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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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山，远离闹市，幽静而秀美。
整座山，从山顶到山下的车道，都是私人土地。
当然，山腰必不可少地耸立着一栋奢华的别墅。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大院内假山奇诡细水潺潺，朱门翠瓦，高粱广柱。木窗上镂空着繁复的图案。
是再明显不过的，中国古风的华丽宅院。
穿越雕栏画栋，在内庭深处一间小屋，一个少女坐在桌边，笑容清甜，脸上却有些许久未见阳光的苍白。
浩雪，这座山、这间别墅乃至整个家族庞大家产的唯一正统继承人，真真正正的千金小姐。
此时的她，正微垂着头，偶尔小心翼翼偷瞄一眼对面的人，目光又立刻触电般收回来，一丝红晕浮上脸颊。
对面桌上，一只小巧精致的瓷杯，内里的清茶舒展开浓郁的香气，白色水雾袅袅而升，缥缈得恍若幻境。
一只手，随意地搁在杯旁，肌肤竟是比那绝品官瓷还要白皙细腻。如女子般纤细而修长，白如美玉，却是手掌宽大，骨节明显的，男人的手。
长发披散着随意泻下，一套简单的道袍套在身上，领口微地敞开，隐约露出微凸的锁骨，和剔透细腻的肌肤。
轻依着椅背的慵懒却似优雅，比女子更美丽甚至可以用妖艳来形容的脸庞却又带些许凌厉。唇角轻轻上挑，自带了一丝轻浮两点高傲三分的放荡不羁。
道家第一百三十五任当家，景谦。性格恶劣，举止轻佻，而且收费贵得天怒人怨。但他的能力，却没有任何人敢说一个“不”字。
至于什么能力，当然是，
除鬼。
“怎么，一眼都不敢看我呢？”轻轻软软地开口，景谦撑着下巴看着浩雪微笑，在语气里刻意加上失落哀怨的音调，“我长得很可怕吗？”
“不！怎么会！？”以为景谦真的因为她不敢看他而误会，浩雪急忙抬起头来辩解，“我本来还以为发力高强的道士应该都是胡子一大把的。没想到你却那么年轻，而且……”那么美……
最后三个字声音小如蚊蚋，浩雪不自觉头又低得更低，红晕迅速蔓延到耳根。
强掩下笑意，景谦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
“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我们家这一族，和其他道士不同。每一代，不论男女，都会刻意挑选年轻美貌的人作为当家。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浩雪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因为遇到妖魔的时候——可以，□□。”
“哎？□□！？”太过惊讶，浩雪的声音一下提高八度，“真的吗？”
“假的。”
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两个字，景谦笑眯眯地看着浩雪。
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戏弄了，浩雪的脸一下子烫得快蒸发掉。
“大师……”小猫一样委屈的声音飘出来，浩雪像只小兔子一样几乎要缩成一团钻进桌子底下。
卡哇伊呐～用袖子遮住唇边泄漏的笑意，景谦心情大好。
捉弄可爱的女孩子果然是赏心悦目的人生一大乐事啊。
“好了啦。哥哥！我已经够丢脸了，你就不要和大师一起笑我了……”
稍抬起一点发红的小脸，浩雪向身旁的座位丢过去一个埋怨的眼神。
是如此生动自然的神情，没有人会怀疑，她是真的看到了，坐在那里，一个正忍不住笑他那窘态的哥哥。
然而，那个座位。
是空的。
景谦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皱了一下，却又很快被掩饰过，笑得云淡风清。
浩雪，和他的孪生哥哥浩明，是某笔巨额财产的唯一继承者。
两人双亲早逝，由忠心的老管家照顾抚养长大。妹妹依赖着哥哥，哥哥保护者妹妹，相依相伴，亲密无间。
然而一个星期前，浩明却在一场车祸中丧生，留下了浩雪一个人。
而浩雪，却不似旁人想象的那样伤心欲绝，反而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问她为什么哥哥死了却不伤心，她微微一惊，而后笑得甜美，接着说出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你说什么呀。哥哥他，一直都陪在我身边的呀。”
浩明还在这里，只是除了浩雪，没有人看得到。
老管家这样以为。
但其他人却没有这么单纯。他们坚持浩雪受打击太大，精神出现了问题，要送她进精神病院“休养”。
毕竟，如此庞大的家财，觊觎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因此，那个老管家才找到了景谦，声泪俱下地求景谦去收伏浩明的魂，让他升天。
