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南城微有雨》凌迟墨

3、第二章

　　耳边抽刮的风凛冽的如同刀子，一刀一刀镌刻在自己的眉间心上。奔跑的脚步也因为身体的乏力，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大概是累到实在不行，洛笙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呼着气，被风侵袭的肺里绞痛就像一棵种子，肆意的在体内抽着芽。
　　突然意识到什么般，手插进了口袋里，手感微触的地方，是一个细小的白色药瓶。洛笙咬着牙生硬的把它抽出来，顾不及犹豫，直接以全身最大的力气甩了出去，只任由疼痛在身体里泛滥。脚步却一个失力，顺着身后的树干整个人滑了下去。
　　真的不知道，究竟该以一种怎样的词藻，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绪。
　　悲伤，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那种低落的情绪就莫名的在身体里翻腾，然后上涌，像一阵龙卷风，将自己卷入深不可测的谷底。
　　那溢出来的眼泪就随风滴落着，吹干再流下，如此的循环往复。
　　终于，逃脱出了那个让自己痛恨的地方，不过自己以后又该去哪里呢？
　　天大地大，却不知何处为家？
　　八岁就亲眼见自己的父母双双离世，一直被伯伯带大。十岁被哥哥猥亵干了这一生里，最难以启齿的丑陋的事。终于等到十五岁，自己有能力逃离了原本的城市。然而，没有学历的自己却残忍着被世界抛弃在阴暗的角落里，一直到现在，十八岁。
　　对！我的过去就是如此的肮脏，连自己都无法正视，又怎么能要求别人来可怜呢！
　　呵！十八岁啊，成年了，都长大了……
　　然而，这十八年。来自己又得到了些什么？
　　亲情？友情？爱情？不，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的影子，孤单的陪着自己。
　　看着昏黄的路灯下被拉长的影子，洛笙伸出手去抚了抚。
　　“影子，幸好还有你，是不是？”
　　洛笙笑着说，眼泪竟愈发的汹涌了，模糊了自己的双眸。
　　也许是得不到安慰的回复，洛笙索性坐了下来，将头深深的垂下去，双臂环绕着自己的双腿，紧紧抱住自己。
　　晚间的风开始更加的凛冽，将天空吹的如同翻转过来的海，深邃的连同星子都沉了下去。那橘黄的路灯掩藏在树叶间，将道路两边的树拉的异常鬼魅。
　　这个时段，路上的车辆已经很少了，只是偶尔闪过几辆，开的匆忙。自己上班的地方也许算这城市里最僻静的一处了。所以，路上已然没了几个行人。
　　就算有，而谁又肯停下脚步来，注视着自己呢？
　　这个世界本来就冰冷，自己以为可以用文字打动别人，然也不过只是自己的以为罢了。
　　也不知啜泣了多久，当夜晚的风已经悄悄拂动自己的发端时，身体的疼痛似乎也已经麻木了，只是感觉手脚冰凉，但又迟迟不肯回去。
　　其实，就算回去，也还是一个人面对冰冷的墙壁，与其这样，还不如对着风静一静。
　　那个人说:你怎么不去死？
　　兴许我也该这样问问自己……
　　忽然，一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肩，然后自己的泪眸恍然抬起来，朦胧间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你说，我怎么不去死？”兴许是脑子被刺激到了，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就恍恍惚惚的问。
　　那个人突然的一震，身子有些颤抖，然后蹲下身来，抱紧他。
　　“洛笙，我是唐城。”那个人温暖的臂弯，耳边飘落的轻声话语，如同棉絮，柔柔的将犯晕的自己猛一激灵。
　　“我们见过？”好熟悉的名字，是不是在哪听过。可是脑细胞大概是冻的不知人事了，连名字都懒得想了。
　　“我是那个追你书的唐城啊！”那人温声说着，怕是惊动了自己一般。
　　是，面前这个无助的少年，是自己追了三年的网络作者。他写了三年，自己就看了三年，他每一个字，每一篇文，自己都用心在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也许是因为他文字中暗藏的伤感，也许不是别的，就是喜欢。
　　当自己在看到他自传的时候，自己内心深处那种从未有过的苦涩开始泛滥。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简单的孩子，拥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即使卑微，却也要承受着别人如此的讥讽。
　　自己亲眼看到他的荣耀，同样也目睹他的一败涂地。
　　他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回报。自己根据他在书上留下的联系方式，考上了他所在城市的学校，然而，后来他却意外的没有将书写下去，如果不是因为意外看到那些调查表，自己不知道还要找他多久。
　　唐城一字一顿的在他耳边吐露着这三年来的心声。洛笙却只是感觉耳边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那过激的话语一点一滴穿透自己的耳膜，被他抱住的身体，却因为接到外来的感觉，突然变得猛烈起来——那是肺部在翻腾。
　　“你都看到了。”洛笙说。
　　唐城知道他指的什么，他是想说那些网友上点评的不堪入目的字眼。
　　“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唐城突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升腾，可是又说不出。
　　“那你想说明什么呢？”洛笙有力无气的问，想动弹，却发现自己移不开身。
　　“我喜欢你。”唐城认真的回答。然后轻轻推开他，扣住他的肩膀，目光坦然地看向他没有血色的脸。
　　我喜欢你的文字，可我更喜欢卑微的你。
　　洛笙突然的笑了笑，感觉嘴角有一丝腥甜的味道，然后缓缓的启唇说:“你别开玩笑，我是个男的。”
　　“男的又能怎样？别人可以放纵自己干不可能的事，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要知道，这世上没有可不可能，而是你相信有没有可能。
　　洛笙看向他的眉目，突然觉得十足可笑，苍白的嘴唇勾起一抹讽笑道:
　　“如果我说我想有个家呢？”
　　“你要家，我给你！”又被他抱住了，这次是紧紧地，带些恳切的力道。
　　这算信誓旦旦的承诺么？还是玩笑？洛笙只知道，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只有真诚。
　　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强忍着站起来，却发现肺部的空气压抑着自己，猛烈的咳了几声，撑在树干上的手指因为疼痛插进去了几分。
　　“我送你回家。”唐城没有惊讶，只是隐隐地有一丝恍然，随后蹲下身子，背对着他。
　　洛笙大概是脑子犯糊涂了，心里想拒绝，也不知道说出来的话自己都吓到了。
　　“北华街108号……”
　　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只是冥冥中自己贴近了那人的身体。
　　夜风中，有一种淡淡的香味随之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