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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城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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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欣转头又看贺云鸿,再次恳求:“请贺侍郎回皇后娘娘那里去,如果你实在不走,可以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云山寨的援军一到,我们一定能胜!”
贺云鸿微抬了下眼皮,爱看不看地撩了凌欣一眼,像是说她在撒谎,凌欣忙解释:“真的!他们很厉害的!我弟弟尤其厉害。”
贺云鸿带着明显的不屑表情将手里的书“啪”地扔在了木板上,看到身边的小包裹,伸手去动,凌欣阻拦:“这是我的包裹!”
贺云鸿充耳不闻,提起一角掀起折着的布,他的手指修长,可有结痂,凌欣眼睁睁地看着,不敢上前去争抢,怕这手再次流血。
贺云鸿公然翻看包裹里面的东西:一支烟花,凌欣为了保险放的一小包炸+药,火石,几根粗香,一个毒++药丸,还有一把匕首。要么是为了引火,要么是为了自杀。
贺云鸿低着眉眼,用手指轻轻地拨弄着几样东西,像是确定没有了其他的东西,才拿起了那支烟花,举到面前,看向宫灯。凌欣忙说:“贺侍郎,这支烟花不能放!”
贺云鸿不看她,食指和拇指转动着烟花的木杆,依然望着宫灯。
凌欣叹气,心中暗骂这个家伙多事,耐心地解释道:“我死前才会放出这金色烟花,城中密院的人,会一直观察皇城动静,见到我这支烟花,城外援军到时,他们也会放出金色烟花,我弟弟就会知道,我已经身亡,不必再急于营救,只需全力杀敌。我弟弟那个孩子,性情醇厚,但是我们感情非常好,他知道我死了,大概会发疯的,所以不能随便放这烟花……”
贺云鸿这才转眼看向凌欣,凌欣吓了一跳,贺云鸿的眼中像是燃着熊熊怒火,凌欣眨眼,才想细看,贺云鸿又垂下眼帘,慢慢地将烟花放回了包裹皮中。凌欣以为是宫灯的火光反映在了贺云鸿的瞳孔中。
凌欣心中惦记着城墙,又一回头看外面的天空,远处的火光似乎更旺了,半边天际,亮如白昼。
凌欣回头要继续劝贺云鸿离开,可她蹲了一会儿,觉得腿酸得很,受伤的小腿也开始疼了,就扶着膝盖想站起来,正站到半空时,贺云鸿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凌欣一只胳膊,使劲一拉,就把凌欣拉得跌坐在了他身边,凌欣一惊,以为自己会坐空到地上,好在木板宽敞,地方倒是够,凌欣一屁股坐下,回头对贺云鸿大叫:“贺侍郎!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本该推开贺云鸿,但是看到贺云鸿瘦削的身子骨,她没敢动这个人一个手指头。
贺云鸿面无表情地放开了凌欣的胳膊,凌欣忙抱着自己的双臂说:“贺侍郎!这个,于礼不符啊!”她挪开了些,准备站起来。贺云鸿侧目看她,眼神极为严厉,凌欣觉得自己像是考试作弊被监考老师盯住了一般,身体发木,没动。
贺云鸿收回目光,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笛子递向凌欣。凌欣再次呆住——什么意思?!让我吹笛子?她断然摇头:“这个,我不会吹!”
贺云鸿看向摊开的包裹,另一只手拿起了那个毒+药丸,作势要往嘴里放……凌欣尖叫:“贺侍郎!那是毒+药!”
贺云鸿手拿着毒+丸停在唇边,带搭不理地看着凌欣,又将笛子往前送了下。
凌欣真开眼了——以自杀来逼我吹笛子?!她知道今夜到最后都是一死,贺云鸿既然来这里了,肯定也是明白形势的。万一她说贺云鸿在吓唬她,贺云鸿顺水推舟吃了怎么办?!
