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上)》薇露露

47、四十六

　　半个小时后，叶汲在树边停下脚步，吸纳着不知名的芬芳，直抵肺叶，她双手交叠的举过头顶，舒展着疲倦的身子，神清气爽。

　　傍晚十分，晚风徐徐，气温随着日落降下来，一扫午后炎热，带着丝丝凉意拂面而来，仰头望去，广阔的天空仿佛披了一件金色彩衣，如同大师笔下的画作，美的惊人。

　　几团棉花状的云朵恣意飘荡，像魔术师手里的道具，变幻万千，它们有时聚在一起，有时散成一片，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出现什么，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与惊喜。

　　叶汲笑眯眯的望着树杈上成排的小鸟，惬意万分，比肩而站的井诺风在夕阳的映衬下身影修长，一双令人目眩的眼睛，极尽温柔。

　　他关切的问：“累了吗？”

　　“不累”

　　叶汲见他高挺鼻梁下饱满红润的唇形，好似路边盛放的鲜艳花朵，不由眉梢微扬：“井诺风，谢谢你。”

　　“刚才不是谢过了吗？”

　　“不一样，刚才是小默谢你，现在是我谢你。”

　　“哦？那你谢我什么？” 他饶有兴致的一挑眉，唇角掀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融入美景中，比之更美。

　　她展颜，莞尔一笑的明艳让他有片刻的晃神，他躬身上前，等待她的回答，叶汲眼珠一转，狡黠的说：“谢谢你的多管闲事。”

　　他一怔，忽而大笑：“叶小姐，请问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他慢慢慢慢的靠近她，直到两人唇与唇的距离近在咫尺时才停下来，挨的极近的身子让叶汲一下子思维停滞，不知所措。

　　鼻尖充盈着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幽，透过瞳孔，还能清晰的看见自己潮红的双腮和氤氲的双眸，她赶紧低下头，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

　　同时，井诺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叶汲，你真想感谢我吗？”

　　她眨巴着睫毛，感恩戴德的点头，以表诚心。

　　“什么都可以？”他暧昧的蹭蹭她的小鼻子，开门见山的说：“那做我女朋友，可不可以？”

　　闻言，叶汲猛地愣在原地，浑身僵硬，她张大嘴巴，略带探究的扫视他，心头一团乱麻，复杂的情绪在心底渐渐升腾，夹着莫名的隐晦失落，不可名状。

　　井诺风，你知道吗，即使你这样站在我面前，我却依然猜不透你，我甚至都不能确定此刻的你究竟是真心？还是一时兴起？

　　而我，竟也提不起勇气问你，因为我是如此害怕，害怕你给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

　　良久，两人如同定住般静静对视，气氛变得有些紧张，亦有些凝重。

　　井诺风一叹，在她越来越冷的眼神下，故作轻松的解释：“我给你开玩笑的，你看你，吓傻了吧，早知道你这么不经吓我就不说了，还是陪我散步吧。”他苦涩的伸出手，主动牵过她缓缓向前走。

　　叶汲任由他拉着，温顺的跟在身后，心底五味杂陈，她很想问问他，他是否真的忘记了她？那个美丽的女人，那个曾经萦绕心尖的名字，程粟瑾！

　　她知道，她必须得去确认，确认他的真心，确认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即便他的回答多么不尽如人意也好，至少，于她而言，她宁愿痛彻心扉，也不愿虚情假意。

　　她承认，面对感情，她有种几乎极端的执拗，卓帆常说，这种执拗容易令人遍体鳞伤，可叶汲却觉得，它是一种虔诚的信仰！

　　相信未来会有一个人，带给她一份纯粹的爱情；

　　相信一旦遇见，能是彼此唯一的确定；

　　相信纵使再遇倾城色，也有只取一瓢饮的笃定。

　　以前，她心心念念的寻觅，如今，她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突然觉得，她或许遇见了……

　　和煦的微风吹起她额间碎发，她就这样被他牵着，心底竟意外的安宁沉静，仿佛什么都不再重要，惟有此时此刻手心传来的温度。

　　她勾起一抹浅笑，反手握住他，十指相扣，井诺风脚步一顿，回头，脸上写满了诧异，对上她黑亮的眼睛，骤然，两人相视而笑。

　　不过转眼间，一股心意相通后的悸动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他好像看见自己的心正狂奔向她。

