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好》山山北

7、第六章

　　谢君又捏了个雪球扔了过去，正好扔到她脸上。
　　阿如轻叫一声，急忙伸手去抹，她有些懊恼：“君少爷。”
　　谢君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深了。
　　阿如看着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君看着她这副样子，笑容忽然隐了，哼了一声：“傻子！”
　　阿如却听出他这句话不像是真的在骂她，于是脸上的笑容依旧还在，她说：“阿如本来就是傻子，我奶奶说，傻人有傻福的。”
　　“你有福气？”谢君忍不住说，“有福气还会在谢家？”

　　阿如脸上的笑容终于收了收，十分认真地回：“因为我有福气，才会遇到谢夫人的。留在谢家就是我的福气。”
　　谢君嗤了一声：“这就是你所谓的福气？”
　　阿如点头：“是的，照顾君少爷，也是阿如的福气。”
　　谢君哼了一声，不再理她，只觉得刚刚捏过雪的手发凉，然后看向那个巨大的雪人，忍不住想阿如做这个雪人的时候该会多冷，眼前又闪过了昨天她给自己冷敷的时候那只红肿的手。

　　不过也就闪过而已，下一秒他就想，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是她自个儿不爱惜身体！
　　想罢笑脸也没了，只是冷着脸对阿如说：“你还不进来吗？”
　　阿如刚想说这就进来了，可话还没说出口，谢君已经伸手砰的一声把窗户给关上啦。
　　阿如张着嘴，好一会儿才收拢，叹了一声后又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今天君少爷笑了，而且是她逗笑的！
　　阿如其实不觉得冷，可谢君让她进去了，她便也就不留在外面了，把雪人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拿在了手里，脚步轻盈地往屋里走去。

　　晚上顾梅回家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大雪人，进屋问阿如：“外头的雪人是你堆的？”
　　阿如以为是不能做，急忙回：“是的，我明天就去弄干净。”
　　顾梅摆手：“不是这个意思，你喜欢就做好了，我也是忘记了你不过是个小姑娘呢。我看那个雪人堆在书房窗户外头的？”
　　阿如点头：“是啊是啊，给君少爷看的呢。”
　　“阿君怎么说？”
　　“君少爷笑了。”阿如这么说的时候也笑了起来。

　　顾梅倒是有些意外：“阿君倒是很久没笑了，出了车祸之后，他就没笑过了。”
　　阿如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梅倒是没继续说下去了，只是安抚地笑了笑：“没事儿，你做得很好，以后让阿君多笑笑，他心里也挺苦的。”
　　阿如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谢夫人，厨房里没什么东西了，要出去买些吗？”
　　“哦对了，我倒是忘了这件事了。”顾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实在是太忙了，没什么时间能顾到家里，这样，我一个月给你些钱，然后你自己看着采买吧。”

　　阿如自然是没意见的：“可是，谢夫人，”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对这里不是很熟，会走丢的。”
　　顾梅笑了下：“这倒是，你让阿君跟你出去吧，他熟的很，他成天呆在家里不出去也不是个事儿。”
　　“可是君少爷……他不肯的……”
　　“你就多跟他说说，他最怕人缠着她了，俏俏一缠他他就没辙了，就什么原则都没了。”顾梅说，“哦，俏俏是隔壁家的小姑娘，上学呢，住校，所以还没见到，等她回家了肯定要来找阿君的。”
　　阿如虽然觉得缠着谢君不大靠谱，可也没法子，只好应了，再不济，她出去多晃晃，就跟上次一样，总能找到路的。

　　不过阿如有些不知道怎么跟谢君开口，看冰箱里还有点存货便就想拖一拖，可到了第二天实在是不行了，阿如只能硬着头皮去敲书房的门。
　　“君少爷。”阿如没底气啊，叫人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大分明。
　　不过这次谢君倒是没有让她等很久，很快就传出了动静，然后门便打开了：“什么事？”
　　阿如搓着手有些难以启齿：“君少爷，阿如，阿如有件事情要君少爷帮忙。”
　　谢君皱眉：“什么？”一副她不说他就要关门的样子。
　　阿如怕他真的关门，这样的话她可就没勇气再敲门了，于是急急说：“君少爷，谢夫人让我去趟超市，你能，能陪我去吗？”说到后面她简直没了声音。

　　谢君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她声音那么轻，可她那副难堪的样子却提醒着他并没有听错，他忍不住就笑了，是冷笑：“你去超市还要我这个君少爷陪着？”
　　“我，我不认识，不认识路。”阿如低头再低头。
　　“那你之前……”谢君话说到一半想起了那次他让她去买笔，她整整去了两个小时才回来。
　　顾梅对他说阿如刚来上海，估摸着根本不认识路。
　　谢君看着阿如的头狠狠地低着，连看他一眼都不敢，本来想摔上门的，可想着如果他不跟她去，她是不是又要花两个小时再回来？
　　两个小时就到了饭点了。
　　谢君对自己说，他同意是因为不想让自己饿着！
　　阿如还在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谢君已经哼了一声：“还不走？”
　　阿如受宠若惊，没想到谢君能答应，说话都磕巴了：“君，君少爷……谢，谢谢。”
　　直到阿如推着他走在路上，谢君还是有些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同意了。

