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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记者许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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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年,陪同王旭去市立棋院上门踢馆竟然已经有接近一年的时间了,许矅出差来到武汉,不期而遇,再一次见到那个如今已经十一岁的少年,心情说不清道不明地有些激动。
那是个夕阳西下的傍晚,约莫六七点的样子,红彤彤的晚霞印在街头的天空上,这个月份的太阳,把整个街道都烘烤得炙热。
他走在后边,少年跟着几个年轻人一块儿,一行人不快不慢的走在前边,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少年是去年坐在棋院对局室角落那个不起眼的孩子,不由分说就上前去叫住了他。
许矅叫住他之后,一行人都停了下来,回望着她,突然间气氛尴尬了,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叫住人家,要是人家压根不记得他了,指不定人家把他当人贩子看了。
那个少年对回身等他的几个成年人说:“这位是以前在老家认识的人,师兄你们先走,我等会儿自己回宾馆。”
那几个年轻人点了点头,转身继续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许矅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摸了摸鼻头,试探着问他:“你还记得我吗?在山城市立棋院见过的,我记得棋院的人叫你小北。”
“记得,你陪朋友来棋院,你朋友跟我下过棋的。”黎北石手里拿着棋谱,他刚从师兄那里得来的三星杯决赛棋谱,正着急着回去宾馆摆上一摆,跟师兄们分析讨论,突然见到这么个虽然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却莫名多了些远在异乡那种难得的熟悉感,奇怪的是刚才摆棋谱的事情突然变得也没那么迫切了。
许矅欣喜,真难得少年还记得他,他连忙寒暄:“我还怕你认不出我呢,对了,你怎么来武汉了?”问完,他就拍了拍自己脑门,“嗨,看我问的,肯定是来参加定段赛的,你爸爸妈妈陪你一块儿来的吗?。”
“我爸妈没来。”黎北石回答得无波无澜,也或许是早已习惯一个人了。
许矅本来时随口一问,此时更多的是惊讶,说起来也就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子,怎么能一个人来参加定段赛!
连忙又追问他:“你一个人来的?那你住哪儿?你的领队和教练知道你一个人来的吗?”
“我跟着师兄们一块儿来的,也一块儿住。”黎北石简单明了地说,也不想他再追问些什么,反过来问他:“许矅先生不是在山城工作吗?怎么跑到武汉来了?”
许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的太多,关切太过,说起来他与这个少年也不过是一面之缘,他乡遇故知让他昏了头了,他伸手抓了抓后脑勺说:“啊,我呀,我老家是北京的,工作之后在山城工作了两年,去年年底辞职回老家工作了,找了个记者的工作干着,这不定段赛吗?报社让我来做现场实时采访的。”
许矅说的轻松含糊,其实他的工作是家里人逼着他回北京之后给他安排的,在帝都都算是规模挺大的一个报社,他起初挺反感当记者的,后来领导把他安排在围棋专栏报道这块儿,他看得懂一些围棋,看职业棋士下棋看着看着一天也就过去了,变成了这大半年的生活常态,反倒不觉得厌烦了。
他就职的报社是有专栏为中国棋院报道的,中国棋院有个大小比赛,他们报社基本都得参与报道相关时事,而定段赛算是每年占了个重角,因为这是新人崭露头角的时候,也是新生棋手诞生的地方,今年正好报社派了他和一个同事一块儿出差来定段赛现场做采访。
黎北石又跟他絮叨了几句,看了看时间说:“许矅先生,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先回酒店了,师兄在等我。”
许矅拍了拍自个的脑袋,说“嗨,看我光顾着说话,耽误你事儿了,你快去快去,别让大人们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黎北石转身往反方向走,没走开几步,许矅出声叫住了他:“小北,忘了跟你说了,祝你考试顺利,定段成功!”
黎北石站在夕阳下,背着光,身影拉的老长,他露出笑容说:“通过后一定告诉你!”
许矅没再四处闲逛,随后直接回了酒店,他跟同事老谭住的标间,老谭已经去比赛会场办理好了手续回来。
“许矅你去哪儿逛的呀?我出去一趟,早早地就回来了,热的要命,这大火炉真是名不虚传,我还专门去会场多待了会儿,等到太阳落了山才出来,还热出一身汗来。”
老谭三十好几近四十岁的年纪,跟他这个新进职员不一样,是个有资历的老记者了,自然也不是第一次做定段赛的采访,报社的意思大多也是老带新,带着做两次就能出师,独当一面了。
“是热得要命,走在路上像铁板烧一样,我回来路上见到个老乡来参加定段赛,多说了几句话,我T恤背后都湿了大半。”许矅边说话边去翻自己的行李,找了套换洗衣服出来,随手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又凑到老谭跟前,问他,“老谭,我第一次跟定段赛的报道,以前只看了些业余比赛,这种正式比赛规则是什么都不晓得,你跟我说说呗。”
老谭正打开笔记本电脑,整理一些今天办手续时候带回来的参赛名单和分组安排,三百多个参赛,又比去年多了不少人,他一边在电脑里把资料分类一边说:“比赛规则也不麻烦,说的简单点就是循环淘汰的赛制,男女分开比赛,男生前二十名女生前五名定段成功。”
老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回答得很敷衍,许矅不死心,追问道:“那说的复杂点呢?”