本以为这应该是心理医生的工作，没想到略一调查，才发现浩明的灵魂竟然真的没有回到冥府。
只是，照这个情况来看……
问题，似乎没有那个管家，想象中的简单呢。
“哥！你再笑！我真的要生气了哦！”浩雪嘟着嘴愠怒，仍是对着空气说话。
“浩雪。”微微笑着，景谦的语气再平静不过。
“你……在跟谁说话？”
浩雪愣了一下，奇怪地看了一眼景谦，那清清淡淡的笑分明丝毫未变过。
似乎，只是不经意的一问。
“当然是浩明哥哥啊。大师你怎么了？之前不是给你介绍过了吗？”
“……是么？”轻垂下眼帘，景谦的声音轻淡平稳，“可是，他并不在这里啊。”
“不在这里？”浩雪望向景谦的目光里，由惊讶渐渐转为了悲伤，“为什么……这么说呢？难道大师……连你都要和他们一样，说什么看不到哥哥之类的话吗？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景谦摇头，笑得温柔，“毕竟他的确是存在的，我怎么会看不见呢？”
浩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可是，浩明却的确没有坐在这里。难道你没看见么？”捧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摩挲。景谦的目光缓缓上移，越过浩雪的肩，然后，定格在她身后。
“他，就在你背后啊。”
浩雪一颤，立刻惊慌地回头，却只看到一大片白得刺目的墙壁，没有半个人影。
“骗你的。”
轻轻吹散茶杯中水面上的热气，景谦的神态那么悠然。
“他没有坐在那里，也不在你身后。而是从我进来以后，就一直在我旁边很凶地瞪着我呢。”
品一口微温的香茗，他眯起眼：果然是好茶。
“大师……你……什么意思？”
声音，不自觉地带着颤音。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即将崩毁。
脸上的微笑没有改变。轻放下茶杯，略一抬眼，却是没有一丝笑意。那双细长惑人的眼中，满是凌厉的冰寒。
“浩雪。”
“其实你根本，看不见他吧。”
有风吹入，轻轻摇动房梁垂下的一串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
屋内一时安静。
“……大师你说什么呢。”浩雪用轻松的语调打破寂静，笑容却不若刚才的自然，“你也说了啊。哥哥他，就在这里，我怎么会看不见呢？”
“这个世界，有很多超越人类认知的存在。你不过是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看不见，是正常的。”
那么明显的暗示，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目光偏移刻意避开景谦的目光。手无意识地环抱住自己的臂，小小的身体不易察觉地轻微颤抖。
求你，不要说出口。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什么现实。我愿意，在自己的幻想里过一辈子。
我只是想，和哥哥在一起而已。
就算只是梦也无所谓。
求你，不要打破我的梦。
不要把哥哥……从我身边带走……
景谦闭上双眼，轻轻的叹息声，几不可闻。
逃避着不愿面对的现实，几乎哭泣着乞求，害怕从梦中醒来。
从浩雪的身上，他看到了另一个影子。
小小的少年，孤单一个人哭泣。为了挽回已经失去的重要的人，而用尽全力。
却全然不知，自己，
犯下了怎样深重的罪。
睁开眼。那张美艳的脸上，连表面上的笑意都不再存留一丝一毫。
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颤抖的少女，而后一字一句，锐利似剑。
“你哥哥，浩明。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死了。”
“为了保护你，死在你的面前。”
浩雪，募地睁大双眼。
幸福的假象，片片碎裂，裸露出狰狞的现实。
即使不去看它，假装它不曾存在过，让它蒙上尘埃，却仍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现实。
——“哥哥，你看街对面那只猫。好可爱～”
“浩雪，不要过去了。这附近车流很急。”
“没关系的啦。不快点过去它就要跑了。哥你稍微等我一下哦。”
“浩雪！小心！”
身体被一个力量推开。
急刹车的声音，重物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回过头，眼中一点点弥漫开艳丽的红。一朵朵红莲绽放，覆上哥哥的身体。
一点点，冰冷。
那个人，从此以后再不会看着她微笑，再不会唤她的名。
再也，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是假的吧。哥哥他，怎么可能会死？因为他……答应过，会一直保护她的。
所以，那是假的，是所有人合起来骗她的。所以一回家，她就看到了哥哥在那里等她，像往常那样对她微笑。
