东西。”
      “南楚人?消息确切么?”
      “买卖之事过去有些时日了,原本查不到什么线索。正巧萧大统领手下在江左十四州逐一核验罪证时碰巧有江湖人提及在城内暗巷中曾偶然撞见过几个人擒住一个形状狼狈的男子逼问什么东西的去向。”
      “那几人武功高强,此人不敢靠近只隐约听见男子提到‘梦魂鼎’、‘卖掉’、‘金陵贵人’之类的字眼儿。为首的年轻男子不肯作罢仿佛使了什么手段,男子痛苦不堪倒地打滚哀嚎求饶不止之下又招认了些什么,那人这回倒是听清了,男子告饶口里叫的是‘太史令饶命,太史令饶命,圣物已卖给了金陵的贵人。’”
      “太史令?南楚太史令?”连南楚神殿的太史令都惊动了,看来当真是神殿圣物无疑。
      “可看清神殿之人的样貌?”
      “此人声称看见过。属下已将此人带回金陵,现在正候在府外,侯爷是否要见见?”
      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小人物而已,犯不着为他惹人疑窦。
      “你带下去看管起来,再找个画师模画出人像呈来我看就是。”
      “属下遵命。属下……”
      “启禀侯爷,琅琊阁少主蔺熙公子在外请见。”
      又来了。自打梅东冥被陛下关进天牢,蔺熙见不到梅东冥就三天两头的往他这儿跑算是怎么回事?他除了上朝能多个清净,一回到府里就能被逮个正着,这些日子下来被烦得那叫一个不胜其扰啊。
      “告诉他,本侯不在。”
      被搅扰得不得安宁的兴国侯本就心烦意乱得很,这会儿是连应付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干脆甩甩手直接命人打发了蔺熙。
      “是。侯爷。”
      门房的下人领了命下去,不一会儿又回转来。他是叫苦不迭暗道倒霉,头上大神们斗法,底下小卒子遭殃,侯爷跟琅琊阁少主置气不打紧,他这小人物算老几啊,怎么就捞着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了。
      那位蔺少主看着年纪轻轻脾气又好,说出来的话却是老大不客气,在金陵的地头上还敢明目张胆威胁自家侯爷的能有几个日子过得舒坦的。瞧蔺少主那似笑非笑喜怒难辨的神情,要不是听起来果真与侯爷休戚相关,他真不想替他跑腿儿传话。
      “回禀侯爷,蔺公子走前说,说,他说……”
      “他说什么?”
      言豫津眉头一挑,不耐之余心底泛起薄怒。
      琅琊阁在江湖上的势力或许很大,可到了大梁国都的地界上一个毛都没长齐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感口出狂言威胁大梁一品侯了?滑稽可笑至极!
      “他说,他说侯爷避而不见也无妨,这次他就算了。下次侯爷若还不肯见他,您的家丑保不齐就要成全京城的笑柄了。”
      “混账!”
      家丑家丑!他有什么家丑可以宣扬的,他言豫津站得直坐得正,扪心自问无愧天地良心,难道还怕什么家——丑——
      被怒火激得面颊通红两眼都能喷出火来的兴国侯忽而想到了什么,颓然重重靠上身后的椅靠,长长吐出口怨气眉头紧锁疲累地阖眼挥退了下人。
      有些事他不去想不意味着没有发生过,有些事没人说不代表烟消云散。这个道理他明白,伤痕结疤了那么多年,他自欺欺人的以为早已痊愈,却不知疤痕一朝被人扯开,照样痛彻心扉、鲜血淋漓。
      “侯爷,那名江湖人说认出了南楚太史令。”
      什么!

      阴气森森、寒意袭人的天牢近来倒成了达官贵人们竞相造访的胜地,先是刑部尚书蔡大人漏夜造访,再有霓凰郡主前来探视,连大病初愈的蒙大将军都没忘了来瞧上一瞧,更遑论隔三差五便代天子下牢“问话”的兴国侯。
      是以常来常往的兴国侯脸色阴沉地直奔天牢某间他这些日子惯去的牢房时,看守天牢的狱卒差役都耸耸肩表示见怪不怪。
      反正过会儿还得气鼓鼓地甩袖而去,走着瞧!
