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乐的光合作用》珊铭

30、第 30 章

　　闹钟响的时候，周清霭睡得迷迷糊糊，随手按掉，翻个身继续睡。
　　手机却又响起来，持续不停。她眼睛也睁不开，抓过来胡乱一划拉，就听那边说：“起床了。”
　　低低的带笑的声音，好像在按摩她的耳膜，“不是说要去拍日出？”

　　啊。她猛地清醒，连忙爬起来。

　　这是她打算为申请摄影专业拍的作品素材。下学期的专业申请时间即将结束，而各种信息查下来，周清霭意识到，以她非欧盟留学生的身份，跨专业申请已是很难，加上大多数摄影专业在作品方面的要求，她得到一纸录取通知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为确保自己从商学院退学后还能留在德国，她已经投了好几所大学的德语系专业作为保底，争取十月份前能拿到一份录取通知书；然而想来想去，她还是割舍不下摄影专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申请了试试。

　　匆匆洗漱穿戴完毕，周清霭开门出去，发现罗晓澍已经等在侧门楼梯口。清晨四点，天空墨蓝，风正从黑色树林里吹来，带着夜的清冷。他穿着蓝色卫衣，露出里面雪白的T恤领，微光中，一双眼睛闪动着笑意。

　　“早上好。”他轻轻拉住她手，往她额角亲了亲，“睡得好吗？”
　　“嗯。”周清霭摸摸裸露的手臂，不由自主往他身上靠过去。
　　他立刻抬手搂住她肩膀：“冷吗？”
　　周清霭犹豫是不是要回去拿件外套，却听他说：“没事，车上有衣服给你。”

　　上了车，罗晓澍拿出一件米白色的卫衣。周清霭一看，似曾相识。
　　他显然看出她在想什么：“就是你之前穿过的那件。”

　　“……”周清霭拿在手里，又看了他一眼。
　　“你后来穿过吗？”她小声问。
　　“嗯。”罗晓澍也转头看她。

　　周清霭抿着嘴唇，把卫衣从头顶套过去，穿好了。
　　罗晓澍伸手帮她理了理帽子，又倾身过来，替她把安全带拉出来扣上。做这些的时候，他神色专注，并没看她，唇角却弯着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喜欢你穿我的衣服。周清霭觉得那个无声的笑容是在这样说。
　　她没忍住，对着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亲了一口。
　　罗晓澍动作停了停，忽然左手把她的腰一搂，低头吻住她。

　　他的气息清新而温暖，周清霭微微发颤，觉得自己好像要融化，又好像要燃烧。是爱情的原因，还是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一举一动都让人舒适而心动，连同亲吻也一样。车窗半开，虫声遥遥起伏，晨风如丝绸般在皮肤上缱绻，她迷醉于这样的时刻，仿佛日出已提前到来。

　　半小时后，两人在附近的山林间见到了真正的日出。
　　周清霭此前熬夜查了不少资料和教程，聚精会神地调整参数和角度，拍了一些镜头后，她灵光一现，求他来做模特儿。
　　罗晓澍依言，逆着光朝她走来。

　　她喜欢他在镜头里的样子，哪怕是模糊的笑容，虚化的身影，也自有一番放松轻快的意味，就像这天地初醒之时勃发的希望与生机。

　　看她拍得差不多了，罗晓澍也拿出手机来，拍了一个两人同框的小视频。这回他把头挨着她的头，笑对镜头说：辛苦了，清霭——
　　这让周清霭想起了他第一次与她同框的视频，也是说了这句话。

　　“不辛苦，是你辛苦啦。”她亲一下他的左边脸颊，看到他在镜头里眯起了左眼，是多么可爱的表情啊。

　　--
　　回去路上，她才知道他是真的辛苦——他编曲一直到凌晨两点才睡，等于只睡了两个钟头。

　　“……怎么这样，你早说我就不去了啊。”立马心疼起来。
　　罗晓澍却不在意：“没关系，我回去补个觉就行。”

