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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破阵曲(五) ...

  •   连生暗锦,沉夜玲珑。
      一只手似乎无意的捏了捏这匹精致的绸缎,细长的指尖干干净净,有着优雅的线条,似乎天生就是用来炫耀。长长的黑发顺直的倾泻下来,披搭在略微有些清瘦了的肩背上,只露出的一分侧脸洁白如同一小束月光。
      “公子莫再皱眉头了,看得老身心都疼了。”春棠这话半真半假的,还拿着那从不离手的丝帕揩了下眼睛。
      谈弦只是轻轻的抚摩着那匹洁白绸缎,冰冷顺滑的触觉,如同情人的皮肤般引人沉迷。他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更加显得整个人有种别样的柔情。
      春棠知道他是满意了,方舒了口气:“你谈弦公子开了口,会有什么弄不来的东西呢?公子莫再皱眉了啊,让那群大人们看见又是该数落春棠慢待了的。”
      “这是哪位大人弄到的,记下来,谈弦酬他一宵。”许久,沉默的男子开了口,换得春棠如释重负的笑。
      “这就对了嘛。公子在这地方,只要想得明白通透,自然是万千的宠爱都在身上,要什么有什么。但是若忘记了主次顺序,就不是春棠可以说了算的了。”春棠絮絮的说着,一边把那有些三角横的眼睛灿烂的眯起来,“叫公子一声公子是面上都过得去,不要忘记这毕竟是什么地方才好。使性掼脾气,也得在这个最最紧要的底线之上。”
      谈弦轻的蹙一下眉,这习惯多年来都不曾改变:“妈妈费心了,谈弦受教。谈弦本就是个贱货,一应的风光,都是你们虚假的堆出来的。哪日你们抽了手,谈弦却真,什么也再不是。”
      “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最好不过,当着你的公子有人伺候着,听妈妈一句,人生一世,莫过于此了。有什么再想得多再挂念的,也未必敢敌得过,人的命。”春棠一点头,“那我去给宣礼大人下帖子了,为了公子你要的这绸缎,他可是担了大风险,自圣供里硬抽下来的啊。”言语间,已经颠颠的出了门去了。
      谈弦的手,轻轻的抚摩着这冰冷华贵的绸缎,触手是盈润的洁白,洁白如雪,璀璨盛开。只是白,纯粹的白,最好用来,治丧。
      “你当日干净的生,而今也就可以干净的死才好。”他微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喜阑。”
      尉迟家的小少爷日日里都缠绵在他处,除了喝得酩酊被家仆拉回去,就是望了琴空空的发呆。谈弦初闻得这噩耗,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却不自觉真的悲戚起来。喜阑,作为喜阑的那个洁净少年,大约是真的死去了的,他最终决定了去选择接受自己的命运。那之前所有犹豫挣扎,都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抵抗。
      大约,可以改变和选择的东西,都不能够叫做命。
      门被一下用力的撞开,谈弦没有回头,依旧情深款款的抚摩着那绸缎。他知道来人是谁。
      尉迟凛跌跌撞撞的坐到了一侧的榻上,已经喝得有五分的薄醉,那桃花嫣红的小脸上笼着层水气:“当日喜阑带我来你这里,为我弹了很久的琴听。”
      他把手贴住发烫的脸倒在桌上:“那夜的月光冷的好象可以凝结住时间。”
      你,也是一个充满了执念的人么?谈弦轻轻的叹气道,“小侯爷还是早早回去吧,不然总有一天令尊大人要来找谈弦的麻烦。”
      满京州的人都在传着尉迟家的小少爷日日留恋勾栏院,是因为他谈弦公子的美名。这虚承的名义令谈弦越加的觉得悲伤了起来。他们相聚,只为了哀恸同一个人。
      尉迟凛自出访宛缰归来的第二日就已经在他这长住,日日里被家仆拖着回去,让整座城的人看尽了首辅家的笑话。但是这少年的桀骜脾性却真是执着无双,他沉迷在自己的忧伤疼痛里,对外间的感觉,全部被自己给否定掉了。
      不知道喜阑知道了,会不会有感于自己下手太重。
      大约现在的他,是不会的吧。
      “小侯爷起身吧,今日谈弦要有客人上门了。”把绸缎包好收起来,谈弦转身对着尉迟凛道。
      少年稍微抬头:“我给你钱,把那客人打发走。”
      谈弦微微一笑:“小侯爷这是何苦?白白糟蹋自己的前途名声,让活着的人无法自处。”
      尉迟凛一把揪住谈弦的衣领,淡香的酒气扫到他面上,令谈弦不觉扭头避过去:“谈弦,不要再收客人。喜阑他,是伤心的。”
      “不要再提他了。”谈弦将那手柔柔的拽下来,“侯爷是什么身份的人,自己也忘记了吗?为了一个,在勾栏院里的小厮,成天的要死要活,传了出去已经是这么不堪,侯爷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尉迟一家的脸面啊。”
      尉迟凛不耐烦的再次把他拽到自己跟前,这清美的男子是喜阑心里念着的人,他醉意朦胧的看着他那柔和美丽的脸,忽然充满了否定。为什么是他?他究竟哪里,好得令人如此的挂念?他不满的开口道:“尉迟家,有什么脸面可以丢?早就丢光了吧。”
      谈弦无奈,正想抽身去叫人来传话,尉迟凛忽然说:“我要听你弹支曲子。”
      “恩?”谈弦意外。
      尉迟凛懒懒一笑:“我没有听过你的琴。喜阑说你的琴天上地下只有这一回闻。我嫉妒着他说你的时候那温柔的眼神,从来没有那样的看过我。即使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觉得,他是在想着你。”
      “我有什么好,值得这么挂念。”谈弦淡然的说道,却真的把琴取了过来。
      “你有什么好,你有什么好。”尉迟凛似乎是在学舌,脸上一丝苦笑,“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好。”
      谈弦轻的拨弄了一下琴弦。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
      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奴去也,莫牵连。” (《红楼梦》给探春的歌诗,还是想用在这里。)
      尉迟凛听着那悲戚的琴声,内心跟着怆然起来:“你这不是丧歌,而是离歌。你也不甘愿,他是真的死了吗?”他喃喃的说着,把头轻轻的靠在了枕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谈弦的表情依旧平和如初,只是手下那悠远的琴音,依旧滑着哀伤的曲调渐行渐远。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
      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奴去也,莫牵连。”
      记忆好象又回到很久很久之前,那锦绣衣衫的少年,通明透亮的一双眼,抬头望着他,他被这美丽的眼睛看得惶惑起来,竟然忘记了该怎么开口。
      只听见那少年的声音稚嫩响起:“我叫奉喜阑,你叫什么?”
      他缓过神来,倾身拜道:“在下琴师谈弦,见过世子殿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破阵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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