凌欣皱眉接过笛子,小声说:“我真不会吹!”
贺云鸿对着毒丸微张开了些嘴唇,凌欣忙说:“好吧好吧!我乱吹就是了……”
贺云鸿的手放下,凌欣眼睛瞥着那丸药……是不是该去抢过来?像是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贺云鸿手指一动,将那毒丸握在了手心。凌欣发愁:要是去抢,那不得去掰他的手指?自己肯定不敢用力,还拉拉扯扯的……两害相较,吹个曲儿怎么了?我当初还每天练习呢,多少人都听见过了。
凌欣将笛子放在嘴边,她好久没有吹笛了,只有那时吹过的“等待爱”,也许因为有所感触,还大约记得些。凌欣犹豫着吹起来,好几个音都不对,要吹几次才找到,整个曲子凌乱断开,惨不忍听。
贺云鸿眼睛半闭,像是心不在焉地听着,等到凌欣吹完,手放下,他合了下眼睛,将毒丸扔回了包裹里。
凌欣气闷——这表示他不想死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抱怨地嘟囔:“我都说了我不会吹。”强迫我现丑这不是?
贺云鸿不加置否,抬起双手,右手将左手衣袍的袖子缓慢地挽起,露出全部的手不说,还露出了伤痕累累的手腕和部分小臂。
凌欣不敢再看,低头将笛子放在两人旁边,可是接着就见贺云鸿将右手平举到了她的脸下面。
凌欣抬头,又愣了——贺云鸿从眼角看着她,右手的袖子没有卷起……这是,这是要我帮他挽袖子?!凌欣刚要拒绝,贺云鸿抬起左手,像是自我欣赏般,看着上面的伤痂和疤痕。凌欣倒抽口冷气——这人真是有病!可是没办法,凌欣就是受不了他露伤疤!只好低头,帮着贺云鸿比照着左手,将右手的宽大袍袖挽了上去。
贺云鸿收回了手臂,还双手并举,比较了一下两边的袖子是否挽得一样高。
凌欣心急如焚——夜深了,城墙那边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歇,看来没有打退敌军……得赶快让贺云鸿走,她只好不追究方才贺云鸿的非礼,再次放缓了语气说道:“贺侍郎,我想请您去看看陛下,您应该知道,如果皇帝死了,对我朝国气打击太大!陛下心地赤诚,会是个好皇帝。皇城危险,咱们是不是该安排陛下离开皇城?我在这里有事要办,您能不能移大驾,去皇后那边盯着陛下出宫这件事?我知道您有手段,可不可以把这重要的责任承担起来……”
凌欣正对着贺云鸿轻言慢语地说服教育,贺云鸿抬起靠近凌欣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慢慢地站了起来,凌欣又失声叫:“贺侍郎!您这是这是……何意?!”
贺云鸿起了身,放开自己在凌欣肩上的手,凌欣刚要站起来,贺云鸿换了一只手,又按住了她另一边肩膀,自己缓步,慢慢地绕过了他们坐着的木板,站到了凌欣的身后。
凌欣感到自己肩头的压力,一点都不敢动,她一起身,贺云鸿失了支撑,一定会摔倒——躺地上那肯定就起不来了!算了!被他占便宜就占便宜吧,他救了自己的命,我就算是牺牲一下肩膀,给他当个拐棍……
凌欣皱着眉安慰自己,贺云鸿站在她背后,一手还按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抬起,一下就抽出了她头上的簪子扔在了木板上,又接二连三地将其他钗钏拔下,小蔓精心做的发型坍塌,凌欣的长发倾泻而下,凌欣叫起来:“贺侍郎!您要干什么?!”
