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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镇魂曲(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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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为烟花故
遇君枉思乡
飞絮横生三千里
弄笛不堪伤
曾见如眉蹙
绿绦影满塘
桥下谁家碧玉俏
覆面笑仓皇
端神的内乱自一开始就是猝不及防,而待到君主带着二十万宛缰的兵马返回,这一场勤王闹剧越发展开得如同波澜里翻滚的怒血。
连素衣沉着脸,喜阑自从见面开始就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他知道他不必说,要反问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歆安…到底是谁?”他内心的局已破,越发揣摩不得自己到底是落入了什么陷阱。
喜阑回头看他,眼神已经不复他初见时候的柔软,只剩下了冰冷的黑暗:“歆安可好?”
连素衣手一挥,并不愿意再和他打哑谜:“你们真厉害,设下这么大一个圈套,就相信了我一定会钻进去?”
“你不钻,也自然会有别人钻。这颗棋是预定好的。”喜阑不理会他的愤慨,“连大哥,这是命运,由不得你去拒绝。”
“我却看不出,你还是个信命的人。”连素衣淡然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打完仗,我是不是就可以回去,再也相安无事?”
这一次却没有人再回答他了,连素衣越加不安,正要再说什么,已经被一双手捂住了嘴。
车马粼粼,行进中的部队俨然像是一场庞大的默剧。
喜阑柔和的笑:“我敢让你带兵,自然是希望事情进展更为顺利一些。歆安乃是我端神的王子,他的血统没有人可以否认,只不过,也许我父皇也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不被祝福过的儿子罢了。连大哥如果真的想要跟他好好的过日子,是不是应该期望一点后顾之忧也无才是最好归宿?”
“你这是什么意思?”连素衣甩开他的手,气势已然减灭了一些。
喜阑淡定的看着前方:“如果我告诉你,我们现在不是去端神平乱,而是要打下宛缰,连大哥认为如何?”
“你一定是个疯子。”良久之后连素衣吐出一口气来。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轻易的赢。
只有把局做得无限大,赢面才会无限大。没有风险,谁会肯放下足够的赌注。
端神破军的那一刻,利益就已经被端上了台面赎买赎卖,由不得人来做决定。
喜阑深谙这一点,也深知自己所要夺还的不只是一个和平的傀儡王朝而已。那是他和姐姐牺牲了太多建立起来的棋局,所有棋子都已经摆好,就只等待最后的那一击。
时间已经太久,久得他都几乎忘记了,自己原来也有过自己的心情。
自己的心情,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坐上这位置的那一刻手里捏住的是无数无辜牺牲的人的血和命。
洛河林家,新榆越家,两派最大的主战势力在这场战争中剪除掉了几乎全部的势力,而主和的尉迟家上位成为了新的庄。天下和才能兴商兴农,为了眼前自我的利益不被丧失有太多的理由可以把国家葬送给新的君主了。
暗流的默契一旦达成,那昏庸帝王的末路自然指日可待。
奉悦珊在金銮上跪了一夜,只在不断诅咒自己为何不能身为男儿身,做了端神的长公主,最后也只能凭借美貌夺取仇人的玩弄而已。
为此她精心的设计了最绵长的复仇线索,并且与弟弟喜阑一起,串联起了所有的棋子。
每一个步骤,都走得鲜血淋漓。
从那些被因为战争损害利益而一一剪除羽翼的家族中挑选出来的具备号召力的继承人,共同立了死誓一起捍卫这个秘密,谈氏家族的世交绀碧夫人的楚馆作为联络地点。姐弟共同前往宛缰为陪,而其他人则在国内图谋复兴大业,如果不是因为宛缰的帝王意欲对喜阑不轨也许歆安这颗棋子也不会这么容易用到,但是所有棋子都有了自己的归属走了自己该走的道路。只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彰祺手里握着玉玺已经很久,直到温润的玉器被他的体温染暖。他一刻也没有放下来,冷静的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借由东风在空的势力肃清了京城内所有的吵杂声音,并将尉迟尊的势力严密控制起来,整个皇城竟然如同铁桶透不出去一点声音,而另一边,由敲灯与丹青收服旧部,在南方积聚起所有可以发动的武装力量,已经和尉迟凛的部队私下秘密的交涉好了一起合并的事宜,这就是端神给予宛缰的聘礼,是端神被侵略十年之后,还上的最后还有血性的力量。