　　两人亲密相拥，在路上悠然闲逛，只是感觉怎么也待不够，总想再慢一点，再慢一点，慢的可以多过几个红绿灯，多看几条流浪狗，多欣赏几下街边风景。

　　似乎，身边多了一个人，连最常见的钢筋水泥都变的流连忘返。

　　井诺风更是希望回去的路途越远越好，而他也确实付诸了行动，为了能和她多走一会儿，他精明的脑子高速运转，无时无刻不在研究到底该怎样绕道才能使路程最远还不被发现。

　　叶汲跟着他七拐八拐的早已晕菜，茫然的左顾右盼，好奇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她缩起脚趾，面上浮出一丝痛楚，全身如灌铅般沉重。

　　她敢断定，她的小拇指一定是肿了，现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钢钉上，哎，穿着高跟鞋散步真是非一般的“享受”。

　　生疼的脚和发抖的腿正在向她频频抗议，最后，叶汲终于体力不支的停下，气喘吁吁的问：“井诺风，还有多久才到？我好累！”

　　见她行走艰难，他这才注意到她脚上的高跟鞋，倏地蹲下身子，懊恼不已：“是不是很疼？”

　　叶汲随他视线看去，一句‘疼死了’差点脱口而出，可发现他自责，她还是贴心的咽了回去，隐忍的安慰道：“不疼，平时穿高跟鞋习惯了，就是走的有点累。”

　　“撒谎！”他不悦的瞪她，叶汲躲闪不及，对上他担忧的眸子，心下一暖：“好吧，是有点疼，不过只是一丁点。”她用手比划了一下，竭力证明自己没事。

　　“我背你！”

　　说话时，井诺风转过身子，手臂一拉，顺势背起她，叶汲惊叫一声，猝不及防的被他背在身上，害怕的搂住脖子。

　　他的背很宽很暖，让她舒服喟叹：“我重吗？”她随口问。

　　“不重，你该多吃一点。”

　　她满意的用下巴抵着他的颈窝，指着前方的路，胡乱指挥，开心的笑声引的旁人侧目，而她却毫不在意，还傲娇的回看众人，幸福感爆棚。

　　羡慕吧，羡慕吧，没关系，让你们羡慕！

　　井诺风任劳任怨的背着她，想象身后某人嘚瑟的小模样，唇边不觉挂起微笑。

　　“井诺风，我们去人多的地方走一走吧。”忽然，叶汲竟爱上了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好像跟他在一起，她可以全然不顾周围或鄙视，或向往，或不屑的眼神。

　　也许，好的爱人，就是能在漫漫长路中教会你如何肆无忌惮的生活。

　　“好，不过叶小姐，我们能不能先去给你买个平底鞋。”

　　“为什么？”

　　井诺风故意托着长音，委委屈屈的说：“因为我还想多背你几年，要是今天就被你累死了，你不得哭死啊。”

　　“呸，你刚才还说我不重呢？”这人变的可真快。

　　“我那叫善良，不忍心打击你幼小的心灵。”

　　“你怎么不说你身体素质不行，这点重量都嫌累。”叶汲笑骂着去拧他手臂，还恶意蹦跶了两下。

　　井诺风摆出一副‘不堪重负’的吃力样，成心逗她：“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有本事你扔个试试。”

　　叶汲扬扬下巴，本来不信的，谁知，井诺风竟真的走着走着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吓的她花容失色，紧紧搂着他，惊魂未定：“井诺风，你故意的是不是！”

　　为了生命安全，她扭着身子，说什么都要下来，隔着布料，胸前的那两处柔软让某人想入非非，抱着温香软玉，井诺风唇边勾起一记得逞的笑容。

　　笑闹后，叶汲累了，疲惫的趴在他暖烘烘的背上，昏昏欲睡，井诺风怕她着凉，一面背着她，一面陪她聊天，只是到了最后，他越说越多，她却越来越静。

　　“叶汲，快到家了，一会儿再睡。” 他抬抬肩膀，试图叫醒她。

　　叶汲不应，又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的嘟囔：“别吵，我好困。”

　　“现在还不能睡，你再坚持一下。”

　　她蹙眉，迷迷糊糊的问：“还有多远？”

　　“马上就到”