贺云鸿双手捧起凌欣瀑布般的头发,低头放在唇前,深深地吸气,停留了半晌。
凌欣虽然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却知道他在玩自己的头发,不禁毛骨悚然,连声说道:“贺侍郎!我会武艺!贺侍郎!你不要逼我!贺侍郎,我一拳就能打倒你!……”可凌欣一想起方才贺云鸿露出的双手和手臂,就僵硬得动不了了,她怎么能打这个人?这个人曾经带着伤舍命去找她……
凌欣的脸通红,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贺侍郎,我现在……心里有人了!贺侍郎,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好吧,我承认,因为您太过出众……当然,你的人品很好!我很尊敬你!额,那个,很欣赏你!可我对你真的就没别的意思了!我相信肯定有许多人喜欢看你!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请您千万别把我当真!我爱上别人了!真的!不骗你!日后,如果我们活着,就都要幸福,好不好?”
在凌欣的絮叨中,贺云鸿忍着气,将凌欣的长发拢在一起,想盘起来。可是他长这么大,自己的头发都没有弄过一次,哪里会弄别人的,总是乱七八糟,最后只能胡乱编了编,弄成了个松散的辫子,才盘成了一个婚后女子的发髻,从朝服的侧兜里拿出一只白玉簪,插入了凌欣的发髻之中。
凌欣看不到发髻,但是贺云鸿给她挽发,就说明了问题。凌欣战栗,结巴着说:“贺……贺侍郎……我……我心里真的真的有……有人了……他……他不是你……他叫蒋旭图……”
外面传来一连串的爆炸声,接着是一声巨响,然后是一片安静。
凌欣一下站了起来,说道:“是李老丈的火药!他们到了最后关头了!”她扭头对贺云鸿说:“贺侍郎!你快去看看陛下!这是大事啊!”
贺云鸿一下张开双臂,把正站在他面前的凌欣抱住了,就如那天在吊篮里一般。凌欣的胸膛紧贴着贺云鸿的,她心跳如鼓,胸脯起伏,焦急地说:“贺侍郎!请顾全大局!”隔着衣服,她都能感到贺云鸿的肋骨,她不敢把他推开,贺云鸿看着凌欣,他的眼神专注,非常炽烈,却让凌欣胆寒。
凌欣急得双手抓住贺云鸿的胳膊,瞪着他的眼睛说:“贺侍郎!去找陛下吧!我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我们和离了啊!”
杜轩在烟尘里看到一架攻城车颓然崩溃,车上的成群戎兵惨叫着叠叠落下,一拍城墙说:“我对了吧?!我就说这东西能炸掉它!”一个人呸道:“这还看不出来?!那么一大箱子呢!扔过去什么炸不了!”
杜轩扭头说:“还有方位!那是他们的死位!明白吗?!……”他还没说完,就听有人喊:“那边戎兵上城了!”
杜轩抬头看去,远处城墙的纷乱中,一面北朝的军旗,在火光里上了城头。
杜轩伸手想去拿怀中的烟花,可是迟疑了一下,大声喊着:“这边他们一时上不来!来几个人跟我去那边!”提剑就往那边跑,军士们跟着他,匆忙间,杜轩听到韩长庚的声音:“轩哥儿!我跟你去!”
