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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练习曲(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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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彼共醉兮,桃花飞往兮。
偷偷弄墨涂画你睡脸兮。
“喜阑-------------”欢快的声音自楼上响起,喜阑一扬头,看见那少年清秀而温柔的笑脸,朝了他挥手,“上来。”
敲灯是上上楼最小的伶官,今年才不过一十七岁。却是名列“琴棋书画”四公子之列的棋公子。他原本是出身端神王朝四大名将之一的洛河林家,国破了,军队也仿佛是不吉祥的象征,被那昏庸无能的景帝以示“忠诚”,或削势或发配,敲灯彼时不过幼童,一家涣散之时,原本的贵公子成为了花柳地的小小头牌。卖入这流觞堂时,因为下得一手的好棋,被改名做敲灯,取了其“闲敲棋子落灯花”之意。
“公子有什么事吗?”喜阑走上楼,笑笑问到。对这个比自己还略小上一点的少年,他总是有种对弟弟般的感觉。虽然喜阑没有弟弟,但是他依旧喜欢对敲灯保留一点善意的疼爱。
敲灯笑着去拉他,直把他拉进自己房间,方神神秘秘取出一个卷轴来,小心的展开。
“啊。”喜阑一见那画,也不觉惊叫出声。
那是副三尺左右的小轴画。画中人正是敲灯。做画者显然技术高超,寥寥笔墨,就把敲灯那清秀纯然的模样描绘得观之可亲。微微翘起红菱似的小嘴巴,头发束起一部分,其余的披散在纤嫩肩膀上,一对闪亮眼眸,干净的打量过世界。
“是丹青画给我的。”敲灯小声说着,眉毛也弯起来,一个甜美的笑。
喜阑心里想着,果然是丹青了,四公子当中,也只有他有这么绝妙的手笔。
“真的很好看呢。”他真诚的评价道。
敲灯笑得益发的开心:“喜阑,不要告诉别人啊。”他竖起食指,轻轻贴住自己的嘴唇。
喜阑点点头,事实上即使他想说,恐怕天地间也没有谁可以分享。
我自从降生至这世界,究竟有没有得到过祝福。时常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人,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没有什么,可以让我维持起长久的思念或者愉悦。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真的很盼望,哪怕是拥有一点点,值得去沉迷和想象的东西。
喜阑又与敲灯说了几句闲话,方匆匆的下楼去干活。走在楼梯回转的地方,看见了谈弦房里的小侍从,端了醒酒的醋鱼羹,正往了谈弦的寝间去。
竟然还没有醒酒么?喜阑摇摇头,走下了楼去。
那样一个男子,身上有暖暖酒香,脸上的桃花色流转开来。倒是真美得像一副画。
不知道丹青有没有为他画过像?喜阑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扰一回,也就笑了。
那谈弦呢?你也不肯被他抱吗?刻墨轻蔑的声音犹在耳边。他是开玩笑的吧?昨天晚上的事,他一定是无心的吧。喜阑下意识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努力不去回忆他的嘴唇在上面肆虐留下来的气息。那些侵略的气息。
“喜阑,你在干什么~赶紧给我下来。”春棠在二楼上看见了他,她捏着自己的碧绿色湘绸汗巾子,皱了眉冲喜阑拿着调儿叫道,“赶紧下来,我有件好事便宜你去。”
“掌匙妈妈有什么吩咐?”喜阑无奈磨蹭到她身边,这女人长的格外瘦,一身俗艳,骨头像是抹了油的算盘,无时无刻不是在打得劈啪飞响,她说的好事,恐怕未必就见得是了。
春棠一手捏住了喜阑的肩膀:“怕我吃了你这小要饭的?凑近点让老娘看看仔细。”
“妈妈说笑了,喜阑这张脸,看了您晚上打牌都是要输钱的。”喜阑的心又是一冷,越加的不敢近前了。脸上端一个薄笑,强自敷衍道。
春棠把腰一拧,小汗巾兜怀的扇着风道:“看来刻墨还是没有胡说啊,你这几年倒是长出个人样儿来了。”她尖锐的指甲一闪,已然抓住喜阑欲转身的身子,近前来观察着他的脸色,“不错,赏你件好差使,以后便不必再做这些杂事了。”
“我不要。”喜阑惊恐的退后一步,心想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不觉心内一阵凉。
春棠耸一耸眉毛,很惊讶般:“你是失心疯了吧?好好给你个主子不做甘愿在这当下人吗?”
“喜阑谢谢妈妈的美意,却是无法相从的。”喜阑坚决的说着,心里将刻墨那王八蛋骂了千万次。他所谓这可是你自找的,居然是用这手段来陷害他于不复。
春棠此刻也算是弄清楚了状况,冷冷一笑道:“在这地方待了几年了,连规矩也还没记明白啊?还是你不知道我春棠的手段,想要自己来试试吗?命都卖给我了的人,还想自己做什么主呢?”
“喜阑甘愿一辈子为妈妈当牛做马。”喜阑退到楼梯间,依旧哀求道。
“我不用你做牛马,只求你做个主子。”春棠的面上已经不耐烦,说道,“你躲去哪里呢?我这便差人捉你下来,打上一顿清醒清醒。”
喜阑飞快的攀上了三楼的栏杆,他此刻脸上已经有了涔涔的汗水,双手抓住了栏杆,就作势要跳下去。
“你想要吓唬老娘我是吧?”春棠几时受过这种气,跳起脚来骂道,“小贱人,小要饭的,有本事你就跳下来死个干净!老娘至多搭副棺材板。你若不跳了,等落入我手里,看我如何收拾你!”
喜阑微微一笑,他看着楼下混乱间聚集的人群。是啊,忽然间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要活下去,好多的事,似乎都想不起来了。还是,全部都忘记的好吧。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失去耐心。
他手一松,身体轻轻的落了下去。
一双手迅速的拉住了他,那下坠的力量太大,以至于喜阑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挽留了一下,又往下掉了一段,猛然停住了。
他感觉自己悬空的停止了,楼下传来了使女们的尖叫,手腕上传来坚决的力量,他睁开眼睛,一片刺目的白色。
谈弦一手拽着他的腕,一手拉住三楼的栏杆,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落在了楼栏之外,坚定的拉住了他。
“还愣着干什么!伤了公子你们谁也别活了!”春棠第一个反映过来,声音变调的高叫起来,“快把他们拉上来!”
好象,一场喧闹的梦啊。
喜阑望着谈弦,他拉得非常吃力,秀美的眉又微微蹙着,但是那手却丝毫也不松懈,穿着室内的薄薄夏布白衫,头发还是散着的,真不知道,那么重视仪态的他,是怎么样的失态的自屋内奔出来救到他的。
赶上前来的人们七手八脚的把二人都拉了上来,见二人都没什么大碍,方齐齐的舒了口气。
“喜阑。”谈弦被侍从扶着,忽然叫住他,“与我学琴吧。”
他这突然的旧话重提却不再令喜阑烦恼,仿佛是救命的又一根稻草。他一时分不清究竟该不该伸手出去。是可以去相信,还是另外一条,怎么也走不回的路?
他觉得天与地都忽然的旋转了起来,好象有许多的东西在纠缠着他,他软软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