      大半个月下来,天牢中尤为招人的新客是何方神圣消息灵通的差役们也算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当值休息的当口聚在一起闲磕牙说起这位也是羡慕嫉妒恨百味杂陈。
      说这位命好吧,勉强算是投了个好胎,赤焰林氏留下的一根独苗,打小不愁吃穿,听说江左盟和琅琊阁轮着抚养长大,要不是江左盟下的门人犯傻这会儿怎么算也是独霸江左十四州的土皇帝一个;要说命不好吧,身世也是可怜,打从落地开始就没了爹妈,明明是贵胄门阀的公子哥儿,偏偏沦为庶民,接管了江左盟没多久便被推出来背黑锅,运道之差也是没谁了。
      “嗨,你管那么多呢。上头传下话来了,不上刑不过堂,一日三餐供着,摆明了有内情啊。”
      “也是。献州逆案其他的人犯过筛子都过了三回,该问该招的都抖搂得差不离了,唯独这位除了见见来客,平日里跟老僧入定似的多余的字都不蹦一个。那些个没资格过堂的小喽啰在牢里问话的时候打得那叫一个哭爹喊娘求死不能,我听了都瘆得慌,他硬是眉毛都没抖一下,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没听见,养气的功夫到家呀。”
      “你懂什么,大家世族的公子哥儿都这样。”当先的差役左右张望了一下,突然竖起指头比了比上头,压低了嗓音道,“我听说啊,咱那位是故意打压打压他的气焰,不审不问不用刑,故意凉着他等他回心转意服软呢。”
      “有这回事儿,你小子哪儿听说的?”
      “我表姑她婆家的小姑子的儿子的妻弟是宫里的大太监,那话传出来还能有假?”
      “来来来,仔细说说……”
      外牢议论纷纷的吵嚷半点没能传进天牢深处,看似波澜不惊沉着恬淡的梅东冥冷眼注视着挥退了差役屏退手下,破天荒的与他独处一室的兴国侯,心中莫名涌上不祥的预感。
      “本侯今日前来,是来与你做个交易。梅宗主,本侯用琅琊阁蔺少阁主的一条命,换你就此熄了远遁江湖的念头,认祖归宗留在金陵,如何?”
      蔺熙的身份竟被查到了!莫非南楚神殿有大梁的内奸?
      梅东冥头一个反应便是神殿那边出了岔子,然而这个念头随即被他自己否定了。倘若是神殿中有人叛教逃奔大梁,言豫津不会直到此刻才找上门来,而且叛逃之人绝不可能撇开自己这个地位更高的神殿少师不告发退而求其次拿太史令做文章。
      神殿之中少师如同朝中的太子,太史令再怎么一言九鼎亦不过臣子,何来舍本逐末退而求其次的道理。
      他倏尔冷笑哼道,“蔺熙不过一个江湖人,既未触犯大梁律法,即便侯爷您权倾朝野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抓人杀人吧。”
      言豫津盯着梅东冥的神色古怪眼底透着七分决断三分疑惑,凭他活了四十几年阅人无数的经验,他敢断言梅东冥必然知情,拿不准的是知情的梅东冥在其中牵扯得多深,师徒相称了二十年,蔺熙若果真是南楚的太史令,蔺晨呢?梅东冥会不会也与南楚有瓜葛?
      他不慌不忙地踱到石桌旁的墩子边,拂袖掸去墩子上本不存在的灰尘后状似随意地坐下,百无聊赖般把玩起了袖笼中的手炉,故作漫不经心地抛出令梅东冥为之一惊的话。
      “江湖人?他若只是个江湖人,本侯自然不会找他的麻烦。可惜啊,梅宗主不必替他费心遮掩了,本侯的手下偶然查到了他的另一个身份,不妨说与你印证一番,南楚神殿当今掌权的太史令大人居然是琅琊阁蔺少阁主,看不出来琅琊阁非但在江湖中根深蒂固枝繁叶茂,还能在南楚朝廷呼风唤雨,本侯之前真是小看他了。”
      电光火石的瞬间,认与不认的念头已在他心里打了数个转。然而以他对朝廷里这些当权者的了解,无论承认也好否认也罢,言豫津都不可能放小熙轻而易举离开大梁。
      轻则扣下小熙要挟南楚,重则……他不敢想。
      牢里一时间冷凝得令人窒息,呼出的气仿佛都能结成冰。言豫津将梅东冥眉头紧锁踌躇不语的困顿看在眼里,越发觉着十拿九稳成竹在胸。
      拿住了梅东冥的软肋令他就范之后,任凭蔺熙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出金陵城去。南楚神殿势大?势大又能如何?太史令不请自来本就理亏,说他居心叵测也好意图对大梁不利也罢,人在他们手里,南楚的哑巴亏吃定了。
      “敢问侯爷何以得知蔺熙乃是南楚神殿太史令的?”