　　回到灰天使，罗晓澍回他房间补觉，周清霭跟过去，不免吃了一惊——全不像最初说的那样，他的房间床架和柜子都没有，仍然只是一个床垫，行李箱摊在地上，只多了一个挂衣服的架子；而房间一角的工作台上琳琅满目，全是电脑和音响设备，电线到处散落，两个键盘和三把吉他倒是摆得齐齐整整。

　　“你怎么只帮我布置房间，你自己却——”

　　住进来的第二天，她的房间就塞满了家具，罗晓澍说是卢卡斯家里闲置的，而床品、窗帘、一体灶、厨具和餐具等等，都是从他家熟识的厂商那里拿来的展厅样品，不花钱也不费功夫，让她捡喜欢的用。

　　当时忙着赶申请材料，周清霭没细想，这会儿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她那儿好几件家具都是实木的，床品厨具什么的一看就很高档，就算是换下来的展品，也不可能是白送吧？

　　“你是不是给我房间花了好多钱，自己没钱了？”她扯住他的衣袖。

　　“怎么可能。主要是没时间弄了。”罗晓澍笑，“我不缺钱的，放心啦，我爸说过会供我到21岁，他刚刚才给我打了一笔钱，说是在外面住的补贴。我猜可能也算打伤我的补偿吧，不过他肯定不会承认。”

　　“……原来你还没满21岁。” *德国18岁-21岁被称作“年轻的成年人”，21岁才适用成年人法，算完全成年。

　　“嗯，我十月生日。你呢？”
　　“……八月。”原来她还比他大一点。
　　“那不是马上就到？”
　　看他神色，似乎是要讨论怎么给她过生日了，周清霭推推他：“你先睡吧，有空再说。”

　　周清霭回去自己房间，看看那些琳琅满目的家具，怎么想都觉得过意不去。搬进来这些天，她只顾忙自己的事，除了那天陪他去医院换药，都没怎么关心过他，只知道乐队这些天一直在排练——夏天的演出市场最是繁忙，灰天使近期的演出不可能少。

　　她把新拍的素材导进电脑，就去超市买菜。一体灶装在她的外间，她做菜也不会打扰到他休息。

　　罗晓澍醒来时已近中午，四菜一汤刚好也做得差不多了。他洗漱完回去休息室，看见满桌的菜，一时有些呆怔。

　　周清霭把盖碗打开来。她今天做了家常烧豆腐，西芹炒虾仁，酸菜炖鸡腿，木须肉，还有一个包菜番茄蛋汤。天气热起来，她做的都是比较清淡的菜。

　　“……你会做这么多菜了吗？”罗晓澍几乎有些惊讶，“好厉害！”
　　周清霭抿嘴笑。就像许晓筱说的那样，掌握了烧菜的一些基本技能后，剩下就是举一反三了。她这两个月跟着许晓筱又学了不少，渐渐觉得做菜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如果吃菜的人捧场的话，那成就感更是无与伦比——

　　“一定很好吃。”
　　“你还没吃呢。”
　　“我吃了。……超级好吃！”
　　“真的！每一样都好吃！尤其是鸡腿，很嫩很入味，还有这个汤，哇，我最不喜欢包菜了，可是你这样煮好好吃，味道很……”罗晓澍努力想形容词，“很清鲜！我从来没吃到过——”
　　他拉住她的手：“我就说嘛，你是天才！”
　　“什么啊，都是很简单的菜……”
　　“能把简单的菜做好也不容易啊。难道你自己不觉得好吃吗？”

　　今天的发挥的确特别出色，周清霭想，也许是买到的食材都很新鲜的缘故？
　　“也许是你喜欢我做的这种口味。”
　　“嗯，我喜欢你做的味道。”
　　他停顿了一下，稍稍放低些声音，“也喜欢你的味道。”

　　“……我有什么味道。”周清霭脸颊发烫。
　　“很香的味道。”他眉眼低垂，嘴角噙着一个笑容，“还有一点甜，很淡雅的香甜的味道。”
　　周清霭忍不住抬起手腕闻一闻：“有吗？我没用香水啊。”