殿内的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内阁老个个都盯着彰祺,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彻头彻尾的政变夺权,然而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们竟然没有办法反应。
彰祺已经快两天没有合眼,他只记得自己最后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这个国家的中心保持一种安定状态,即使是非常的手段,不走露风声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告诉任何人,他坚定的纹丝不动,心内的冷峻和热切加在一起却几乎要折磨死他了。
喜阑你是个疯子。竟然敢把一个国家的兵权就这么交付与人,万一他们真的反了,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压住?靠别国部队镇压自己的军队,这么做了,端神就真的亡了。
他反复的念叨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若不是疯了,他怎么就相信东风在空不会随手上来给他一刀。
所有人,为什么都全神贯注的玩着一个游戏?
他忽然觉得很累,累得很想闭上眼睛睡过去。他不再是彰祺,只是刻墨,只是那个在流觞堂里夜夜笙歌,没有未来的刻墨,是不是一切也会简单得多。
但是他不是,他背着整个家族的仇恨和命运,就怎么也挣脱不了。
他一直在等着,等着自己的棋路全部走完的这一刻。
而终于听见了,陛下回朝这样吵闹的通报声,他居然发现自己已经站不起来。
惨白色的笑意,一点点的展开,一双手把他拉了起来。
东风在空还是那一身冰冷的铠甲,冷冰冰的将他拽起来。
“我的事情,终于做完了。”彰祺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你们都疯了。”东风在空简短的评价。
而喜阑走进大殿的那一刻,竟然是如此的肃穆,连素衣跟在他的后面,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年轻的帝王,走到彰祺面前拿过玉玺,掏出早拟好的圣旨,毫不犹豫的盖了下去。
“传朕的旨意,端神向宛缰,宣战。”喜阑的声音平淡得比宣布他要大婚还不清楚,他将圣旨递给一旁的宣礼官,回身看着面前的百官,一字一句,“有不愿意看着我端神亡国的,有怕死不想要看到乱世的,朕准你立刻告老还乡。”
死一般的沉默笼罩了世界。
也笼罩了端神这座最至高无上的宫殿。
“吾皇万岁。”终于,百官齐齐跪下,臣服了这个迟来了十年的决定。
你想不到我下一步要做什么,但是你也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这个结局。
即使它仓皇无力,但是你一定看到了我不遗余力的全部努力。
我已经太累了。
累得甚至都不知道,想象我曾经幻想了无数次的这个未来。
喜阑在万岁的呼声中走到了彰祺的面前,微笑着伸出手来。
“端神万民,永远记得你的忠诚所造就的恩典。”他温和的说着。
彰祺只是淡然的笑了笑:“我的父亲告诉我,忠诚就意味着没有避险的权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一直以为,他是错误的。但是现在我想说,忠诚,是因为,心里那么想,所以愿意那么做。”他眼里第一次有了深刻的坚定,“臣愿意追随陛下,一生一世。”
喜阑笑了,他回身看着连素衣,目光里的坚定又多一层:“连将军,请你成全端神,也成全自己。”
这对于连素衣,是一场更为深刻的战斗。
他要叛离的,是自己的祖国,和作为一个军人的所有尊严。
“朕只要你的二十万人,在端神的南部尽可能的停留,十天,只要十天,朕就可以把宛缰拿下。”喜阑说得如同是在玩笑一般,“朕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唯独有以我端神自己的力量去打宛缰,夺回我们的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