　　叶汲支起身子，努力睁开一只眼，稍稍来了精神。

　　她打了一个哈欠，环视一圈，脑袋已不像刚才那么困顿，望着熟悉的环境，她迷惑不解：话说，井诺风到底是怎么走的？不是说还很远吗，怎么才背了她这么一会儿就到了？

　　当然，某个始作俑者是永远不会告诉她，他已经带她沿着小区外围兜了好几圈了，要不是叶汲累瘫，以井诺风的阴险程度，估计半夜都回不了家。

　　幸好她困的眼皮打架，无暇顾及，不然让她知道实情，多半会一口鲜血喷出来，他见她又把头颅耷拉了下来，忍不住笑道：“你就不能忍一忍吗？”

　　“忍不了了。”她闷闷的抗议，边说边把脑袋一歪，疑似睡死过去。

　　“叶汲，小汲，叶叶……”井诺风换着称呼连叫了好几声，一看不见人回应，只得重重咳了咳，开始放大招！

　　他深吸一口气，徒然粗着嗓子，严肃大吼：“叶文汲，不准睡！”

　　“没睡！”叶汲瞬间回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接一个激灵，飞速起身。

　　乖乖，这招还真灵！

　　井诺风笑的背部一阵抖动，颠的某人彻底清醒了，霎时，脸色一变，小宇宙熊熊燃烧。

　　她还以为父亲回来了呢，快被吓死的她猛地双手勒紧，一口咬上他肩膀，嗔怒道：“井诺风，你想死吗！”他疼的连连求饶，她怒气不减。

　　“以后不许叫这个名字了！”

　　“为什么？”

　　“难听死了。”她嫌弃撇嘴。

　　“哪里难听了？”

　　“像个老学究的名字。”

　　其实，叶汲不喜欢这个名字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小时候特别贪玩，整天调皮捣蛋不爱学习，虽然兴趣广泛，可都是三分钟热度，以至于她从小接触的东西很多，却一件也没学成。

　　叶爸急了，为了让她集中精力，憋在房里一天一夜，拟定了一套魔鬼计划，从此，叶汲童鞋的苦日子就这样悲催的开始了。

　　一连两个月，她被父亲逼着练字看书，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有时待不够时辰还不让睡觉。

　　可想而知，对一个多动症患者来说，这无疑就是晴天霹雳，别说坐一天了，就是一个小时，那也是相当痛苦的。

　　每每叶汲趴在桌上打盹时，耳边就会响起父亲严厉的吼声，那穿透脑颅的魔音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把她从睡梦中惊醒，最后，她还是在生过一场大病后终于获得了解脱。

　　父亲的一句‘朽木不可雕也’让她彻彻底底的远离了不堪回首的紧闭日，但久而久之，他的声音却在小叶汲心里留下了阴影。

　　以后，但凡她听到‘叶文汲’三个字，脑袋就会像炸开般，自动回放起那段惨不忍睹的时光，所以，她恨死这个名字了。

　　而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愿待在办公室的原因，她一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小时候是，如今更是。

　　井诺风知她不爱束缚，于是趁机游说她：“既然你这么不喜欢，那就别去上班了，正好明天可以在家休息一天。”

　　“这怎么行。” 叶汲没精打采的反对，“我明天不仅得上班，还要主持早会呢。”

　　“就为了那个项目？”

　　“恩”

　　井诺风心疼的说：“那也不用把自己搞的这么累吧。”

　　“我就是想替哥哥分担一下。”

　　“你哥哥能力强悟性高，应付这些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反倒是你，没心眼，容易被利用。”

　　听罢，叶汲不服气了，嚷嚷着说：“我有那么笨吗？” 虽然她对商场没多少经验，但也不至于傻到被人利用吧。

　　“这跟智商没关系，反正你也不感兴趣，何必勉强自己？”

　　“话虽这么说，但做事总得有始有终，就算我要离开，也必须先把合作案搞定。”

　　叶汲的坚持让井诺风思量半晌，瞳孔一缩，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如这样，我们来定个协议，我帮你搞定项目，你答应我辞职，怎么样？”

　　“这可是你说的。”叶汲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一口答应，“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喔。”

　　这协议太对她胃口了，她绝对举双手赞成。

　　井诺风一愣，忽地轻笑出声：原来在这儿等他呢！

　　死丫头，居然算计他，可即使这样，他竟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