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颜记》千祜

8、Chapter 5

　　府院是一个书院，自然没有设立牢房。楚嫣被带到了府城的大牢，一个关押犯人的，阴暗潮湿的普通大牢。

　　这里并不是密不透风，然而却让人更加觉得阴冷。即便此时外面还是白天，但是光线落进来却给人惨白之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楚嫣被单独关到了一个牢房，这里很空。天知道那些犯人看到她的样子会做出什么事来。爱美嫉丑是人之常情，犯人也同样如此。

　　她坐在地上，背靠冰冷的墙壁，让人觉得楚楚可怜。回想起那个梦和今天的遭遇，让她彻底心寒。原本以为即便自己丑陋，最多便是无人理睬罢了。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思来想去，这事儿终究不应该怪她。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考生，普通的考完初试，就不会是这样。如果不是陈木生赐剑，想将她举起，哪里会被楚岚拉下来，落入深渊。

　　可是这些都是如果，现实无法改变，更何况已经成为过去。她想了很久接下来该怎么办，性命应该能保住，但是可能会被取消初试资格。取消了资格，成绩自然无效。

　　但是，她小看了楚岚的脾气。

　　李沐风走进大牢的时候，两个狱卒正在打盹儿。换了平时，李沐风免不了训斥一番，但是今天只是怒视了一眼，便将两人赶了出去。

　　他一个人站在牢房外面，脸上没有半点怜悯的色彩。

　　“说，真正的楚嫣，现在何处？”

　　听到这句话，楚嫣不由一愣。她没了面纱，脸上的疤让人观之欲呕。只是片刻时间，她便大概想到了什么，回道：“我就是楚嫣。”

　　“要是不说实话可就要挨板子了。”李沐风一喝，“就你这样也配姓楚？”

　　若是了解李沐风的人，都知道其老实稳重的性格。此时他表现出来的强势与残忍，说明楚岚一定给他施加了很大的压力。

　　在不久之前，楚嫣被带走之后，府院书房中自然会讨论如何处理此事。

　　首先陈木生应该牵连最大，是他给楚嫣赐剑。若要说成玩弄尚书，那他便是主谋。

　　楚岚很生气，真的觉得自己是被玩弄了。

　　这件事毕竟发生在清河郡，那作为郡守的李沐风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如何处理好这件事，将决定他的将来。

　　做了这么久的郡守，李沐风深知为官之道。他不可能将责任推给陈木生，也不可能自己担当，便只能想办法让楚嫣全部抗下。

　　所以他说：“此女一直带着面纱，下官觉得并不是为了遮脸这般简单。陈兄的眼光，大人也很清楚，昨日初试之人，应该不辱赐剑之恩。而近日召见之人，实乃有辱赐剑之名。”

　　“郡守有话就说清楚。”

　　“下官的意思，昨日所见的楚嫣并非今日丑女。这……是一次冒名顶替。”

　　所有人都不由皱眉沉思，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

　　王护使觉得有些不妥，不由说道：“找人代考这种事，以前从未发生。就算通过了初试，还有两堂考核。”

　　他心里有些不忍，觉得像是自己害了那个丫头。然而李沐风的回答，一下子又让他哑口无言。

　　“她可以再找人代考，毕竟没有规定考试不能蒙面。”

　　这一切听起来都很有道理，而且这样一来，陈木生也成了受害者。他看中的人没有错，错的是那个人被调了包。

　　所有的责任都落在了楚嫣的身上，生气的楚岚便觉得这样可以接受。似乎只有那个丑陋的人不再出现在眼前，她才会满意。

　　“那本官宣布，登堂试找人代考者，死！”她冷冷的语气，显得十分霸道。作为御堂司尚书，她有这个权利。而且一个丑陋的人死去，没有人会反对。

　　所以李沐风到了牢房，要将罪名落实。

　　这大牢的板子，一顿下来，不死也要半条命。楚嫣心里有些害怕起来，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就你这样也配姓楚？”

　　她不停的想着这句话，突然觉得姓楚的怎么那么讨厌。为什么因为圣女陛下姓楚，便将这个姓染上了金边。为什么天香姓楚，便代表着姓楚的一定要漂亮。

　　最终，她只能如实回答：“因为母亲姓楚。”

　　母亲姓楚，她便姓楚。合情，合理。

　　然而李沐风像是听见极好笑的笑话，大笑出声，“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就凭你一张嘴，当本官是傻子吗？”