      “本侯如何得知的你就不必知道了,梅宗主该好生思量思量本侯开出的条件才对。”
      言侯爷智珠在握,半分不肯松懈。他深知梅东冥视蔺熙如亲手足,甚至重于自己的性命安危,他此番戳穿蔺熙的另一重身份正是仗着梅东冥必定投鼠忌器,至于手段落不落下乘……陛下忍了许多时日耐心几近消磨殆尽,顾不得君子小人了。
      岂料梅东冥沉吟许久,唇边忽的扯开让言侯爷观之顿生疑云警钟大响的诡谲笑颜,紧接着不管他想不想听,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话令这位兴国侯直后悔自己今日为何自以为是地来了天牢。
      “侯爷既然有能耐查到蔺熙乃系神殿太史令,怎么就没查到我梅东冥的身份呢?”虽在天牢中关了十多日形容有些憔悴疲惫,万事未曾尘埃落定之前他半点都不敢松缓精神。非是他不畏权贵不敬梁帝一门心思同大梁朝君臣上下一齐过不去,而是他不能退,退了便是滔天大祸,“自从十五年前,本座登上南楚神殿祭坛成为天定少师的那一刻起,蔺熙就下定决心要成为本座的左膀右臂,做本座赖以信任放心交托的太史令。若无本座何来太史令蔺熙,这么重要的事那人没有告知侯爷么?可真是太不该了。”
      有什么比琅琊阁少主乃是南楚神殿太史令更震撼的话,梅东冥竟亲口坦诚自己其实是南楚神殿少师无疑一棍子把兴国侯打蒙,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你别拿这事儿赌气说笑。”
      言豫津显然没发觉自己说话带着颤音,他宁可梅东冥是为了替蔺熙开脱解围而故意编谎哄骗。
      “十二年前,侯爷亲上琅琊阁求问姻缘,师尊正巧外出云游,侯爷得到的批语正是本座以神力‘观镜’所得。‘姻缘天定,红线传情,柳家好女,情有他系,其志不移,其心早异,瓜扭不甜,成人美意。’我没记错的话,这批语立时三刻便得应验,侯爷的百金花得值得吧。”
      “梅东冥!”
      “侯爷勿恼。偌大的梁朝,知晓我和蔺熙身份的侯爷是独一份儿,只要你不说,我自不会拿侯爷的家事做文章。我无心仕途不贪图富贵,平生所求就是当个逍遥自在的江湖客而已,不若侯爷代我劝谏大梁陛下,为给陛下个交代要治罪要流放怎样都行,我梅东冥只当偿还江左盟昔日养育之恩绝无怨言。但大梁陛下倘使执意要寄望于我再现赤焰林氏过往辉煌,侯爷,陛下心宽容得下我,你焉能安之若素一笑置之?”
      威胁!明晃晃的威胁!
      而他,竟悲哀地发现接受梅东冥的威胁竟是眼下于大梁、于陛下、于他最好的选择。
      一时间如困兽般的兴国侯思来想去不得其法,深知自己心神已乱,又在天牢逗留得太久,何去何从如何应对都需静下心来斟酌思量,眼下确非答复梅东冥的好时机。
      “三日,三日之后,本侯再来。”
      “好,草民……静候佳音。”

      赤焰林氏的后人居然会成为敌国神殿的少师,传出去可不是最可笑的笑话!