一群人到了破城处,城墙上堆满尸体,成群的戎兵登上了墙头,杜轩大喊:“男子汉们!杀啊!后面都是妇孺啊!”兵士们齐声喊着冲向城上的戎兵。
城墙拥挤不堪,人们几乎人贴人,根本没有地方躲避,转身间不是自己倒下就是被人刺倒。杜轩至少学过武功,身手还算灵活,他在人群里闪身冲撞,一把剑选着戎兵甲胄的薄弱处乱刺,可是对方的人太多了,他身边的周朝兵士越来越少了。一阵厮杀后,杜轩被挤到了城垛处,他扭头飞速瞥了一眼,见戎兵如潮水般冲了上来,又从破城处泻下,进入皇宫……
杜轩忙将面前的敌人一剑刺开,向着城上的一个火堆杀过去。连续推搡开几个戎兵,他到了火堆边,正好见与人对打的韩长庚后面有个戎兵,已经对着韩长庚举起了刀……杜轩吓得大叫:“韩叔!后面!”韩长庚将前面的人一脚踹开,向后转身,可还是晚了,他才转了身,正好被后面的戎兵一刀砍在前胸,仰倒在地。杜轩大喊一声,从火堆边窜过去,一剑刺在那个戎兵的身侧,弯腰拉扯韩长庚,带着哭腔连声喊:“韩叔!韩叔!”可韩长庚挣扎着,站不起来。
杜轩放眼所在,已经全是戎兵,他含泪放开了韩长庚,掏出怀中一小杆烟花,就着火堆点燃,放上了天空……
凌欣余光中一道红色的光划过,她急忙扭头,正看到红色的烟火在宫门侧方炸开,照亮了一片夜空。院外人声大乱,有人喊:“皇城破了!”就如她的梦中一样。
凌欣脱口道:“城破了!”她转脸厉声对贺云鸿说:“贺侍郎,快走!”就要用力拨开贺云鸿的手臂,贺云鸿却没有松开,头突然向前倾,凌欣反应过来——贺云鸿要吻她,她惊叫着向后仰:“贺侍郎!不可!我爱着别人!”
贺云鸿停住,他的眉头微蹙,目光深邃而痛楚。
凌欣再无任何疑问——贺云鸿爱着她,意识到这一点,凌欣感到非常悲哀。她想起自己过去曾经期待过,有一个爱自己的人,走到自己面前,让自己感到爱意……可是,这个人不对!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老天!您不能这么忽悠我啊!她眼中湿润,看着贺云鸿摇头说:“对不起!我心中有人了……贺侍郎!我真的……有心上人了……他在城外等着我!我们不可能了!请离开吧!”
贺云鸿闭了下眼睛——就让她觉得她所爱的人还活着,这不很好吗?如果有机会,她会活下去……他松开双臂,放开了凌欣。
皇城内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凌欣咬了下嘴唇,特别讲理地对贺云鸿说:“我要在这里放把火,我们先到院子外面去吧,也告诉军士们离远些?”
贺云鸿点头,很合作地抬起一只手,握着凌欣的胳膊,借着她的支撑,转身向门。凌欣慢慢地走到了门槛处,贺云鸿停下,一手扶着门框,放开了凌欣的胳膊,抬手指了下宫门,示意凌欣去通知兵士们来抬他。凌欣看他,贺云鸿眼睛看着地,无精打采,像是累得一步也走不动了……
凌欣本来就是找个借口想把贺云鸿送出院子,所以一下就看穿了贺云鸿的阴谋诡计——贺云鸿想让她离开,自己点火……
她先跨出了门,然后一转身,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了贺云鸿的腰说:“你得离开这里!”贺云鸿死死把住门框,不让凌欣抱起他,眼神愤怒,皱着眉头盯着凌欣。
凌欣急促地说:“我爱着别人!我不要你在这里!”抱着贺云鸿的腰就往外拉,贺云鸿双手抓住一边的门框,紧抿了嘴唇,用尽全力和凌欣抗争,一副赖到底的表情,凌欣急得大喊:“你要离开!我没时间了!”
两个人正在拉扯间,贺云鸿突然看到了头上的宫灯,松了一只手,一把握住了宫灯的把手,将宫灯摘了下来,就要往木板下的箱子那里丢,这下凌欣怕了,忙放了贺云鸿的腰,双手抱住了贺云鸿的胳膊,喊道:“不行!”
贺云鸿紧握着宫灯的手柄,愤怒地看凌欣,凌欣搂着他的胳膊,一点也不敢动,怕来回一甩,宫灯中火星绽开,一下就能燃起火油。她明明已经准备好了:放出烟花,点了火油,引燃火药,这事就完结了!可是看到贺云鸿手握着宫灯要去□□,她怎么就不能让他干呢?!