　　他的笑容更大了些，只是捉住她的手不放。
　　“你这样我怎么吃饭啊。”
　　“我喂你吃。”
　　“别闹啦。”
　　两人笑闹了好一阵。周清霭本来觉得自己做得挺多的，甚至足够两人晚上再吃一顿，没想到罗晓澍全给吃完了。

　　乐队下午来排练，卢卡斯得知周清霭做了中餐，却已然被吃光光时，不免颇为失落。

　　接下来连续三天，罗晓澍都把周清霭做的午餐拍照发到自己的账号上去，卢卡斯终于爆发了。

　　“你怎么这么能吃了，会胖的！你就不能留点儿给我尝尝！”
　　罗晓澍才不让步：“她做给我吃的，为什么要留给你。”
　　“你这家伙！不行，我要找清霭——”

　　周清霭那会儿在大学机房打印材料，并不在灰天使。卢卡斯当晚回去，又在乐队群里发消息：
　　清霭什么时候有空？我真的要找她了哦！我有她微信的哦

　　罗晓澍回他：不许找，她最近真的很忙
　　卢卡斯发个哭脸：我要吃饺子
　　雅各布悄悄跟一句：我也想吃……
　　于是其他人也冒头了，齐刷刷排队：我也想吃

　　澍：{无情脸}她真不会做饺子。
　　卢克：别的也行啊！
　　澍：你去中餐馆不行啊？那么多馆子任你挑行不行？
　　卢克：不行，我就要在灰天使吃一顿到处飘着爱情泡泡的中餐！
　　澍：你这大灯泡！
　　卢克：五百瓦！一千瓦！不用饺子填饱我，我就要做大灯泡！

　　卢卡斯连人都不肯做了，一定要做大灯泡的觉悟，不得不让罗晓澍正视他对于吃饺子的渴望。

　　抽空跟周清霭提了句。
　　“等你申请结束再说，不能做就算了。”
　　“没关系，我试试吧。”周清霭说。
　　“别累坏了。”罗晓澍托着腮看她，一脸不放心。
　　“怎么会累坏？”周清霭笑，“你也想吃，对不对？我做给你吃啦。”

　　罗晓澍望着她，见她低头用手机搜索饺子的做法，阳光正从窗扇落进来，照得她的颈项白亮亮的，看得见细小的绒毛，好似某种柔弱而坚韧的植物的茎。

　　他忍不住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往她后颈印一个轻柔的吻。她转头朝他微笑，恍若一朵轻绽的白色蔷薇，淡淡香气浮起，令人心头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悸动之意。

　　真好。他抱紧她，觉得自己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
　　第二天落起了雨，周清霭要去买肉馅和面粉，准备试做饺子。罗晓澍执意开车陪她一起去。

　　两人还去亚洲超市逛了一通，周清霭买了些调料，转头看到旺旺仙贝，忽然很想吃，看看价钱，往人民币一换算，又有点舍不得。

　　罗晓澍好奇凑过来：“这是什么？好吃吗？”
　　“你没吃过？”
　　他挠挠头发：“零食我只吃薯片和小熊软糖。”

　　他说这话的表情太可爱了，让人很想买一堆小熊软糖给他堆盘子里。周清霭抿嘴，抓了好几包仙贝扔进购物车，总要给他尝尝嘛。
　　“你笑什么？”罗晓澍挠她手心。
　　她笑着推他。

　　就在这个时候，眼角余光忽然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穆骏玮。

　　他站在货架那头，显然是看见了她和罗晓澍，眼神一跳，随即变得冷冷的。
　　罗晓澍也看见了，转头问她：“要过去打招呼吗？”
　　周清霭咬咬嘴唇：“不用。”

　　他们结账出来，没再看见穆骏玮。然而回去路上，周清霭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他看见了。他知道我和晓澍在一起了。他该不会去告诉妈妈——

　　雨下得大了，打在车顶上啪啪直响。罗晓澍在说什么，可她几乎没有听清。车身颠簸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遗漏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怎么了？”罗晓澍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没什么。”她努力镇定，“你刚才说什么节目？”
　　“嗯，刚刚签下来的，电视台的一档音乐节目，我们乐队会去几个城市路演，有摄影团队跟拍。”罗晓澍听起来很愉快，“清霭，我想你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