      一则国丑,一则家丑,原以为拿住梅东冥软肋便能使其乖乖就范,不想一朝揭露出的真相竟反倒困住他的手脚令他投鼠忌器。
      昔年苏兄病逝北境前未曾有过只字片语的交代,以致于梅东冥的存在被琅琊阁、江左盟联手隐瞒了将尽二十年,好端端的功臣之后落到南楚人和江湖人的手里,被教导得任性妄为不服管束。
      江左盟宗主再怎么说顶天不过区区一江湖草莽庶民而已,待其依仗崩塌倾覆,再因势利导溯本清源稍费些功夫不难将其培养成苏兄那般德才兼备的林氏子弟。
      然而梅东冥南楚少师的身份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即便自二十年前霓凰郡主率领云南王府铁骑牢牢把守住大梁边境未让南楚有机可趁以来大梁与南楚始终维持着微妙的和平,国与国间的壁垒却永无打破之可能。想方设法成全了陛下的执念却要让大梁背负起难以估量的危险,值不值?
      “明明你约我出来饮酒,自己却琢磨事琢磨得出神。”
      他这足智多谋的好友多久没露出今日这般困惑难解的愁容萧大统领都记不清了,乍一得见他甚感好奇哪。
      “景睿,你对南楚国师少师知晓多少?”
      “神殿国师、少师?怎么想到问这些?”
      “你好歹也是半个南楚人,近来有些传闻传得玄幻无比,又从未听你提起过神殿之事,诲莫如深想来隐秘非常吧。”
      提及神殿不免勾起往事,好在时过境迁,现在说说不过闲话而已,已没有了当年亲身经历时的艰难。
      “南楚宇文氏称帝,偏安一隅倒也富庶安泰百姓乐业。究其原因除了宇文氏数代以来少有昏君,曜帝即位后励精图治将南楚治理得国富民康外,神殿辅佐帝君以代行天神的名义安抚百姓聚拢人心确实功不可没。”
      “不过装神弄鬼的把戏而已,竟哄得南楚上下皆奉为圭臬,简直不可思议。”
      从来不信神鬼之说,奉信人定胜天的兴国侯对此嗤之以鼻。
      “没亲身经历过之前,我也不信,但豫津你不知道,当年我能从南楚回返大梁,并非晟王松口放行那么简单。”
      莫非其中还有何密辛内情?
      迎上好友充满好奇的目光,萧大统领哭笑不得地尝试着回忆他此生唯一一次的南楚之行,那片有他的生身父亲,还有着诡异莫测的神殿的丰饶美丽的土地。
      “神殿中多有沽名钓誉之辈不错,然而受封太常卿的国师大人毋庸置疑乃是得上天眷宠之人。每一位国师都是在幼时经由通达天听的仪典选定,真真正正的是听凭天择。天神选定的国师名为臣子,在宗室中却极有地位,举凡宗室中有重大决定者必沐浴熏香斋戒后亲上神殿求问。”
      “照此说来,南楚国师当真有左右南楚朝局的能力啊。”
      “当年我去到南楚,晟王本意将我留下承袭晟王王位,因我去意已决坚辞不受,故而晟王抱病亲上神殿,求得了一句神谕。”
      “哦?从来没听你提起过,神谕?说什么?”
      “人在心不在,身在命不在,有缘却无份,天涯遥相看。”
      这神谕,怎么听都有些怪怪的。
      “国师传话晟王,我与南楚无缘,留不下来就无须强求。晟王这才放行允我回大梁。”
      萧景睿一向报喜不报忧,他如何“去意已决”又如何“坚辞不受”的隐下一字未提,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晟王业已故去,说这些早没了意义。
      “这位国师倒是善解人意。”
      “南楚有国师一日便安定一日。十多年前听念念说起南楚喜得‘天赐之子’为少师,自那之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连上天都格外眷顾南楚,十多年里连天灾都未有过一次,想想可不是神迹。”
      “‘天赐之子’?什么意思?”
      猛然听闻“少师”的讯息,言豫津精神为之一振,不着痕迹地顺着话头追问下去。
      “听说择少师时祭坛突现神迹,诸天神魔尽皆显圣,十六盏玉灯齐亮,神殿有史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契合的少师,曜帝视若珍宝看得比眼珠子还重。据说少师在神殿的时候要星星不给月亮,要往东绝不往西,人人将他宠上天去,哎,这些年下来,还不知道被宠成何等任性蛮横的性子。”
      任性?有!蛮横么……倒还不至于。唉,照景睿所说少师于南楚竟如此重要,一句百依百顺都不为过,相较之下大梁待他多有怠慢,难怪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留在金陵认祖归宗。
      此事,竟越发棘手难办了。
      “未曾亲眼得见,确难相信怪力乱神之事。照这么说景睿没见过国师少师本尊?”
