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来》漾之

5、牡丹【上】

　　梓来【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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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您还好吗？”
　　软糯的话语打断了银发男人的沉思，并且把他远在九天之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垂下目光去看那个孩子，鎏金色的眼睛里不知为何带了点笑意。

　　“梓来不要担心，”探出手指轻轻点在小孩光洁的额心，店主先生一手托着下巴，很是闲适的模样，“我总是很好的。”

　　“可是…”您一言不发地坐在这里已经两个时辰啦！小孩不是很懂自家这位先生的想法。

　　“来，到这边来，”店主朝小孩招招手，又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石凳，温声道，“既然梓来那么担心我的话，就陪我一起等吧，好吗？”

　　“嗯！”兴高采烈的模样，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似的。

　　看着这个孩子眉眼带笑的样子，店主先生不禁歪了脑袋，这可真是…

　　两人坐在庭院中央的凉亭中，不远处的一方小池塘里，本是初夏的季节，却早已有粉嫩的花苞安静地立在水面，像是安坐着的仕女般优雅。微风过处，带来隐隐的香气，仔细去闻，却又好像不是花香…

　　“梓来，有些无聊吗？”注意到身边的小孩有些疲乏，又想起昨晚这个孩子确实是受了梦靥，店主先生摸摸小孩柔软的黑发，温声道，“抱歉，你回屋里休息吧。”

　　意料之中，小孩摇摇头，一双翠绿的眸子亮的很。

　　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店主先生有点无奈，却又有点开心。

　　“不去屋里的话，就到这边来吧。”长发的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着说，“我抱着梓来，梓来就不怕了。”

　　“……”黑色头发的小孩明显很是为难。

　　面上一副想去都不想去的样子，看得店主心情十分微妙。

　　最终，当店主先生抱着小孩，感受着怀里比成人稍微高些的温度时，他不禁弯了眸子，笑得开心。

　　“梓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关于我们现在正在等待的这位女士的故事。”
　　店主轻抚小孩的额角，稍微调整了姿势好让他在自己怀里更加舒服，顿了顿又接着说，“这是一位高贵而优雅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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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初夏，雨下得很是焦急，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落在水中，溅起簇簇的水花，拨开一圈圈起伏的涟漪。

　　四处游学的书生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一角堆着团团的黑云，他不禁低声叹气。回顾四周，却只看到葱郁的树木，哪里都没有能够躲雨的地方。

　　真是伤脑筋啊。
　　书生实在有些烦恼，要是随身带着的书被雨水沁湿了可怎生的好？

　　想到这里，他赶紧把身后竹娄里的油布拿出来将纸类的书籍裹好，裹来裹去却还是有几本书塞不进，不由得自嘲地笑笑，谁让自己之前把大多的盘缠给了那个在城门口乞讨的却还发着烧的孩子了呢…

　　自己啊，真是…

　　书生只是这么淡淡地笑了，并没有后悔自己之前的决定。

　　现在在这荒郊野岭的，偏又逢着大雨，这可不算是幸运呢。
　　他不禁摇了摇头，却依然笑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希望能遇到个能遮蔽风雨的地方，哪怕是座破庙也好啊。

　　果真还就让他遇着了。

　　一座破败的庙宇在书生眼里，简直像是救世主般的存在。

　　他赶紧进去，寻着一处干燥的地方把竹娄放下，又生了火，这才有闲暇一边啃着坚硬的粗粮饼子一边打量起周围来。

　　这座庙太破旧，主殿里的塑像也风化得差不多了，也不知从前供奉着哪路神仙。

　　“……居然还有内院呢…”书生闲逛到主殿后，却发现了一处中等大小的后院。

　　院内不知为何，草木葱郁，植株的长势极好。

　　再走进看，他却发现了被各种树木围绕在中央的一株……牡丹。

　　书生平时看到的牡丹，大多都是粉色，或者是脂红色…而这株被拥簇在中心的牡丹，却是浅紫色的。白色的花边，浅紫的花瓣，深红的花蕊，在微风中摇曳生姿的模样不禁让他微笑。

　　真是奇妙的景色，他想。

　　雨就是这时候落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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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的雨总是急匆匆的样子。
　　豆大的雨滴从天空撒下,打在破庙屋顶的零碎瓦片上，噼里啪啦的声音络绎不绝。