本来……一直这样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跟哥哥在一起了，即使是幻想，自欺欺人，但至少，她感觉到了幸福。可是……为什么……
要来告诉她真实？
“哥！！”
连心脏都撕裂般，力竭地叫喊。浩雪疯了一样地到处找，却哪里也找不到她那温柔笑着的哥哥。
他消失了。
从她的幻想中，消失了。
她的面前，只站着一个面容艳丽，却冰冷着表情的男子。
疯狂的悲伤，在深处，有恨意开始萌芽。
都是他害的……
都是因为他，哥哥才会消失的……
全部，都是他的错！
空气的流动变得异样。空中的气流激烈地碰撞，房梁的风铃响得既急且乱。
“我们……明明在一起……很幸福的，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很开心。“可是……为什么，你要来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
“因为那是假的。”景谦的表情平静，“这一个星期的所谓幸福，都只是你不肯面对现实的幻想。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就算你再怎么任性不肯承认，他也不会活回来……”
“你闭嘴！”小小的身体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空气中有什么，像感应到了浩雪的怒气般，骚动了起来。
“不接受现实，活在幻想里，那是我愿意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没有哥哥存在的现实，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呆。你根本不明白，哥哥，对我多重要，我有多不想失去他。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根本就不知道，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的痛苦！”
你……根本不知道……
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
的痛苦。
周围激烈碰撞的气流像突然被什么强大力量压制般一瞬间沉寂下来，安静得可怕。
微微垂下的美目里，黑暗深不见底。
“那么，好吧。”
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在屋内飘荡，景谦的身影却在一瞬间消失。
然后，几乎同时，一只修长宽大的手，从浩雪的身后伸出，覆上了她的双眼。
“我把我的灵力，借给你一点吧。”
“让我看看，什么才是真实。”
当手移开，微弱的光线投入眼内。
浩雪呆呆地看看面前的景象，怔在那里。
这……就是真是吗？
还是只不过，是一个噩梦？
在她面前的生物，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
高耸庞大的身躯，通体都被恶臭的黏稠物覆盖。本应该是手的地方，伸出的却是枯瘦的爪，尖端锐利闪着冰冷的光。
那双眼里，没有一丝情感或理智的光辉，只满满充斥着残暴嗜血，无止尽的破坏欲望。连喉咙里发出的含糊不清的撕吼，都那么可怖狰狞。
只能说是兽，或者，怪物。
“不……是……”浩雪全身都在颤抖。不由自主地摇头，一步步后退，“他……不是……哥哥……”
这样的……怪物，怎么会是那个比谁都要温柔，比谁都要疼爱她的哥哥？
“他是。”
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景谦看着面前的怪物，面无表情。
“裸露的灵魂都是非常脆弱的。死去的人，魂魄都应归于冥府。因为不管什么原因，一旦滞留人间，就会受到人界中各种恶念的侵蚀。然后渐渐的，改变了外表的形态，自己的意志被一点点吞没，直到最后连曾身为人类的心都失去。与念完全同化的灵魂，会变成无心无泪，只有杀戮欲望的怪物。只有将它完全毁灭，才能让它从无尽的痛苦中解脱。”
无心无泪……只有……杀戮欲望的……怪物……
是假的吧。
哥哥，一定不会……变成……
“你还看不见，自己的罪吗？”景谦皱眉，看着那仍拒绝相信现实的少女，“你听不见吗？你的哥哥，他的声音。”
哥哥的……声音？
面前的怪物，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嘶吼声。
但是，在那下面，更深，更深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
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却一直一直，念着同样的音。
“哈敖……许……”
浩……雪……
浩雪……
“浩雪。”
少年抱起在父母丧礼上哭得几乎死去的浩雪，那么的温柔。
阳光透过发丝间的缝隙，温暖又明亮。
“以后，我会保护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我们，说好了。”