　　“确实是傻子。”若是小时候，楚嫣肯定这样回答，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自从经历那次火灾之后，她便不一样了。

　　“我的包袱还在客栈里，里面有证明。郡守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查看。”

　　这样一说，李沐风愣在原地。这挖了一个坑，却让自己跳了进去。他自然不关心对方是不是真的姓楚，即便真的姓楚，那找人代考也是死罪。

　　然而说到了这里，他又觉得不太对。如果不是代考，那对方的才华确实可谓冠绝古今，这样一个奇女子，不可能出生平常人家。如果不是普通人家，那姓楚的，可都不太好惹。

　　想到这里，李沐风忍不住又问道：“你母亲是何人？”

　　“不过是南乡一个普通村妇。”楚嫣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李沐风有些拿捏不定起来。实际上他来这里之前，已经派人去了客栈。在没有弄清对方的身份之前，还是谨慎些好。

　　他是一个稳重的人，家里有老有小，从来不愿冒险。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再等等。如果对方真的只是一个村妇之女，即便姓楚，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段时间并没有过多久，很快就有人将楚嫣的包袱送来，还有那把剑。李沐风坐在先前狱卒坐的位置，淡淡的瞥了楚嫣牢房一眼，便将包裹打开。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几件衣物，一些碎银，还有南乡镇的文书和一个锦囊。他打开了文书，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便不由笑了起来。

　　对方确实来自于南乡镇，毫无背景可言。

　　将文书随意一扔，他看了看那个锦囊，心里不由有些好奇起来。那个锦囊不算小，里面像是放着一张折子。他很奇怪，这个普通人家的丑丫头，不将银两收好，会将什么东西藏在锦囊里面。

　　锦囊的做工很简单，但是却很精致，一看就知道缝制之人极擅针线。

　　在李沐风看来，楚嫣已经是必死之人，这个锦囊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所以他打开了锦囊，看到了里面的一封信。

　　很快他就将为自己这个多余的举动后悔不已。

　　里面只有一封信。

　　黄色蜡纸看起来给人陈旧的历史感，但是上面的几个大字很新。李沐风对着几个大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呆立在了原地。

　　他原本以为早晨在书房就像是在地狱，好不容易才将自己拉了回来，现在，感觉又再次回到了地狱。

　　他一咬牙，朝着楚嫣所在的牢房走去，然而到了半路又停了下来。一向稳重的他开始来回踱步，思绪乱作一团。

　　身为一郡之主，他甚至连撕开那封信的勇气都没有。

　　还坐在牢房里面的楚嫣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看到郡守大人刚走过来，又走了回去。她知道对方应该已经查看了自己的包裹，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回想起母亲给她的东西中，并没有什么特殊之物，唯一她不知道的，也就是那个锦囊。她记得母亲说过，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才可以打开。她很听母亲的话，虽然很好奇，却一直忍着没有打开来看。

　　那里面究竟有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李沐风来回走了十来次，似乎终于下定决定，朝着牢房外面走去。外面的天空还是那般阴暗，不像是要下雨，却也不见得会放晴。

　　这样阴晴不定的天空让李沐风觉得更加烦躁，就像是一个妇人看着天空，不知道该晾衣服还是收衣服。

　　……

　　府院之中，王护使和楚岚坐在亭子里喝茶。陈木生几人不知道去了何处，想来也是不愿继续在这里碍眼。

　　“王护使，你似乎有些喜欢那个丫头。”楚岚冷冷的说道，脸上像是铺了一层霜。

　　“只是觉得有些可怜罢了。”王护使回道，心中叹息。他忍不住在想，如果他不去揭开那道面纱，事情会是什么样。

　　一向放荡不羁的他，脸上难得如此凝重。

　　“可怜？”楚岚又是一声轻笑，“本官掌管御堂司五年，见过的可怜之人何其之多。王护使是不是觉得，本官有些太心狠了？”

　　回想起自己一路摸爬滚打，坐到这个位置，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什么是可怜。

　　“不敢。”王护使回道。

　　楚岚也不想再谈论这件事，转而说道：“这鬼地方真是，本官一天也不想待了。”

　　“若是大人不介意，我们可以这就回京，想必京都还有很多事等着大人处理。”王护使说道，他接到的命令就是护送楚岚回京，其他都无关紧要。

　　“也好，那我们这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