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林遇

9、第九章 取钥匙

　　叶心嘉其实不算是什么有骨气的人。
　　小时候生存问题都难解决，再要骨气，就只能等饿死了。
　　她长大后，更是明白人心复杂，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定好自己的位置。

　　18岁那年上大学，她试着离开过南城，去了很远的北方。
　　北城冬天很冷，她在冬日的寒风中冻得双颊通红，鼻涕一把泪一把。叶事兴打电话说，心嘉，那儿冷，毕业了还是回来吧。她想了一想，到毕业，没犹豫就回来了。

　　谁会喜欢一直跟自己过不去，谁不希望能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可是人啊，还是要有底线。

　　叶云容那一番话，一直在梦里扰着叶心嘉。
　　她生气——她当然要生气。气不过叶云容那自以为是的模样，也气自己没本事。
　　第二日一早，烧没退，她一句话没说，自己吃了早餐，就提东西上班去。
　　她走时，叶云筱就知道她可能又要好久才回来，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她：“心嘉，你晚上回来吗？”
　　叶心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天快冷了，等过段时间你放寒假，我带你去滑雪。”
　　叶云筱扁着嘴点点头，送她出门。

　　霍祯也起了个大早，没睡够，心情也不佳，助理包曼路送来几份文件给他看，霍祯看了会儿头就大了，扔到地上说：“包曼路，回头跟你爸说，以后别来我这儿了。”
　　包曼路在他看文件时就捏着手打算后路了，此刻带着哭腔说：“霍总，祯哥哥，你别开除我啊！我知道这块儿我处理得不好，可你看你的行程安排我做得多好啊！你别让我走啊！这要是让我爸爸知道了！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霍祯被她烦得头疼。
　　这是她助理，也是好友的女儿。从小被骄纵着，这才刚毕业，被她爹派来锻炼。霍祯念着包政以前对他有恩，不然也不会姑息纵容这小丫头在眼前晃了。
　　他挥挥手说：“以后合同上的事情都交给秘书去做，你别插手了，乱七八糟！”
　　包曼路求着他：“那你不开除我是嘛？”
　　他道：“回公司打游戏吧！”
　　包曼路立刻笑开花：“谢谢祯哥哥！”
　　他站起来，身上穿着居家服，吩咐说：“给江肆打电话，问他在干嘛。”
　　话音还没落，江肆那边就打了电话过来。

　　“在哪儿呢？”
　　江肆说：“我正要过来你这儿呢，车借我一下！”
　　“去哪儿？”
　　“树下置业，昨天不是见了叶云容和宋季尧吗？今天说过去聊一下，我车今天限号。”
　　霍祯道：“来吧。”

　　挂了电话他把钥匙给包曼路，回身要去睡个回笼觉时，想起了件事，问包曼路：“我在南月城的房子，前天叫你去拿钥匙，去了吗？”
　　刚问出口，就听包曼路“哎呀”叫了一声，捂住嘴说：“我忘了……”
　　霍祯闭了下眼睛，指着门口：“出去，把车钥匙放下。”
　　包曼路耷拉着眉，缩着肩膀，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十几分钟后江肆赶到时，看到了霍祯在楼前抽烟。
　　天儿挺冷的，他就穿了家薄的灰色羊绒衫，脚上是皮鞋。

　　“我听你小助理在你家，你怎么自己出来了？”江肆带着笑说。
　　霍祯道：“烦人，打发走了。”说着走过来，按亮了车，然后把钥匙扔给江肆，自己则去后座。
　　江肆看他这样，追上去问：“哥你要出门啊？”
　　“去南月城，你顺道，送我过去。”
　　江肆笑：“干嘛去？”
　　“拿钥匙，房子过几天装修。”
　　“这么快？哦也对，都是现成的，你拿钥匙，叫包曼路去不就行了！”
　　霍祯懒得解释，直接说：“闷，出去转悠一下，走不走？”
　　“走走走！”江肆急忙开车门，生怕霍祯改变主意。可这边刚开了车门，他就顿住了，瞅了车座一眼，“咦？哥，你昨天带女人回来了？”
　　霍祯皱眉：“什么女人？”
　　江肆拎起车座上放的大衣外套，说：“这衣服……”
　　霍祯瞥过去，猛然一愣。