　　要知道自从他出车祸从医院回家之后，他就没出过家门了，一开始的确觉得有些闷，可日子久了也就没感觉了，至少不出门的话，就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的腿。
　　他真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砸坏了，要不就是前两天被谢劲明打坏了，不然怎么就能和阿如出来了！
　　阿如还在絮絮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谢君总算忍不住打断：“你有空说话怎么不记记路！下次别想再让我陪你出来！”
　　“啊，好的，君少爷，我知道了，是不是又惹你烦了？”阿如可怜巴巴地问。
　　谢君哼了一声：“知道了还说什么说！”
　　“哦。”阿如轻应了一声。

　　过了两天了，雪也差不多化完了，就连谢家院子里阿如做的那个巨大的雪人，如今也已经矮了半截了。
　　因为天气有些冷，阿如拿了毛毯盖在谢君的腿上，这会儿她一边记着路，一边不忘问一声：“君少爷，你冷吗？”
　　笑话，她都没说冷，他能说吗？
　　于是谢君很坚决地摇头：“记你的路。”
　　“哦。”阿如应了。
　　谢君只是时不时说一句向左转，向右转，过马路之类的，倒是也轻松。

　　这边是富人区，超市虽然不是连锁的，但规模也还蛮大的，阿如以前在家的时候哪里进过超市，之前买钢笔也没怎么看，这会进去了便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了，只觉得稀奇。
　　农村哪有这种地方，菜市场都很小，一般人家都是自给自足的。
　　因为阿如要推谢君的轮椅，便只能把装东西的篮子放在谢君的腿上，这是谢君授意的，阿如有些不好意思，还问了好几遍他会不会疼，最后是谢君露出了厌烦的表情了，阿如才停止了问他。
　　阿如在谢君的指挥下拿了不少的东西放到他腿上的篮子里，不过也不是什么都听谢君的，阿如一向的观念让她看到贵的东西都舍不得买，所以总是犹豫。
　　最后还是谢君忍不住说：“我妈没给你钱吗？”
　　阿如愣：“给，给了。”

　　“那你拿就是了，婆婆妈妈干什么，买好了就回去！”
　　“哦哦。”阿如不敢违逆谢君啊。
　　本来一切都还蛮顺利的，虽然谢君总是会说几句不好听的话，但阿如也没有在意，直到阿如无意间听到不远处有两个中年女人在讨论。
　　一个说：“真是可惜，你看那边，年纪轻轻的，长得也不错，怎么就坐轮椅了呢。”
　　另一个回：“是啊，看上去也就二十岁的样子，太可惜了。”
　　这话连阿如都听到了，谢君不可能听不到，阿如听着觉得很难受，小心翼翼地觑了觑谢君的脸色，果然黑得跟炭一样。
　　腿受伤的事情其实是谢君的逆鳞，一下都不能碰的，稍稍一碰就能让他发飙。
　　阿如知道谢君肯定忍着气呢，然后又怪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笨的话，谢君就不用陪她出来了，也不用被人说那种话。

　　她叹了口气，知道这会儿她说什么都不好，便就什么都不说了，只是动作更快了一些，她也想早点回去了。
　　谢君的脸色直到回家还是没有好转。
　　阿如收拾好东西之后忍不住叫他：“君少爷……”
　　她刚叫了一声，谢君的眼睛就狠狠地斜了过来，眼风凛冽。
　　阿如浑身颤了一下：“君少爷……”她假装自己看不到谢君的眼神，“你不要生气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生气？！”谢君狠狠地说。
　　啊，阿如想，她可不可以说她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呢？
　　不过她怕这样说了谢君就更不想理她了，于是叹了一口气：“君少爷没生气吗？那就更好了。”
　　谢君冷哼一声。
　　阿如继续说：“我就知道君少爷不会这么容易生气呢。”
　　谢君继续冷哼。

　　“我们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呢，君少爷，”这次阿如说得很诚恳，“你一定能站起来的。”
　　谢君抬眼看她，她满脸的认真，尤其是那双眼睛，那样的坚定。
　　他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冷道：“谁要你安慰了。”
　　“不是的。”阿如连连摇头，“君少爷肯定能站起来的，夫人也说的，等过年之后去，去……”她挠着头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去复健，对去复健，那样就能好了。”
　　谢君看着她一脸你相信我的表情，难得没有反驳，只是推开了轮椅，没再和她说话。

　　就算能站起来，他还是个废人。
　　他早就知道了，他已经不可能从车祸以前一样了，连站起来的可能性都那么小，更何况做一个正常人。
　　他不想认命，可有时候人的命数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