老谭想了想,既然他要带新人出师,比赛规则什么的该说还是得说说,他保存了一下编辑的文件目录,合上了笔记本,多了些耐心,解释到:“每年的赛制都差不多,男生会被分为AB两组,先进行预赛,预赛前一百名和去年进了本赛前五十名而没有定段的少年一起在今年的本赛角逐,女生组就不需要进行预赛了,直接进入本赛。”
“那比赛计分呢?怎么计分?”
老谭一手支着下巴,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就算是为了工作,其实也不必了解得这么详细,现在的年轻人大多对围棋都敬而远之,工作之后的年轻人更是难以提起兴趣来,许矅这人倒是难得。
老谭耐心地解释起来:“具体的计分规定就会稍微复杂一些,赢一场计两分大分,输不计分,本赛一共十三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分,跟自己对过局的所有对手的大分加起来就是自己的小分,大分相同的时候就会比小分来决定名次。”
许矅听懂了个七七八八,老谭笑着跟他说:“年轻人别心急,多看几场比赛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许矅听懂了老谭这话,以后多看几场比赛,老谭有的是机会跟他慢慢解释。
“老谭,我还想问一个问题。这男生和女生人数差别很大吗?男生组还专门要设立预赛来淘汰掉一些人。”
“女生人数每年都在减少,现在也就是参赛人数的四分之一了吧。04年以前是男女混赛的,03年开始,女生的成绩很不理想,进入前十的一个也没有了,所以04年开始男女分开比赛,说起来也是围棋界青黄不接的兆头,这几年萧条了不少。”
老谭话里都是感慨。
两人唠嗑了几句就得洗洗睡了,因为明天一大早就得去会场采访来参加定段赛的孩子们和他们的父母,今天晚上得早点休息。
许矅拿了换洗衣服,跑到厕所,坐在马桶上,一边抽烟一边给王旭打了个电话:“哥们,最近怎么样啊?”
“就那样呗,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许矅也一年没见过他了,大多是偶尔通个电话,时间长了,没什么事情,电话也就更少了。
王旭自从在市立棋院输了那盘棋之后,没再像之前那般天天想着自己的棋力能一日千里,反而安下心来脚踏实地生活,经常去参加参加业余的围棋比赛,在许矅看来倒是件好事。
许矅从来都没进入过围棋的世界,却深知这个世界不是适合所有人的,或许有些残忍,但是,有的人就像是天生属于这个世界,像那个叫做小北的少年,而有的人,努力再多年也仍然无法走近那个世界,就像王旭。
“你猜我今天见着谁了?”许矅卖个关子。
“能见着谁?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除你之外的京城子弟,你还能遇见我认识的?”
“那个市立棋院的小北,黎北石。”许矅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说。
王旭连忙问:“在哪儿遇见的?你小子回山城了?”
“哥们我人在武汉,出差,报社安排我来采访定段赛,偶然遇见的,还真别说,才过了一年,人变化挺大,去年还拿他当个孩子看,今天见到已经实实在在是个有气魄的少年了。”
“那家伙这么快就有资格参加定段赛了?”王旭语气轻快,多了一份赞扬。
许矅告诉他之前还生怕他又被狠狠打击一番,然后萎靡好几个月,听他这说话的语调,放下心来调侃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参加呀?给我个机会采访采访你呗。”
“你小子少嘚瑟,我现在在准备考个围棋教师从业资格证,采访我是没机会了,采访我学生的机会还多的是,你小子等着!”
听着电话里的声儿,许矅就能想象出电话那头王旭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样子,下决心以围棋为事业不是个容易的事情,成为职业棋士如此,放弃稳定的工作,投入大量精力和金钱去办一个围棋教室,成为围棋老师亦是如此。
他试探着问:“真想好了?”
“呵你这还不相信我,我想好了,总不能庸庸碌碌过一辈子,趁年轻还想多折腾两年。”王旭那头顿了一下,又说,“那家伙通过考试之后,记得第一个告诉我!”
“替你记着呢。”许矅低笑了两声,全国一次定段赛就才二十个入段名额,王旭倒是对那不动声色就屠了他大龙少年信心满满的,尽管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挂了电话,许矅掐灭了烟头,扔进马桶,按了冲水按钮。