凌欣含泪:“贺侍郎,求你出去吧!你比我坚强,躲一下,等一等,哪怕到天亮!援军就到了!可是我是个女子,我不能冒这个险……”
贺云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息下自己的怒气,用下巴对着木箱示意了一下。
想到贺云鸿要与自己一起引爆火药,凌欣眼泪涌出了眼眶,摇头说:“不!我不想让你死在这里!”
贺云鸿微叹,拉着凌欣一只胳膊一用力,将凌欣拉到自己的面前。他的脸对着凌欣的脸,看入凌欣的双眼。凌欣用手擦去眼泪,对上贺云鸿的眼睛。贺云鸿的眼神沉稳坚定,如定海神针般直刺入凌欣的心中。凌欣像是能读出贺云鸿的意思,她想起了那时贺云鸿写在牢中地上的话:无妨事……
凌欣心中一阵愧疚,喃喃地说:“对不起。”贺云鸿眼眸一暗,松手放开了凌欣,身体倚着门框站稳。
凌欣跨过门槛,又进了正堂,她到了木板前,拿起烟花和匕首,然后将木板一掀,任东西全落在地上,打开了下面的箱子。将盘着的导+火-索展开,拉到了门前。
做完这些,院外的喧嚣声更加高昂,凌欣一手拿着烟花,一手握着匕首,站直身体,看向贺云鸿,又忍不泪眼婆娑。如果此时是她自己,她相信一闭眼就过去了,但贺云鸿与她一起死,她感到非常难过!
贺云鸿一手平举着宫灯,一手向凌欣招了一下,凌欣走了过去,贺云鸿手一拉,握住了凌欣的小臂,让她站在了自己身边,然后就放开了手,倚着门框侧身,看向门外的院落。凌欣不自觉地发抖,可贺云鸿手中的宫灯纹丝不动。
院落外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声音,雨石大喊:“公子!公子!戎兵来了!”
贺云鸿向凌欣扭过脸,凌欣看向他,贺云鸿眉宇平和,不见丝毫焦灼之意,甚至有种满足——他不喜嚎啕悲伤,他愿意就这样,与凌欣相伴,安静从容地面对死亡……
受到他的感染,凌欣不再颤抖了,低声道:“谢谢你!”他到这里来陪着自己,一同赴死,这番情义,这辈子她是无法偿还了……
贺云鸿淡淡地笑了一下——她终于对自己说了谢谢,就如在信中对蒋旭图反复致谢……
他的笑容如清风拂柳,带着一缕温情。凌欣喉中生疼,连忙扭开了脸,不敢再看。她才意识到,贺云鸿很少笑,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可惜也是最后一次了……
两个人并肩站立,等待着宫门被冲开,凌欣手中的烟花引信,就在贺云鸿的手提的宫灯旁边,只需向宫灯上的开口一伸就可以了……
城上,赵震在一群军士外大喊:“陛下!陛下!江山为重!”他对挡着他的石副将说:“让我去见陛下!”
石副将摇头:“陛下说了!绝不见你!”
赵震使劲推石副将:“你们这帮糊涂蛋!带着陛下走啊!我就知道山匪做不成事!”
石副将又摇头:“我们是勇胜军!陛下说了,两军相逢勇者胜!今夜谁也不走!就杀到最后一人!”
赵震流泪,转身大喊:“来人哪!到陛下这里来!”
黑色金字的勇胜军旗下,柴瑞穿着一身明亮的黄色龙袍,外罩着黑色铠甲,脸色铁青,守着一个箭跺。城下,许多人指着他叫喊,火光里,大群的戎兵向这边聚集。
柴瑞身旁紧密地簇拥着层层兵将,军士们格外骁勇,有的人浑身是血,依然奋战如虎。
城上一片喊声:“陛下还在城上!”“军旗在那边!”“杀啊!”……
杜轩放了烟花,一边挥剑,一边又去拉扯韩长庚,喊着:“韩叔!站起来!还得给韩娘子那簪子哪!”
