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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终章 ...

  •   失去黎浅的第四年春天,夜阑又回到了江南,那所从前居住的小院还在,院墙上的长青藤更加浓密茂盛,梨花也开了,微风拂过雪白花瓣纷飞,她轻轻推开院门。
      “嘎吱——”一声轻响,光阴好似打开了一扇窗,那年的江南春暖花开,黎浅白衣乌发,指着院中参天大树道:“这梨花好漂亮,我想住在这里”
      夜阑微笑点头,眸中有宠溺“好,你说住哪就住哪”

      她轻轻闭上眼,再睁眼的时候院内一片空寂,只有清风摇落梨花落在她肩头,夜阑走到树旁坐下,轻抚它凹凸不平的树干,低声道:“你是不是也在欢迎她回来?”
      院内石桌落满了灰尘,窗柩上爬满了蜘蛛网,夜阑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打水收拾屋子。
      若是黎儿回来她那样爱干净的人,一定也会喜欢窗明几净的家。

      过年的时候,她当铺的掌柜知道她独身一人于是请了她去喝酒,夜阑没有拒绝这好意。
      到了掌柜家里的时候,老板娘正在厨房炒菜,也是一样的布衣钗裙忙进忙出,含笑招呼他们:“来了啊,快坐!”
      夜阑突然就红了眼眶,她忙含糊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去拭泪。
      我从没有刻意想起你,你已经深入骨髓里。

      “小叶这次回来怎么一个人,你妹妹呢?”
      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她当初化名叶阑,老板娘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道。
      夜阑埋头吃饭,灯火昏暗没有人看见有泪珠悄悄滑落脸颊,她扒了一大口饭进嘴里,满嘴苦涩。
      “啊……她啊……家乡有点事便没来……过些日子我便也去找她了……”
      掌柜的没说话,又给她斟了一碗酒,他走南闯北洞悉世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这世间大抵也是没有什么永恒的。
      快到子时的时候夜阑告辞回家,月色明亮,焰火盛放,爆竹声噼啪作响,她一个人踉踉跄跄踏过青石板推开院门。
      多么希望开门的那一刹那,有人在树下埋酒等她回家,可是只有满院子孤冷的风,连梨花都谢了。

      对了……还有酒,她跑到树下开始挖土,埋的真深啊,夜阑双手都沾满了泥土才从地下抱上来两坛子酒。
      青瓷酒坛上被人用红泥小心地密封好,夜阑拍开顿时酒香弥漫,当初新酒初埋,如今已是陈年老酒。
      原来她离开了已经那么久……

      夜阑斟了两碗出来,又在树下石桌上摆了碗筷,“黎儿,今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咱们不醉不归”
      她扬手一饮而尽杯中酒,又将另一碗酒洒在了树下。
      “当初我笑你太过心急,如今八年过去,这酒如此醇厚,当真好喝的紧”
      她眼角有清泪,却还是言笑晏晏,今日是大喜之日她可不能哭鼻子。

      “怎么又哭了,嗯?”夜阑拉着她的手在院中放烟火,回头一看那人眼底有晶莹泪光闪动,把人拉到自己身前哄着。
      黎浅吸了吸鼻子又笑开,“没事,只是觉得这烟火虽美却只是浮光一瞬”
      夜阑低头很认真的看着她,“烟花易冷,我心不改”
      这情话让人脸红心跳,黎浅又觉得眼眶发酸,夜阑刮了刮她的鼻子,“大喜之日,不许哭!”

      恍惚之间她仿佛看见黎浅在对着她巧笑倩兮,白衣胜雪,不染纤尘。
      然而她伸出手去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原来只有喝醉了才能见到你……

      于是那一夜酒香弥漫,经久不息。

      春节年假过后,夜阑还是没来上工,掌柜的跑去她家一看,院门也落了锁,不由得轻叹一声。
      那一年的冬天幽州雪下的很大,几乎滴水成冰,太阳刚露头的时候,女人便端着木盆出门,北风呼啸,她顶着寒风在河边洗衣服。
      女人已不再年轻,面容有风霜,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走路一瘸一拐。
      她在河边有人凿开的冰洞旁小心翼翼地蹲下,一双手冻的通红,满是冻疮。
      寂静的天地间只有女人捶打衣服声的啪啪声。
      太阳初升的时候,有个小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往河边跑,一边喊着:“娘亲,娘亲”
      女人听见声音回头,朝暮一张小脸冻的通红,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抱起她,“怎么起的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
      女人衣着单薄,这孩子却是从上到下裹的严严实实,可见对这孩子极好。
      “娘亲辛苦,我也不偷懒”朝暮嘟起小嘴,声音软糯,“娘亲快回家,热水已经烧好了”
      女人有些心酸,这孩子还不及灶台高,也不知是怎么爬上去烧水的。

