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跋记》千祜

4、药与复仇

　　细雨纷纷，道不尽清明。若不是见了故人，怎知绿草深。难行，难行，谁去了幽冥，谁又别了孤坟。

　　这句词是去年清明的时候，陆沉渊感慨自己无父无母，也没有先人需祭拜时所写。转眼又快过了一年，没想到的是，自己已经开始游走于鬼门关。

　　细雨缠绵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时候终于歇了歇。水渠里面也终于有了水，只是细流有限，也不可能将阻塞的泥石冲了开去。所以陆沉渊就这样在雨水里泡了一夜，睁开眼时，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也不知是朝是夕。

　　这一夜对于他来说很不轻松，虽然力量冲击带来的灼热感已经消失不见，但是全身宛如拆散了又重组的破碎感还在。就像是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彼此之间不停的排斥。

　　但是至少还活着。

　　及时赶到的雨水为他的身体带走了大部分温度，加上初次使用凤翎石后带来的身体强化，终于是挨过了这一关。

　　他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竟然没死，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这就意味着，他终于可以修行了！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强忍着身体的疼痛，他从水渠里爬了出来。水渠的边上，原本还在睡觉的小白听见声响，一下子清醒过来。

　　它扇动着翅膀，叫了两声，意思应该是：您终于醒了！

　　“小白，安静。”陆沉渊出了水渠，直接盘腿而坐。他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想要马上就开始修行。

　　至少，要先确认是不是真的能修行。

　　他看过很多修行方面的书，也听师父讲过很多关于修行的道理。所以对于他来说，只要身体允许，修行应该不会有任何难度。

　　据说天地初开的时候，清明者育人，混沌者育魔。两族自诞生而来，便无时无刻不在战斗。魔族身体强硬，具有先天优势，人族很难匹敌。

　　直到一个叫太上的人出现，开创了人族修行的法门，才出现转机。而后经过长时间的尝试和发展，现在的修行功法数不胜数，比之当初自然要完善许多，不过归根结底，都是太上之道延伸而来。

　　所谓太上之道，指人族修行，必从聚气始。经鸣灵、御神、同心，方可聆大道，而后超脱于天地。也就是说，修行的第一步，都要从聚气开始。

　　这对于陆沉渊来说并不难，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能感觉到气的存在，只是因为经脉不通，无法聚气。

　　而现在不一样了。

　　他闭着眼睛，忘记疼痛，一心融入自然。什么是气？这山间的雾，这湿润的大地，这林间的鸟鸣，这枝头绿芽的勃勃生机都是气。它虚无缥缈，却又无处不在。

　　对于常人来说，感知到气是最困难的。而且这一点，又不可能找别人帮忙。所以很多人难以修行，都是败在了这道门槛之上。

　　而陆沉渊早已熟悉，他轻车熟路一般，径直引气入体。然后沿着全身经脉，运行一周。然后......一周、半周，不，根本一点都不通！

　　又试了几遍，还是不通。

　　他睁开眼睛，觉得哪里不对。不是气不对，也不是引气的方法不对，而是经脉禁锢并没有消失！

　　难道昨天的力量冲击，并没有冲破殷道继的禁锢？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可能了。但是真的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可能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冲击，直到冲破为止。

　　而且随着力量的积累，以后的碰撞肯定会越来越强。自己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天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撑住。

　　原本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又跌入谷底。他感觉老天爷又和他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让人身心俱疲。

　　不过就是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罢了，他想。

　　微风吹来，陆沉渊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不由一个哆嗦，全身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他不由轻叹一声，用手撑着缓缓站了起来。

　　经脉没通，水渠也还没通。他淡淡了看了一眼，觉得今天是弄不好了，便直接转身而去，连地上的锄头都没有拿。

　　“小白，我昏迷了多久？”

　　小白看了看天，然后朝地上轻轻点了一下。

　　“一天？倒还好，要是多两天，小黑怕是要饿死了。”陆沉渊淡淡的说着，尽量的加快了速度。

　　经过一夜雨，草庐前面多了许多水洼，不知名的飞虫落于上面，时而荡起一圈波纹。那样子，就像这里许久不曾有人来过。

　　“小黑？”陆沉渊到了草庐门口，叫了两声，却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又跑哪里玩去了。”

　　回到草庐里面，他先是烧水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疼痛轻了，他的心情便也稍微好了点，开始思考后面要怎么办。

　　书架上摆放了许多书，都是从西华院借过来的。他随意的翻开一本《药理》，而后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吸取这一次的经验，他觉得应该准备一些可以降低体温的丹药，或者准备一件可以随时取水的法器。他不懂炼器，便决定先从丹药看起。