我会保护你的。
就算死，也会保护你的。
“哥……”
少女一下跪在地上，双手掩住面庞。泪水，顺着指缝，一滴滴落下，湿了华丽的裙裾。
“对不起……”
是她的错……
是她太任性，只想让哥哥留在身边。
是她的思念，束缚了他。却幼稚天真得，甚至不知自己犯了怎样的罪。
无心无泪……只有杀戮欲望的怪物……
只有完全毁灭……才能……解脱……
哥，我想，陪在你身边。
就算会被毁灭，也无所谓。
面前的怪物缓慢走近。像怔了一怔，却终究还是对着浩雪举起利爪。
爪尖寒光闪过，如同死神的镰刀，割开了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少女轻轻闭上双眼。
哥，这样，是不是多少能赎一点，我的罪呢？
挟着尖锐杀意的风，停止了。
浩雪睁开眼，看见那尖利的爪尖就在自己眼前，却像是被什么禁锢了般，一丝都动弹不得。
仔细看才发现，那狰狞的爪，是被一串珠链紧紧缠绕。
是极长的链子，千余颗淡青如玉的小珠，内里封锁着青色烟雾，如同有生命般，纠结宛转。
中心略大的一颗珠子上，镶嵌着小块半月状的黑色碎片，非石非玉，非铜非铁。深黑如同吸收了所有夜晚的黑暗般厚重浓郁，却美得夺人心魄。
分明是看来如此脆弱，稍微一用力便会挣断散落的珠链，却紧缚住那怪物的利爪。任他如何发了疯般拼命挣扎，却不能损伤半分。
而珠链的另一头，一直延伸而上，握在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上，如同手持沾露花枝般优雅轻闲。
那个看似纤弱的青灰色人影，轻巧地坐在怪物的肩上，优哉地翘着腿，一张脸笑得阳光灿烂。
——哪还有一丝刚才凌厉摄人的影子？
“嗯，不错，不错。懂得认错了就是好孩子。”景谦笑嘻嘻地点头，“既然你想通了，事情也就好解决了。也不枉我扳起脸那么久——唉，可怜我水灵娇嫩的皮肤差点硬掉了。”
十足的自恋到欠扁的语气。
浩雪整个人愣掉。
少女纯真心灵中那个优雅帅气聪明成熟令人憧憬的大师形象崩毁。
而且……什么叫“既然你想通了，事情也就好解决了”？不是说与念同化的灵魂，无论如何都再不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么？
还是说其实……
“咳咳，不要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看着我嘛。”景谦心虚地干笑，“我又没说浩明的灵魂已经完全被念同化，我只是为了能让你明白，把情况说得稍微严重了那么一点点……而已……”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也的确有那么一点点恶作剧的成分在里面……
“大师……那哥哥……”
“只是被念侵蚀了一部分，还好心还存在着。”一直以来，即使是再怎么被嗜血的欲望所驱使，也没伤害浩雪一丝一毫。只是一直守护着，直到方才感受到了浩雪的愤怒，才开始袭击人类。是因为他思念浩雪的心，想要保护浩雪的心，太过深邃强烈，才在即使连身为人类的记忆都遗落了的现在，仍保存着这最后一点点的人类之心。
而只要有这一点，他就能把他救回来。
“浩雪，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这次可是真的哦。”对浩雪眨眨眼，景谦笑着将珠链慢慢收紧，在手上结成诡秘的花式，“我啊，最厉害的不是除鬼哦。我最擅长的，是引路呢。”
“引路？”
“消除污秽，净化罪孽，解除束缚，洗清执念，寻找迷失了的灵魂，引领其走上通往光明之路者，称，引路者。”
目光扫过浩雪惊愕的脸，景谦微微一笑，无限风情。顿时勾得少女心脏猛跳，满脸通红。
而后目光收回，笑意瞬敛。原本慵懒的神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摄人的、仿佛带有魔性般的气势，不可遏制地充斥满屋。
握着珠链的手腕翻转，青色光芒乍现。
口中轻喃古老晦涩的语言，青色光芒沿着珠链迅速蔓延，越来越盛。
被缚的怪物像被烫伤般狂吼，死命挣扎。触到青光的部分冒出黑色烟雾。黑雾像有生命般四处逃窜，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回来，一丝不漏地被全数吸入那半月形的黑色碎片中，于是那黑色似乎又更加深重了几分。
“吾，谨以道家第一百三十五任继承者之名，命令，”
“净化！”
青色的光突然暴涨，明亮得几乎成为白光，过分耀眼不得逼视。
刺目的光让浩雪忍不住扬手遮住了双眼，待他再睁开眼，光芒已明显黯淡开始褪去。
而从那褪尽的光芒中走出的，是温柔到近乎忧伤，无论身心都洁净无垢的少年。
浩明。
不是幻觉，不是梦境。真真正正是她思念着的哥哥，正对她微笑。
“哥哥！”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却并没有碰触到记忆中温暖的怀抱。在从彼此的身体穿透而过时，心如同浸在冰水里般冷到疼痛。
人鬼殊途。
两个人相对而视，表情，却都那么悲伤。
“……大师。”
沉寂中，浩雪仰起头看着景谦，轻轻地问。
“我应该怎么做？”