韩长庚终于捂着胸口站了起来,骂道:“可恶,正砍在那盒子上,盒子断了……”
杜轩破涕为笑,与韩长庚背靠背拼杀着,大声说:“丢财免灾啦!”
他们身边的兵士们所剩无几,他们被戎兵团团围住……突然,一群周朝军民杀了过来,砍倒了攻击他们的戎兵。杜轩一看,认出其中一个人,大声喊:“孙校尉!”
孙校尉不回头,跟着一个舞着双刀的彪悍武人向前,要杀过正在上城的戎兵人流,大喊着:“去找陛下!在那边!陛下的勇胜军旗!”
杜轩点头,拉着韩长庚加入了队伍。
韩长庚看了下左右,愕然道:“我认识他们!他们是那些刺客!武艺不高!”
一个小个子扭头说:“我们那是假装的!现在让你们开开眼!”
说话间,那个双刀的武士冲入了登上城头的戎兵中,他的刀光如飞轮,遇者无不倒地,众人横切入一条洪流,与上城的戎兵绞杀在一处……
战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情况,明明城破了,几个破口处,大队戎兵冲入了皇城,可是城墙上的战斗却越加惨烈。过去近身战时,戎兵一向占上风,否则也不会有一比四的伤亡,但此时却发现守城的军士们异常难缠,那些肤色黝黑,身材矮小的人最可怕,身手之快捷,如豹子般狠毒。时间过去,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戎兵怎么也无法在城上蔓延。
进入皇宫的戎兵,一开始迅速四散漫开,可是不久,就有人点燃了长条路障,道道火焰隔开了戎兵。周人的军士和民众成群结队,围住了戎兵撕打,都是往死里拼的架势。而戎兵们看着火光下金碧辉煌的宫宇,怎么也无法对近在咫尺的宝藏不起贪心,多有惜命之意,与那些为了保护自己家人的亡命徒之间就有了差距……
张杰瘸着一条腿,带着十几个人被一群戎兵逼着,退入一个大殿旁的偏殿。
他大喊着:“进屋!守住门窗!”
在门槛处,他一绊,直接跌入了屋中,军士们将殿门关上。
殿里挤满了平民,哭声和惊叫声一片。
张杰艰难地要爬起来,一双女子的手伸过来,搀起了他。张杰抬头一看,见一个年轻女子表情郑重,衣裙淡雅,钗环宛然。
张杰笑了:“小娘子好漂亮……”
“啪”他的脸上被打了一巴掌,张杰愕然,那个女子说道:“娘娘说了,谁一见面就这么说,定是个登徒子!”
张杰哈哈大笑,说道:“扶我去窗口!”那个女子扶着张杰到了窗边,张杰倚靠着她单腿站立,举刀将一枝刺入的长+枪砍断。军士们一起动手,把要进入的戎兵一个个地刀砍枪+刺,挡在了外面。
突然,一个火把被从打破的窗口扔进了殿中,有人拿起来,又扔了出去。
几支带火的箭射了进来,人们惊呼着扑灭。
更多的火把和火箭进了屋子,有的地方已经起火了。
借着火光,张杰看身边的女子,笑着说:“小娘子,我尚未婚配……”
不出他所料,那个女子又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说道:“娘娘说了,谁……”
张杰接口道:“一见面就这么说,定是个登徒子……”
屋子里的火烧得更大了,哭喊声响彻屋宇。有人推开了军士们的阻拦,开了窗户跳到了外面,接着就是惨叫声,被外面的戎兵射死或者杀死。
张杰看身边的女子,问道:“你想出去吗?”
女子摇了下头,说道:“娘娘说了,女子要行止端庄,怎么能跳窗?我有毒+药,只是姑娘说要等到最后一刻。这是最后一刻了吗?”