　　他心里其实有印象，曾经看到过一个药方，有快速降温的功效。不过由于时间太久，他需要重新确认一下。

　　从现在开始，他的首要目标是活下去。不管能不能修行，他都想要好好活下去。虽然这个世界不太友好，却掩盖不了它的美丽。他还想要看着太阳每一次升起，想要去看更多的山，想要遇见一个可以成为朋友的人。

　　不过不管他多想活下去，想要他死的人依旧想要他死。得知陆沉渊回来后，赵明泉带着几个弟子又来了。

　　为了报仇，他也可以说是风雨无阻了。

　　沉迷于书中的陆沉渊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直到利剑刺破了屋檐下的雨帘，规律的滴水声出现了间断。

　　他拿着书，转过身，看着停在三尺之外的剑尖，又看了看持剑的人，才想起那段纠葛，然后忍不住摇头一叹。

　　他没有母亲，便不知道丧母之痛，想来应该是极其难过的事情，所以当初赵明泉做什么，他都让自己尽量去理解。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还没想通。

　　好在这个草庐布有阵法，所以他才能如此淡定自如。

　　“赵明泉，你怎么就不明白？杀害你母亲的是灸阳，不是我陆沉渊。”

　　“哼！你以为我会听你狡辩吗？大家一起上，杀了这个魔族杂种！”赵明泉大声叫道，手里再次聚力，又是一剑刺了出去。

　　一起来的另外三人也不再看戏，拿起武器就跟着冲了上去。他们和陆沉渊之间倒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他们和普通人的理解一样，觉得陆沉渊就是魔族。魔族和人族，不可能和平共存。

　　一时间光辉交错，草庐的防御阵法全部接住，没有丝毫破碎的迹象。

　　要说修为，赵明泉在明字辈弟子中算是强者。可是再强也不过就是聚气成功，在不知道阵法机理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破得了阵。

　　所以几个人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笑，有点不自量力的感觉。

　　陆沉渊心理觉得无奈，淡淡的说道：“你们破不了这个阵的，别白费力气了。”

　　剑光一道接一道的闪过，却都止于目标三尺之外。一个弟子似乎看出了些门道，低声说道：“赵师兄，这好像是‘流御阵’。”

　　几个人终于停了下来，赵明泉一直在全力以赴，这片刻时间已经有些气喘。

　　他看着草庐里面那个身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问道：“如何破？”

　　“破解之法我不记得了，需要回去查一查。”

　　“你......”赵明泉一时语塞，心里有些后悔，怎么带了一群这么不靠谱的师弟。这样看来，这一次又报不了仇了。

　　不过短时间内陆中隐不会回来，他还有的是时间。快速思索之后，他决定先行回去，寻出破阵之法再来。

　　“灸阳你等着，有本事你一辈子都别出这个草庐！”

　　说完狠话，几个人才不甘不愿的回去。陆沉渊看着他们走出草庐，又是一叹。他觉得多么简单的一个道理，为什么赵明泉就是想不通呢？

　　不过他不想把有限的生命浪费这件事上，再次专注于手中的典籍。屋檐下的雨帘嘀嗒嘀嗒规律而整齐，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天空的乌云缓缓移动，花了很长的时间，还是没有到达天边。它们也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离开这里。

　　小白在门口晃了一圈，看见自己的主人在看书，知道不能打扰，便又独自走了开去。陆沉渊还站在书架前，看着手里的书。他的目光上下交替，然后终于露出了笑脸。书已经翻过了大半，总算找到了！

　　但是看着药方上的药材，他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草庐里面的药材不少，却是不全。其中差了几味药，是西华山上没有生长的。

　　这就意味着，他还要去别的地方找药。西华院里面应该有，但是万一遇到赵明泉的话，肯定又会引起不少麻烦。

　　一番思索之后，他决定还是去山下的药铺抓药。一旦决定，他也没有任何迟疑，马上就要出发。毕竟不知道体内的力量什么时候会再有动作，必须尽快。

　　老天爷似乎也支持他的想法，细雨也停了下来。不过雨停不代表会放晴，乌云依旧霸占着天空，也许很快又会落下雨来。

　　见雨停了，小白似乎也没有了玩耍的性质，停在草庐门口，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见到自己的主人出来，它又叫了两声。

　　“小白，你怎么弄得这么脏啊，都快和小黑一样黑了。”陆沉渊从草庐里面走了出来，蹙眉说道：“我要下山一趟，你一会儿去把小黑找回来，然后等我回来给你们洗澡！”

　　“小黑这家伙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还不回来。”他心里忍不住嘀咕，然后便朝着山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