“笑就好了。”景谦回望浩雪，声音低沉，“用你最甜美的笑容，对他说，再见。”
“怎么……这样……！？”这样，太残酷了……明明就要分别，又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因为你要让他知道，即使没有他，你一样可以过得很好。这样，才能让他从因你思念而成的舒服中解脱。”
“还是你……仍然不愿意放了他吗？”
浩雪急忙拼命摇头，甩落了眼中的泪。
她不要……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哥哥因自己的思念而被束缚，成为那样丑恶的怪物。
低下头，胡乱用手抹掉眼泪，然后抬头，睁着一双红肿的眼，却笑得甜美如花。
她说，哥，再见。
浩明震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一丝声音也无法传入浩雪耳中。那么焦急忧伤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却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
因为，浩雪，是笑着的呀。
就算要分别，就算没有他在身边，他还是可以笑得那么美的。
那个跟在他身后扯着他衣角哇哇大哭的小小的妹妹，已经长大了啊。
于是，少年的灵魂微笑。那样温暖而欣慰的笑，由下向上，一点点消失，最后化为一点青色火焰般细小的灵光。
它绕着浩雪身边转了一圈，才飞向高处，沿着只有王者才看得见的通向冥府的道路，越飞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如此纯粹温柔的灵魂，待回归了冥府，获得的新的生命，一定，会是幸福的吧。
少女仰头望着灵光消失的方向，很久很久不移动一分。眼角的泪折射出太阳光芒，如此灿烂明亮。
“……浩雪。”
“啊，对不起，大师。”浩雪这才想起景谦还在旁边，忙擦掉眼泪转过身来，“我失礼了……”
话没说完，却突然被握住了手腕，被一股力量一扯，竟跌进了一个带着清淡熏香香气的怀抱。
失措中一抬头，正对上景谦轻勾唇角邪魅的笑容。
“浩雪，人的确不能失去笑容。但想哭的时候，也不应该逞强——所以，让我来安慰你吧。”
“用。身。体。”
“不要！”尖叫着闭眼伸手猛地一推。
“碰！”“哎呀！”“好痛～”
重物落地声和惨叫声响起，浩雪睁开眼，看见景谦正坐在地上捂着后脑哀怨地叫痛。
可是……
浩雪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她刚才……有推到他吗？
“莹～衣～”
伟大的道家第一百三十五任当家景谦，正一脸谄媚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
“莹衣～我真的只是想开个玩笑帮她打起精神来嘛。你想我都已经有了你这个美丽大方秀外慧中的完美女友了，怎么还会对那样一个乳臭未干发育都未完全的小女孩感兴趣呢？我又没有恋童癖，对不对～”
面前的女子纤细秀丽，轻若化羽，却微微偏头，故意无视景谦，任他滔滔不绝地甜言蜜语。
呜～莹衣竟然无视他，完全不为所动……难道真的是他这招用过太多次了？
景谦眨眨眼，一脸的谄笑立刻就垮了下来，变成无限悲戚的表情：
“呜～好痛～头上被撞到的地方肿起来了～受了伤都没人安慰，我女朋友还不理我……呜～我好可怜～”
带着哭腔的声音极其哀怨凄婉，虽然明知是某人故意夸张，莹衣还是忍不住侧过头来看了一眼景谦。
一双美目含着水光望上来，眼里满是委屈和闪亮闪亮的期盼，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莹衣地轻叹口气，万分无奈地只能再次承认自己的心肠硬度还有待锻炼。轻飘飘地绕到景谦身后，小心地检视脑后被撞红了的一块。
“不生气了？”
莹衣摇头，伸出手去。
从指尖，到指节、掌心、手背、手腕，轻柔地、小心翼翼地，两手相互碰触，纠缠相挽，温柔而缠绵。
然而，却并没有记忆中温暖柔软的触感，感受不到一丝丝真实的温度。手只是暴露在空气中，虚拟地，作出相触的样子，却根本碰不到彼此。
地上站着的，也只有一个人的脚。
莹衣的下半身轻柔如烟，竟是连接着珠链中心那半月的黑色碎片。身体半透明地漂浮在空气中，如同幻影。
她，是一个灵。普通人，无法看到的，已死之人的魂魄。
不应留下的，不应存在的，永远永远，都无法碰触的。
因为自己自私的思念，将灵魂强留在人界，将自己最爱的人束缚，打乱了她原本的命运，让她永远失去了，重新开始的，自由的可能。
也许，他是最没有资格，斥责浩雪的人。
莹衣绕到景谦面前，微微偏头，奇怪地望着他。
怎么了？
景谦沉默地仰着头，望向莹衣，然后开口：
“我想，浩雪要是再过个五六年，一定是大美女一个啊～”口水……
……
“哎哟！莹衣！你有打我！？好痛！哎，你别不理我啊。莹衣，莹衣！”
“莹衣～”
姓名：景谦
种族：人界道家
职业：道士
擅长：符咒，净灵
称号：引路者。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