张杰摇头:“这火不大,还不是吧。哦,忘了告诉你了,我叫张杰,请问小娘子芳名……”然后将一边脸凑过去:“你还要打我吗?来!我可喜欢呢!”
女子撇嘴,“登徒子!厚颜无耻!”可她扭开了脸,小声说:“劳官人相问,我字小蔓。”
夏贵妃宫院外,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个戎兵从宫院门口冲进了院落,抬头愣了一下——台阶上的宫门处,站着两个人,男子穿着朝服,俊美非常,手持着一盏宫灯,他旁边,一位蓝衣白袖丽人,手握着一把匕+首,定是一对夫妻。他们没有惊慌,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戎兵往台阶上跑,要撕碎这个画面!你们岂能这么轻视自己……一个周朝军士从背后赶上来,一刀将他砍翻。后面,越来越多的军士和戎兵冲入院中,在台阶下面打成一片。
慢慢地,军士们后退,沿着台阶一步步地靠近了殿门。贺云鸿看了一会儿,向凌欣侧脸,凌欣看他,宫灯的光芒中,贺云鸿神色平静,对凌欣微微点了下头,凌欣将手中的烟花探向宫灯上部……在这最后的时刻,她感到轻松坦然。
突然,他们脚下的大地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凌欣一愣,急忙举起了烟花,贺云鸿凝视凌欣,凌欣皱眉聆听,在一片嘈乱中,分辨出了远处隐约的隆隆声。她眉头展开,大声喊:“援军到了!我弟弟他们到了!” 就像是在印证她的话,地面又颤动了一下,须臾,远方再次遥遥隆响。这种爆炸,比原来戎兵用火炮轰击城墙强了十几倍,凌欣放声喊:“援军到了!那是云山寨的火炮!”
凌欣将烟花扔在地上,握着匕首要出门。贺云鸿抬手拦她,凌欣皱眉:“你别管我!我是个山大王!会武艺的!”没有火药,就得自己打拼了……她跨出门槛,站在了贺云鸿身前。
院子里的军士们听到了她的喊声,突增力量,高喊着:“援军到了!”将戎兵一步步逼下台阶,往院外赶去。
城上,杜轩也停了一下,接着高喊:“援军到了!”有人怀疑地问:“真的!”
又是一阵颤动,杜轩接着喊:“援军!云山寨的援军到了!这是我们云山寨的火药!哈!跟你们说了我们云山寨厉害吧!援军到了!”……
有人对赵震喊:“援军到了!云山寨!”
赵震哼声:“山匪也算援军?!……”还没说完,他脚下的城墙震颤,赵震惊了:“这么厉害的火药?!”他振臂狂呼:“援军到了!兄弟们!打呀!”
不久,城上的人们齐声呐喊:“援军到了!”
柴瑞所在的城头,十几架云梯同时靠了上来,而这里的周朝军士也最密集,接二连三地将云梯推开,就是有攀着城墙登上来的戎兵,也被马上打下城去。
柴瑞挥剑挡开一支狼牙棒,可自己也被击得晃悠了一下。几个军士将他从垛口处挤开,与登城的戎兵对打。这些人相继倒下,柴瑞深吸气,再次举剑劈杀,将一个登上城的戎兵刺得后仰,掉了下去。柴瑞喘了口气,就听一声大响,他到垛口前下望,见一架登城车的梯子,抵在了他所在的城墙下,下面的戎兵们指着他叫嚣,呐喊着争相上梯,跑了上来,城外各方的戎兵也如蚁般向这里聚来。
雷参将大喊:“陛下后退!”
柴瑞摇头:“朕就守在这里!不退!”
城上的军士们也都在往这边跑:“保卫陛下!”
柴瑞回望皇城,到处是冲天的火光,他使劲推开站到他前面的军士,登上了箭跺开口处,横剑而立,看着跑上来的戎兵,低声说:“父皇,母妃,孩儿来了!”