　　那是件卡其色的长大衣，胸口还缀着一只白色胸针。
　　霍祯想起昨天开车的人，朦胧的记忆中还留着女人开车时谨慎小心的样子和闪躲的眼神。

　　江肆注视着他：“哥？这是谁的衣服啊？”
　　霍祯醒神，淡淡道：“代驾。”
　　“代驾？女的？”
　　“嗯。”他撇过脸去，抱着手臂，闭上眼睛。

　　江肆看他这样，心里好奇极了。
　　这衣服上的香水味道，清新淡雅，纪梵希的牌子。他用过同款的男士香水。
　　代驾喷这么好的香水也是奢侈……

　　这么想着，江肆却也没有问什么，笑着把衣服放在副驾驶上，坐上去，发动了车子。
　　车开出小区门，霍祯才睁开眼睛，主动问起了江肆：“你昨天见了叶云容？怎么样？”
　　江肆透过后车镜看他，笑道：“能怎么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长得是不错，可惜架子有点大。”
　　霍祯面无表情：“聊了什么？”
　　江肆道：“聊别的人家不理我，一说起来新北区那块儿地，她倒是问得紧。看着不是傻子，也有点头脑！”
　　霍祯沉默，末了道：“长得是漂亮，你可以接触接触。”
　　江肆斜眼说过：“你不会是想给我找个有钱媳妇吧？”
　　霍祯道：“叶云容配你，怎么了？”
　　江肆大笑：“别别别，不怎么，我就是怕人大小姐看不上我啊！”
　　霍祯哼笑一声：“只要你喜欢。”
　　江肆的笑声更大了：“谢谢哥啊！讨媳妇可就要靠你了！不过你别说，叶家二小姐我还真不怎么看得上！太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口味！”
　　霍祯乜他一眼，他乐呵呵装傻充愣，就这么过去了。

　　到南月城，霍祯下车，江肆把车开走了，说好了过中午来接他。
　　兀自走到门前，没人知道他要来，门口的保安倒是机灵，认出他来了。
　　板正地敬礼，问候他：“霍先生早！”
　　他“嗯”了一声，说：“早。”旁边停着游园小车，他问，“走吗？”
　　保安忙叫人过来：“走！霍先生去哪儿？”
　　“先转转，一会儿拿钥匙。”
　　保安忙道：“那您转着，我叫人把钥匙送过去！”
　　“行。”他招招手，让车开过来。

　　叶心嘉早上没班，坐在办公室里偷懒。早上吃了退烧药，这会儿精神萎靡，昏昏欲睡。
　　幸好俞可今早没来，否则看到她这副模样，又是好一顿唠叨。
　　正待着，前台有电话打来。
　　“叶心嘉，霍先生来了，来取钥匙，正在A区游园。”
　　叶心嘉听到“霍先生”三个字时，顿时清醒了，问：“霍先生？他亲自来的？”
　　“对，自己一个人，你现在就过去吧。”
　　电话挂了，叶心嘉手忙脚乱地拿钥匙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躺着的一串钥匙。

　　出门乘小车往A区去，一路凉风瑟瑟。
　　叶心嘉身上穿着衬衣西裤，脸颊被吹红了。

　　到A区时，她捏着钥匙的手还攥得紧紧的，心里却不紧张了。
　　A区楼前的三层小楼，开园后是间休闲会所，前台小姐告诉叶心嘉，霍祯在咖啡厅里坐着。
　　叶心嘉顺着位置走过去，看到霍祯坐在床边的桌台前，手里捏着小勺，喂在嘴里，身上不再是往常见到的西装西裤，而是一件柔软的羊绒衫配黑色长裤，袖口漏出金色的腕表。

　　叶心嘉提了一口气走过去，到他跟前，缓了缓，笑着说：“霍先生，早啊。”
　　闻声扭过头来，霍祯的目光定在她脸上，眸子一闪，轻轻眯起来。
　　“早。”不咸不淡的一个字，叶心嘉根本听不出他的情绪。
　　她崩着神经，继续道：“您今天倒是有空，还亲自来取钥匙！”低头把钥匙拿出来，递给他，“这是您房子的钥匙，另外一套，我已经交给了您上次说的那家装修公司。”
　　霍祯没动，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女人的皮肤很白，脸很红，是那种不正常的红。
　　他想一想前几次见她，竟都是不同的模样。哪个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霍祯低头，看到她的手。
　　细嫩白皙的十指，总觉得不应该捧着那串冰凉的钥匙。
　　他伸手过去，拿了钥匙——

　　叶心嘉手心一轻，心里跟着轻了些。
　　可还没有收手，就见男人的另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左手。
　　叶心嘉一怔，下意识抽手，没抽掉！

　　男人抬头，盯着她：“我常常忘了你的样子，但是一直记得你的手。”他顿了顿，叫她，“叶小姐。”
　　叶心嘉心跳漏了一拍，男人在她晃神之际，却松了手，转身坐回去，拿起勺子轻搅着咖啡。
　　叶心嘉忙深呼吸，好一会儿终于调整过来，强笑道：“霍先生记人的方法还挺独特的……”
　　他道：“是你的手，生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