      问归问,答案却是显而易见的。景睿若早知梅东冥乃是南楚少师,他们谋划江左事前他便会将事情相告。
      难题竟兜兜转转跑到他的身上来了。柳氏的胆大妄为牵扯出隐秘一个弄不好就会掀起大梁与南楚间的大战,大渝北燕等国虎视眈眈窥伺大梁沃土多年,不趁此机会收渔翁之利才有鬼。
      “国师、少师的安危关乎国本,除了神殿太常寺诸卿、宇文氏数位位高权重的宗亲和贴身侍奉的神殿侍从外,无人知晓国师和少师的出身来历。”
      果然!南楚君臣齐心协力隐瞒住的讯息如非机缘巧合他恐怕无从得知,换而言之,梅东冥的确看重蔺熙,甚至不惜把自己摆上利益取舍的天平。
      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梅东冥赢了。倘若他向陛下揭发此事,陛下十有八九仍不会放弃执念,堂堂大梁皇帝扣下南楚神殿少师和太史令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战事一触即发;即便陛下可以放下对赤焰林氏的执念,难保怒上心头做出不智之举——即便不打不杀,光把南楚少师流放三千里传到南楚那边就够南楚兴兵来讨公道了。
      见言豫津一脸若有所思,萧景睿再迟钝也心生疑窦起来。豫津与南楚素无瓜葛,无缘无故的突然问起神殿之事,莫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豫津,神殿在南楚威信极高神圣不可侵犯,宇文氏的宗亲都不敢轻撄其锋,本代少师在民间的威信更隐有凌驾于南楚帝君之上的势头,千万别打神殿之人的主意,万一出了事儿恐怕陛下也保不住你。”
      “我又不去南楚,唯一认得的半个南楚人还是景睿你,哪儿来的机会打神殿的主意。我就是好奇一问而已。”兴国侯打着哈哈掩饰去神情间的不自在,出于本能的敏锐他捕捉到了萧景睿话中提及的“威信凌驾于楚帝之上”的言辞,按捺不住追问起来,“南楚曜帝心高气傲得很,被少师压在头上他能甘心?”
      萧景睿似是并不意外他有此一问,回想起念念来信中说起的种种少师的神奇好处,不无感叹地说道,“刚才我说的你全当耳旁风了吧。豫津,你试想一下,‘天赐之子’不贪财不爱权,但凡得此一人便可保一国之地天灾绝迹人祸不生,国泰民安到曜帝闲得发慌日思夜想盼着有人起兵造反让他忙一忙。莫说捧在手心护着宠着,曜帝恨不能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区区虚名何足挂齿?”
      梅东冥竟有如此未能,怎么到了大梁却任人宰割?
      个中情由任兴国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不单他不明就里,萧景睿这半个南楚人一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谜题只有天牢内悠然自得的神殿少师梅东冥才能解答了。
      “景睿与南楚往来甚少,对神殿近况倒还知之甚详,今日多亏有你为我解惑。来,敬你。”
      絮絮叨叨了半天成了兴国侯的解惑者,萧景睿真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荣幸还是不幸。打小跟这家伙做朋友到了一把年纪,被他坑害的次数手脚指头加在一起都不够用,早就习惯成自然了。
      “还说请我喝酒为我庆功,没半点诚意。”
      青梅煮酒,青瓷为盏,把酒言欢,此生无憾。
      尽管内心的苦闷纠结未曾有半分稍解,是该说服陛下放弃令梅东冥认祖归宗的决定还是赌上言氏一族的命运要挟梅东冥就范两败俱伤?他仍然无从选择起。
      今日与好友一晤的收获实在是意外之喜,当浮一大白。
      “知交兄弟这么多年,你还跟我计较。”
      从酒肆临窗的雅座望下去,人头攒动喧嚣非常,远处霞光如焰照得人暖暖的,可惜啊,冬日里的晚霞太过短暂,日落西山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漫长冰冷的黑夜。
      “景睿,你我都老了,坐在这儿相对而酌的机会不知还有几回。”
      一怔,一愣,摸不着头脑。
      “胡说什么,来日方长,且先满饮此杯。”
      “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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