　　书生缩了缩脑袋，赶紧站到台阶上，荫蔽在屋檐下，心里叹着这雨实在是来得不是时候，自己还没好好观赏那株牡丹呢…

　　诶，说到牡丹…

　　他赶紧往院落中央看去，却见那株极美的花卉被急促落下的雨珠打得左摇右晃，甚是狼狈。

　　书生有些着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他生怕那朵浅紫被这可恶的夏雨给打落了她的花瓣，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再可惜不过了。

　　皱了皱眉头，书生最终像是对着什么妥协了一般，浅笑着将身上穿着的玄色外袍脱了去，几步掠到院子中央，赶紧把袍子平摊在植株之上，丝毫不在意自己被雨水淋得狼狈模样。

　　雨水顺着书生的脸部线条划过他的眼角，划过他稍微勾起的嘴角，最终从下颌处滴落。

　　雨声淅沥中，像是听到了一声娇笑，又像是隐藏在层层雨水之后的声音，再听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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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老是做出一些奇怪事情的书生不复重任【？】地病了。

　　本来跋山涉水地赶路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长时间的淋雨便成了风寒的引子。

　　身子疲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书生闭着眼睛倒在快要熄灭的火焰旁，一边意识模糊地想着啊这次果然要交代在这里云云一边逐渐地沉入意识深处。

　　朦胧中只觉得有一阵浓郁的花香萦绕在自己周围，接着便是渐渐放松的精神，隐约间像是瞥见了仙女的容颜似的，只那抹优雅的微笑像是要刻在自己心中一般。

　　恍惚间有谁用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温柔地说，不可以看得这么贪婪，眼睛会瞎掉的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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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生在离开前又去看了那株牡丹。

　　清晨的露珠悄悄缀在浅紫色的花瓣上，为她平添了一份娇嫩。

　　他想了想，在这株牡丹身前躬身作揖行礼，复又温声道，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在下谢过牡丹仙子，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他这次确定自己听到了那温和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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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那个人怎么样了呢？”

　　“……他中了榜，三鼎甲探花，那是个崇尚文学的时代…”

　　“那他是过得很好咯？”

　　“……不，他过得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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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场的污秽最终还是与他的天性不合，无法容忍上层建筑的腐败和无法与这些污秽同流合污的原则让他过得非常痛苦。
　　然后，他辞了官，孤身匹马继续了他的游学。

　　从小无父无母的人生像是从此再没有禁锢，然而他却惦念着那株浅紫色的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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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回去找那株牡丹了吗？”

　　“是啊，他快马加鞭，恨不得一夜之间就回到那所破庙的后院里呢。”

　　“……他们彼此相见了吗？”

　　“……没有。”

　　“为什么呢？他迷路了吗？”

　　“…迷路么…也算吧…他遭了强盗，那些人抢了他的盘缠，又把他打成重伤，但他还是努力向着那座庙前行着…”

　　“他伤得很重吗？”

　　“嗯，很重…所以在还没到那座庙的地方，他就永远迷路在死亡中了…”

　　“……那朵花知道吗？”

　　“…她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那人，他手里还攥着与强盗相搏抢回的白玉牡丹发簪…光滑的玉面上沾了些血色，像是浸透了这簪子似的，怎么抹都抹不去……”

　　“那她一定很伤心…明明说好要再见面的。”

　　“……伤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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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姑娘是笑着把那白玉簪子寄放到这里的。

　　只是那双浅紫色的眸子里全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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