      夜间风雪更大,简陋的小木屋被风吹的摇摇欲坠,女人有些担心又点亮了煤油灯打算起来看看,朝暮揉了揉眼睛也醒了。
      “娘亲,你去哪?”
      女人回身搂住孩子,轻声哄着:“乖,暮暮先睡,娘亲出去看看”
      孩子到底年纪小,点了点头又睡下了,女人心里却有些忐忑,这小木屋是她和孩子唯一的安身之所。
      女人打开房门风雪瞬间倒灌进来,她低咳了几声,赶紧抵上门。
      她正准备从柴堆上捡起几根粗壮的木材修补门窗的时候,院门口突然传来几声低沉的敲门声。
      女人吓了一跳,这三更半夜的该不是歹人吧……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女人的身子抖如筛糠,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她转头看了一眼屋内亮起的灯光,暗暗给自己打气,家里还有个孩子,她不能胆怯。
      于是从地下捡起一根粗壮的柴火拿在手里,低声问:“谁啊?”
      “路过此地,风雪太大实在不能走了,看见有灯火这才过来打扰,万望能收留一晚,明早就走”
      风雪交加这声音虽低沉,女人侧耳细听还是听出来了来人是个女子,微微放了心还是将木棍拿在手里去开门。
      来人戴着风帽看不清面容只依稀从身形可辩是个女子,夜阑微微一低头,抖落了满身风雪。
      “深夜打扰,实在抱歉”
      女人摇了摇头在前边带路,走路似乎有些不便,夜阑观察着,居然是个跛子。
      “寒舍简陋,也没有什么吃的,只有几口热水先暖暖身子吧”
      风雪之夜只要有人肯收留便是好的,夜阑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烛火摇曳,她接过女人手中的茶碗正准备道谢的那一刹那看清了她的面容,猛然一惊,手里的茶碗砰地一声跌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黎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我找你找的好苦……哪里都没有你……江南我们的家里也没有你……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紧紧抓着女人的手,泪流满面,女人似乎有些被吓到了,脸色苍白往后退了几步。
      身后的床上传来响亮的哭声,原来是朝暮被吓醒了,她一边哭一边喊着:“坏女人,放开我娘!”
      女人也吓坏了,一把甩开夜阑的手扑到床上紧紧抱着朝暮,自己浑身发抖却还是低声安慰着孩子,“别怕……暮暮别怕……娘在……”
      夜阑如遭雷击,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她的容颜未变只是苍老了许多,原先的声音珠圆玉润犹如珠落玉盘现在却低沉喑哑了许多,身体也有残疾……这些通通都不重要,只要她还活着就好,可是为什么她会多出个孩子,她的眼底有陌生有戒备有恐惧,唯独,没有爱。
      女人见她杵在原地半天不说话,眼底各种情绪翻滚最多的还是哀恸,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底也是一痛。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黎儿……”
      朝夕相处十六载,她怎么可能认错,就算音容笑貌变了,那种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那种熟悉让人安心的感觉,她化成灰她都认得。
      “不……不可能……黎儿……是我……我是夜阑……”她从怀里掏出一截断裂的玉镯本来想递给她,却在看见她怀里瑟瑟发抖的朝暮时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就算你不记得我,这个镯子你还有印象么,你曾经贴身带着的,你最喜欢的东西”
      女人只看了一眼便缩回头去,这个女人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说不清是怕还是什么,让她只想逃。
      “我不认识……我不叫黎儿……”她嗫嚅着开口。
      夜阑好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似的,一瞬间天旋地转,她只有紧紧扶着桌子才不让自己倒下。
      原来真的伤到再也不愿意记起她了么,于是抹杀掉她们之间的一切,忘的一干二净,她还是黎浅,只是再也不会爱她。
      女人见她神色有恙面如死灰稍稍放下了一些戒备心,壮着胆子问:“你没事吧?”
      朝暮也有些好奇地从她怀里拱出小脑袋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来客,衣衫单薄风尘仆仆,大约和娘亲差不多年纪,只是神色好憔悴,眼眶都是红的。
      夜阑摇摇头,看向朝暮,“这是你女儿?”
      女人楞了楞,咬唇想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半晌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轻声答道:“嗯,夫君过世五年了,这是他的遗腹子”
      黎浅离开她的那一年她刚刚二十八岁,如今她在外漂泊五年,这孩子看起来三四岁的样子,时间上刚好对的上。
      “这小屋子不结实,我去找点木材来帮你们修补修补”夜阑转身有泪水划过脸颊,被北风一吹刮的生疼,然而这痛始终抵不上心里万分之一。

      女人愣住了,似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来帮她们修补屋子,怀中的朝暮拉了拉的衣袖,“娘,她好像不是坏人”
      女人点点头,除了刚开始有些过激的行为外好像也没做什么伤害她们的事。
      “你快睡,娘出去看看”女人把孩子哄睡着之后,就又披衣下床去了厨房。
      她咬牙从草垛里掏出仅剩的两个鸡蛋,想了想又放回去一个,还是留一个给暮暮补补身体吧。
      将铁锅刷洗干净又倒了小半锅水进去,冬天里只有白菜她淘洗干净放在一边,待水开了才把挂面放进去,做了一个简单的鸡蛋面。
      夜阑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红了眼眶,眼泪大滴大滴砸下来掉进碗里,女人有些慌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面啊……”她神情有些窘迫,一双手无意识地绞着围裙下摆。
      “家里只有这个了……你别嫌弃……”
      夜阑拼命摇头,顾不上烫大口大口吞吃着面,这是她一生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她还活着,还能跟她说话,还会在风雪夜拿出家里仅剩不多的粮食为她下一碗滚烫的鸡蛋面,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啊。
      这是她心心念念了十六年的人,是她跋山涉水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到的人,纵使她容颜衰老腿脚不变还有了孩子,可她依旧是她爱的那个黎浅啊。
      过去的事忘了就忘了吧,那样痛苦的回忆让她一个人承担就好,就在这一刻,她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她不想再漂泊了,她要留下来守着她们母子,一辈子。

      全剧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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