他才说完,城上地面微动,紧张厮杀中的军士们都忽略了,柴瑞眨了下眼,不敢确定,可是接着,地面又动,刀枪声和喊叫声中,传来隐隐雷声,有人喊:“援军到了!”
柴瑞全力一挥剑,将上来的敌人劈下城去,再一反手,将另一个刺了下去,雷参将一步上前,将柴瑞拉下来,在他面前挥刀将上城的戎兵砍翻。可柴瑞喊道:“让开!朕要亲自杀敌!”推开了雷参将,迎上了又一个冒头的戎兵……
随着地面的阵阵颤动,攻上来的戎兵们减慢了速度。在一个莫测的瞬间,忽然,有戎兵转身往回跑了。就如一石投入了水中,激起涟漪,往回跑的人越来越多,只半盏茶的功夫,成片的戎兵向后撤离,如同大海退潮。
柴瑞又一次出剑,可是那个戎兵往后一缩,竟然转身跑了下去。柴瑞再次登上了垛口,发现没有人再往上来了,登城梯上,戎兵们都在往下跑。
他大口喘息着,抬眼看向烟雾弥漫的天空,突然热泪盈眶……
凌欣看着周朝的军士将入院的戎兵赶了出去,院落里横七竖八都是尸体,拼打声在院子外面持续。她回身进殿,把匕首放在地上,将导+火+索从地上收了起来,放回箱子,盖上箱子,又费力地把木板“危险勿触”字迹向上地放回箱盖上。她捡起了匕首时,正好看到了那丸毒+药,忙捡起揣入怀中,想到了小蔓……
她站起身,见贺云鸿倚着门框看着她,依然淡然平静。凌欣胸中疼痛,可是表面镇定地行礼:“贺侍郎!请在这里等等,我出去看看。”贺云鸿的眼中似是掠过一丝玩味,凌欣不敢面对他,急忙走出正堂,跑向宫门……
她还没到了宫门处,只听身后一声嘘响,凌欣以为火药着了,心猛地砰砰跳,吓得停步回头,正见一道烟花带着点滴火星,腾空而起,一声巨响,在高空中炸裂开,成了一团金色的菊花。
凌欣惊呆,低头看向正堂门口,见贺云鸿倚着门框,一手拿着烟花杆儿,一手拿着宫灯,抬头看着夜空,很满意的样子。
凌欣急得往回跑,连蹦带跳地上台阶:“你怎么能放金色烟花?!该让他们来救援哪!”
贺云鸿扔了烟花的杆儿,抬手将宫灯杆插+入了门框处,慢走回木板前,手撑着木板,缓缓地坐下了,弯腰从地上拿起书,翻看起来。
你能自己坐下?!凌欣气得在他面前转圈儿:“你为何放金色烟花?!我跟你讲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贺云鸿微歪了头,像是凑着宫灯,想把书页看清楚。
果然,地面微微颤动,隆隆声随之而来,震得宫殿的窗户沙沙作响。
凌欣焦急地看外面:“天哪!他疯了呀!”然后含泪看贺云鸿:“你怎么能谎报我死了呢?你会让我弟弟多伤心!你干了什么?!”
贺云鸿翻过一页书,眼睛都不抬,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他一直在专心读书。
凌欣气得一跺脚,刚要再出去,看到殿外的炭火,忙把匕首放在地上,出门将炭盆一盆一盆地搬下台阶,宫院外已经是如海般的声音:“援军来啦!”“援军到了!”隐约还有:“云山寨!”
凌欣将四个炭盆全都搬到了台阶下面,又几步窜上台阶,摘下了宫灯,拾起匕首,跑向宫门,把贺云鸿一个人留在了黑暗的大厅里。
突然没有了光亮,贺云鸿抬头看着凌欣跑远的背影,微抿嘴唇,慢慢地合上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